邵惊羽想到了最差的结局便是与家中断绝关系,但是父亲母亲断然不会为此做到这个程度,待成亲后他们也只能看见一鸣的好,自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反对。
    今日执意要走,着实是昨日父亲说的话太过难听,不过从心而论,邵惊羽依旧希望家人能接受一鸣,如今真的带她去往将军府,倒是让父亲越发不喜一鸣又坏了感情。
    邵惊羽需要个台阶将今日的做法掩盖过去,不需主动,一直等在外边的邵夫人看到儿子终于出来已是迎了上来。
    邵惊羽一时间已是有了想法。
    邵老爷性子暴躁,邵夫人却是难得的好脾气,邵惊羽与母亲关系极好,若说唯一让他烦心的,就是母亲的母家,邵惊羽外祖父一家。
    上至外祖母下至表弟表妹,各个都让邵惊羽格外不喜欢,实在不明白如此温柔贤惠的母亲为何会有那般不讲道理跋扈欺人的母家。
    邵惊羽笑了笑坐在邵夫人旁边道,“让母亲久等了。”
    “不久,这位姑娘能醒来母亲也高兴”,邵夫人温柔道,“我已让人再传了太医过来,如今刚刚转醒,还是要小心照顾为好。”
    “是”,邵惊羽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女人难免心思细腻些,哪像你们大老爷们各个粗心又火爆脾气,尤其像你父亲那般说话气人,这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是半点长进也没有。我早就同他说如今孩子也大了也是有官有职的人了,切不可像以前那样不是打就是骂,可他偏偏要在你们面前做足父亲的做派让你们听话,实则就是想听孩子们一句软话。”
    说罢笑着瞪了儿子一眼,“偏偏你们父子脾气太像,一个两个都不服输。”
    “是儿子冲动了”,邵惊羽笑道,“一会儿就去同父亲赔罪。”
    “赔什么罪,分明是他做错在先”,邵夫人佯怒道,“回头我与他说说定是不让我儿受委屈,既是你带回来的孩子定是好的,这般不由分就连我也听着不舒服,更不说你了。”
    邵夫人的话简直说到了邵惊羽的心坎了,她眼尖的看见儿子在听到屋子里那姑娘时骤然温柔的面容,心中一动却依旧不动声色柔声道,
    “回来后一直也没来得及问,这孩子……”
    “她……”颜一鸣的名字自是不能再用,邵惊羽顿了顿才道,“母亲唤她阿鸣便可。”
    “阿鸣,倒是个好名字”,邵夫人目光柔和,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替邵惊羽倒了一杯,“你去了北方,我本想寄些好茶过去给你,但又怕没人替你斟茶,还不如等你回来娘泡给你喝。”
    邵惊羽接过邵夫人递过来的茶浅尝一口称赞几句才道,“若是母亲寄来也是无妨,阿鸣斟茶的手法极好,待她好些了母亲尝尝。”
    “这孩子居然还有这本事,即使如此若是有机会定是要试试”,邵夫人惊喜道,罢了却又像发现什么一般的诧异,“只是你在战场之上,阿鸣又如何能斟茶给你?”
    邵惊羽放下杯子正色道,“本是不愿与旁人说,不过母亲不是旁人说出来也无妨,阿鸣全家被蒙军所杀阴差阳错留了她一人,为了保命她扮作男子后来巧的机缘待在了我身边。她到底女儿身不应待在军中,若是被他人知道又是一桩麻烦,母亲今儿知道了可是要替我保密。”
    邵惊羽不曾将颜一鸣在军营中的那些说出来,女子待在男人堆里,自己知晓自是不会多想,难保他人不会因此看轻她。
    “你既是告诉我那定是要保密的”,邵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她又是如何受了伤?我听太医说她伤的极重。”
    说起这个,邵惊羽陡然间面色悲悯,半晌后才沉然道,“她是为了救我。”
    邵夫人心中一惊,终于神情微微一变。
    “她替我挡下了一箭,我却没有护她周全又害她险些丧命,后背上留下了一道致命伤,此战我能活着回来,全是因为她。”
    邵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当初听云晓说那位毅勇侯曾救过儿子两次,杀伐中亦有无数将士为了保护将军而战死,如今居然这女子居然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
    邵夫人一时有些后怕,战场无情,好在有人相救,若是死的是儿子她简直不敢想。
    拿着茶杯的手禁不住一抖才惶然道,“原来如此,那……你是因为感激她这才……”
    “并非如此,阿鸣她广读诗书又是书画女红样样出众,儿子想娶她并非是因为她救我而是她真的极好,母亲以后与她相熟了自会知道她的好。”
    邵夫人笑的有些勉强,“你说好拿定是好的,那现在还搬不搬去将军府?”
