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稻谷稍微晒干之后一翻,那毛灰更是飞得厉害,祁云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沾上了,因为之前心有忌惮祁云还特意穿了长袖长裤,结果就是一张俊脸直接变成了猪头。
    这下没办法了,老村长只能叹着气把祁云安排着另一个晒场翻晒花生豆子。
    “怎么这么严重?看来稻谷的毛灰比玉米叶的更重才这样的,你晚上洗澡的时候把这个草药泡在洗澡水里洗澡,身上就不会发痒了。”
    江画眉又特意在大中午休息的时候带着草帽去山上采了小半背篓的止痒草药回来。
    原本祁云还不好意思见江画眉的,可瞧着对方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特意跑来送药,祁云原本那点对形象的顾忌都被心疼给代替了。
    硬拽着江画眉进了自己房间里,祁云按着小姑娘往唯一的凳子上坐了,自己蹲在地上好奇的拨弄对方送来的草药,“你这么麻烦干什么,这么热也不怕晒得中暑了,我已经好多了,之前郝医生给我输完液就没那么痒了。”
    祁云是不大相信什么偏方土方的,可这药是自己家小姑娘送来的,祁云当然不会浪费掉。
    “没什么的,我身上有力气,干这点事儿也不累。”
    江画眉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脚,脚上穿的还是她自己做的布鞋。
    事实上这会儿大热天的穿布鞋实在有些不合时宜,还是在人人都忙着下田干活的时候,要知道这会儿大家可都是光着脚丫子到处跑,要下田干活了直接挽起裤脚就能上。
    不过是因着要来祁云这边,江画眉这才特意转了回去重新洗了脸梳了头发然后穿上鞋子才过来的。
    祁云一个大男人,一时倒是没注意这些,就心疼对方这么累还跑去山上的事儿去了。
    “再不累也不能再这么折腾自己了,中午在床上眯一会儿休息休息也好啊,要知道我...咳,我是说我会担心。”
    差点说成心疼去了,这话可就有些唐突冒昧了,好在祁云及时给改了个说法。
    饶是如此江画眉还是觉得这话挺羞人的,垂着头不自在的抬手把脸旁的碎发别到耳后,转眼看见桌上摊开写了一半的信纸,江画眉顺势转了话题,“你是在给你家人写信吗?”
    祁云收发信件很频繁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甚至连镇上的邮政局工作人员都已经对祁云的名字跟地址特别熟悉了,常常遇见有水月村或者水月村附近村子的人都会主动叫了人帮忙给祁云带回来。
    祁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信纸笑着摇头,“也不算吧,这是我写的文稿,准备寄给平城那边一家杂志社的,你要看看吗?”
    原本还满眼崇拜仰头看着祁云的江画眉霎时脸色一白,而后无措的垂头不敢伸手去接。
    祁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江画眉这般变化,好在江画眉不是那扭捏的性子,即便这段时间在努力的为了祁云想要变成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模样,可这会儿该说清楚的江画眉也没有闷着不说。
    不等祁云追问,沉默了片刻的江画眉抬头看着祁云,“抱歉祁云,我、我不太认识字,我只上过一年小学。如果你现在想说不准备跟我继续尝试了我也不会生气的。”
    江画眉也想上学,可那会儿她亲爸去世,亲妈又不是个顾家的,就想着从男人身上弄钱。
    弄来的钱也不是养家的,自己随便花花,再给娘家一大部分,基本就是来多少钱去多少钱,手上捏不住一毛钱。
    江画眉没饿死都是幸运的。
    等到后来家里又多了个亲妈稀里糊涂怀上了却不知道一直到时间太久打不了的弟弟江河,江画眉除了要保证自己不饿死以外又多了个任务,那就是要让奶都没吃两口的弟弟也不要饿死了。
    这么多年江画眉就想着努力干活挣工分,然后年末分粮食,自三年前开始江画眉的目标就是更努力的干活,然后给弟弟攒学费,在弟弟八岁的时候顺利送弟弟去上学。
    以前还不觉得,甚至江画眉还模糊的感觉自己比村里任何女孩儿甚至很多男孩儿都厉害,挣的工分分的粮食是最多的。
    可现在在祁云面前,江画眉却瞬间看清了自己其实就是个一身泥泞浑身没有一点优点的村姑。
    江画眉眼眸黯淡了下去,原本还潜藏在她眉宇间的倔强自信渐渐被羞愧自卑代替。
    祁云倒是没觉得有多意外,要说文化水平,便是现在城里的那些大学生也入不得他的眼,之前选择江画眉,他原本就是只单纯因为这个人,不会什么不懂什么他都可以教。
    然而一个人最吸引人的难道不是其皮囊之下包裹的本质灵魂么?