    “阿鸣说既是一家人还是一处的好,我已命人将东西挪回来了……”
    小苹果听到这里这才回到屋子里,将适才邵惊羽与邵夫人的一番对话说给颜一鸣听。
    邵惊羽想尽办法在邵家人面前帮她刷好感度,不过刚刚这位邵夫人的话,一字一句看似是在关心她,实则却是一句一句刻意引导。
    这位夫人看似温柔贤惠,但是着实是邵惊羽的亲妈。
    母子两相互演戏,都和真的一样。
    颜一鸣躺久了后背有些发麻,转了个身趴着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和邵夫人说完话的邵惊羽正巧回来,看见后只当颜一鸣后背伤口痛,几步赶来急声问她,“疼的厉害?”
    实则不疼毕竟没有痛感,但是到底那么严重的伤口,颜一鸣一脸苦相将脸埋进枕头闷不做声。
    虽说已经重新恢复了女儿身,可是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多疼就是不吭一声,邵惊羽又是生气又心疼。
    外边丫鬟通报太医来给姑娘看病,邵惊羽急忙将人迎进来。
    太医淡定的帮颜一鸣诊着脉,一阵子后捋了捋胡子站起来对邵惊羽道,“将军莫要担心,这位姑娘恢复的不错,待我开些方子好好补一补,总有一日能恢复过来。”
    邵惊羽松了一口气,“有劳。”
    “至于姑娘身上的外伤”,太医从医箱里拿出三个小瓶子递给邵惊羽,“此药有助于伤口快些恢复,将军可让人替伤者敷上,切记不可抓挠。”
    邵惊羽一一记下,这才让人将太医送出去。
    回头让丫鬟们前去煎药,自己则是拿着药瓶走来,颜一鸣看见药瓶脸一红,“你让丫鬟们过来。”
    “前几日替你看伤时小丫鬟们被这伤吓得看也不敢看,哪儿敢替你敷药”,邵惊羽笑道,“当初将你从战场上挖出来还是我替你解的衣服,你以为一路回京身边没有一个丫鬟你是如何换药沐浴的。”
    不能让别人知道颜一鸣的身份,身边又没有女子,所有事情邵惊羽亲力亲为,这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照看了两个月,倒是颜一鸣刚刚醒来一时无法接受。
    邵惊羽看着她别过脸好一番挣扎后终是放弃,白皙的耳根处染上一抹浅红,终于有了女子的娇羞之态,映衬着那张喜欢到骨子里的脸,是以往不曾见过的美。
    虽然已经帮她很多次,但是这还是第一次颜一鸣醒着,邵惊羽本以为早已习惯,如今再帮她宽衣倒是微微有些手抖。
    将中衣褪下,颜一鸣趴在床榻上,像是害羞极了的藏着脸,只留下一身雪背与上面交错的伤痕。
    邵惊羽打开了瓶子,清浅的药香引入鼻息,微微粘稠的药液滴在颜一鸣背上,许是有些凉,颜一鸣后背经不住一颤,但是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副身躯很瘦,后背窄窄,腰间更是盈盈一握,每日穿着军甲所以不曾知道厚重的盔甲下居然是这般柔弱的身体。
    药涂至腰间时,颜一鸣陡然又是一颤,邵惊羽一愣,继而明白颜一鸣的腰间太过敏感。
    分明是在敷药,但也许因为喜欢,又也许躺在床榻上的身躯实在过于旖旎,邵惊羽适才冰凉的手逐渐变得火热起来,明明已经敷完却恋恋不舍的不愿意拿下来。
    颜一鸣一开始未曾察觉,后来终是发觉,一时激愤想要翻身起来,但许是翻身时又拉扯到了伤口,闷哼一声急忙要拉过旁边的被子。
    邵惊羽手疾眼快的将被子拿开,“刚刚敷了药可别蹭在被子上,我不动了你也莫动。”
    “你出去”,颜一鸣受着伤却力气不减,伸手抓过旁边的枕头甩了出去。
    邵惊羽一把接住枕头,抱着枕头笑了好一会儿,“好好好我出去,药干了再进来行不行。”
    将枕头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关上了窗户拉下了床幔,这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幽幽叹了口气,
    “阿鸣,快些好起来吧。”
    第7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20
    邵夫人与邵惊羽的一番谈话后,不知那位脾气暴躁的邵老爷说了什么,邵惊羽已经不再提搬去将军府的事情,听小苹果说如今父子两之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颜一鸣还特意询问起此事,邵惊羽一脸平静的告诉她那只不过是他们父子之间政事不合所有有了冲突而已,还说今日邵老爷还特意问起她问她身体恢复的如何。
    颜一鸣状作一副相信的模样,没有多问。
    不稍一会儿,小苹果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与颜一鸣说,邵惊羽将她身边乱嚼舌根的丫鬟们全数换了一遍,彻底将父子两因为她吵架的传言挡在了颜一鸣听不到的地方。
    新来的那丫鬟圆圆的脸蛋,看起来憨厚却格外会说话,“这儿的丫鬟们都是前些日子府里新进的不懂规矩又伺候不好,少爷念着姑娘身子弱所以让夫人拨了府里伺候过一段时间的丫鬟们过来,姑娘也能顺心一些。”
    那丫鬟许是还等颜一鸣说些什么,却见她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便再不曾理她,过了片刻后看她还不走这才抬头,“还有事?”
    “没有没有”,圆脸丫鬟回过神来急忙退了出去。
    所有人眼中的颜校尉永远都是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就算是邵惊羽也不曾见过几次颜一鸣的笑容,听她多说过几个字。
    如今换回了姑娘身份,颜一鸣依旧与当初的冷漠模样一般无二,早就见惯的邵惊羽与云晓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也许是因为病弱的关系甚至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气。
    但是看在旁人眼中,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却并非这么回事。
    小苹果凑在颜一鸣身边说刚刚那个小丫鬟一出去就在骂她,颜一鸣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是不是说我一个被捡来的居然还给她脸色看,哪儿来的小姐脾气。”
    小苹果果断的竖起大拇指,“猜的真准,字儿都不带差的。”
    “她们也说不出别的话了”,颜一鸣从床榻上翻起来,“谁让我现在没名分没身份。”
    颜一鸣恢复的比预期更好,这让邵惊羽惊喜异常,就连太医都说这个姑娘的恢复速度出乎意料,只不过到底伤了元气,每日的汤药是还不能断,补药更是每日缺不得。
    邵惊羽如今最担心的莫过于颜一鸣的身体,只要能让她恢复如初,他自是万分上心,有一天甚至亲自去煎了药吓坏了一众丫鬟。
    邵惊羽挥手让众人下去,亲自拿着小扇子等着时辰,又亲自将药带出来拿过去给颜一鸣,旁边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人人面上神色各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邵惊羽有亲自喂颜一鸣喝药的想法,但是颜一鸣在军营中与一大帮大爷们相处过几年,早就没了女儿的柔弱与娇态,前几日的害羞已是难得一见,如今能坐能走哪儿还需要邵惊羽动手。
    将碗接过来与平日里一样的一饮而尽,罢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早已摆在桌上的蜜饯根本动也未动。
    邵惊羽看在眼里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和以前一般无二。
    待喝了药准备换身衣裳,颜一鸣转过头来示意他出去,邵惊羽靠在窗边故意调侃,“早就看过了有什么害羞的。”
    想起前些日子颜一鸣少有的害羞,邵惊羽依旧有些怀念,实在是因为就那一次之后,颜一鸣之后便再也没有露出那种女儿的羞怯模样。
    随口调侃一句,不想颜一鸣顿了顿居然道一声“也是”,倒是邵惊羽一愣后无奈摇了摇头,“不逗你了,我让丫头进来服侍。”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依旧的简言简语,邵惊羽走了出去,看着外边已经开始飘落的叶子,突然笑了笑。
    他爱极了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洒脱与血性,所以也曾害怕这样的女子若是待在这深宅之中是否会发生变化,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依旧是他熟悉的说话的方式,无论是面部的表情,待人的态度,都是他喜欢又迷恋的模样。
    又过了段时间,颜一鸣终于可以走出屋子吹吹风晒晒太阳,邵惊羽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陪她看落叶。
    她已经恢复了女儿身,却是不喜欢女子发间那些繁杂的发饰,乌黑长发泼墨一般的散落在肩头,只用一支乌木簪简单的固住,一声青蓝色长袍,不施粉黛的面容。
    秋风拂过,夕阳西下,吹起她鬓间的长发模糊了眼睛,邵惊羽突然记起许多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颜一鸣策马奔来,与他说幸不辱命,夕阳映照着她的脸,美的让他失了神。
    邵惊羽握住她冰凉的手,颜一鸣诧异转过头来。
    “一鸣”,邵惊羽唤了她一声,“已经这么多天了,你的答复呢。”
    “我不知道”,半晌后颜一鸣答道,“我想了很多,在军中立足需要有足够的军功,在京城贵胄中立足需要有显赫的身份,这片土地上本该有我的一方位置,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在思考,想立足于偌大的邵府,我又该凭借什么。”
    邵惊羽却未曾想到颜一鸣顾虑的居然是此事,他满心忐忑,最担心的莫过于颜一鸣对他并无男女之情,邵惊羽握紧了颜一鸣的手正视着她的眼睛,
    “在这里只要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邵惊羽道,“我的家人都极好相处,母亲更是十分喜欢你,只要是我喜欢的,她们也定会喜欢。”
    颜一鸣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希望如此吧。”
    邵惊羽确定了颜一鸣的心思后心情大好,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后,云晓从外边进来。
    这么多天过去,他也是第一次再见到颜一鸣,看着从阎王殿拉出来的战友,云晓有些激动,但是又念在邵惊羽在一边所以控制了一下表情,将颜一鸣上下打量一遍后大笑道,“我还想你和府里的其他小姐一样打扮该是什么模样,怎的还是这一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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