    或许这样说有些天真得可笑,可祁云从来不会勉强委屈自己去迎合任何俗世规定,在他看来世界就是可以简单的划分为自己想要的想做的以及不想要的不想做的。
    祁云抬手放在江画眉低垂的脑袋上揉了揉,“怎么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认识字我可以教你,以后你不会什么我都可以教,要是你想上学我也会支持你,让我想要跟你处对象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你是你,不要胡思乱想。”
    江画眉感受到头顶的重量,没有抬头去看也知道这个人脸上肯定带着温暖的笑,江画眉最终也没有抬头,只是垂着脑袋希望头顶的重量能停留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祁云垂眼看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水珠子,顿时无奈又怜惜,另一只手抬起,在空中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选择了落下。
    祁云躬身半蹲着将这颗只肯给他黑漆漆头顶看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窝里,然后一手揉头一手拍手臂,“好了别哭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哭,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真的,我特别厉害。”
    江画眉嗤的笑了一声,不过连忙又把脸埋进祁云怀里,不让他看自己现在又哭又笑肯定特别难看的脸。
    肯笑就好了,祁云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让这个哭也是默默落眼泪的小姑娘多在自己怀里依靠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李晓冬小姑:哎哟散财童子来啦大家快过来推销产品咯!
    祁云:不好意思今天我带了专属钱包小管家:)
    钱包小管家江画眉:......
    个败家男人!
    第34章 阵雨
    坚持半蹲让某个小姑娘靠更久一点的后果就是等小姑娘红着眼眶鼻头终于哭够离开之后, 祁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条腿缓了许久才有了知觉。
    “果然是美色害人。”
    祁云揉拍着双腿一边摇头感慨。
    因着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老村长也害怕把人给累倒了,因此中午除了负责翻晒稻谷豆子花生等东西的人,其他人都能在家休息到下午三点半再下田。
    像是祁云这样的则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还要跟一组的另一个人换班才能回家吃饭休息。
    毕竟这夏季阵雨不是开玩笑的,祁云这几天都已经经历过好几回突然冒雨抢收晒场上的粮食了。
    更让人心塞的是有两次刚淋得透心凉的把粮食都给收到箩筐里挑进屋里避雨,结果刚忙完头顶的那片阵雨云就跑了,晒得人眼晕的太阳又天真无辜的露出大饼脸。
    祁云他们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又把收进屋的粮食又给搬出来摊开了继续晒啊!
    要是不好好珍惜这很有可能只是短暂时间的太阳, 那粮食不能及时晒干就会坏掉,比如说粮食堆内部发热,就会发霉发芽, 晒干后还会在外壳甚至内部米粒上留下麻点子。
    那样一来粮食可就要差一等了,交粮税的时候被查出来还要挨批评。
    辛辛苦苦了将近一年, 临到头都收回来了还出现这种损耗, 大家谁都要心疼。
    所以祁云他们这些“晒粮组”社员的压力也是蛮大的。
    江画眉离开后祁云在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家里也没别的事,去隔壁敲了老周的门说了一声,也没管睡得迷迷糊糊的周国安听清楚没有, 这就提前去了晒场那边。
    说起离开前跟周国安打招呼这事儿祁云也是无语,上回第一次因为没有跟他打招呼就离开去上工,结果周国安这二货还真就因此跟他生了闷气,足足有一晚上没跟他说一句话。
    祁云好笑的同时也明白周国安是有种异地寂寞不安的心态, 之后倒是也都记得要去哪儿都会提前跟他说一声。
    虽然有个二货朋友很无奈,可相处的过程中无疑是轻松跟欢乐居多,能一句话就让朋友高兴,祁云也不介意细心的记一下。
    其实在晒场守着是很无聊枯燥的事,一开始祁云还想着拿本杂志去打发时间,可后来一看时不时的一天最多的时候能收收晒晒折腾四五回,要是带了书去说不定忙乱的时候就掉哪儿踩了或是淋湿了。
    好在之后祁云又搭上了一位老大爷,昨天祁云终于把老大爷哄高兴了,表示可以教他编竹筐竹篓之类的东西。
    这也算是一门手艺活儿,不过现在情况不明朗,手艺人也不能随便靠手艺吃饭。
    蜀地多竹林,这边的农村人基本上都会编,不过是编得好与不好的区别。
    祁云缠上的老爷子姓邱,是个孤寡老人,也不能说是孤寡吧,原本也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儿子当兵上了战场没能回得来,大孙子争气,上了大学当了老师。
    不过他大孙子在城里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被绑了,说是强女干了女学生,被判了死刑。
    还是邱老爷子端着自己儿子的牌位跟军属遗孤证明,被老村长唐老爷子他们带着一起去城里跑了一个多月才求了关系。
    再加上有位好心的警察同志察觉这事儿有问题,这才改判了二十五年,被送去边疆劳改去了。
    二十五年,当时邱老爷子的大孙子也才二十岁,刚从大学里出来没多久,一生最好的年华就要在那样的地方度过了。
    “挺好的,至少我还有个家里人在这个世上,我跟小北说了,让他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别胡思乱想的。”
    可再早,怕是也没办法跟他见最后一面了,毕竟邱老爷子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等以后领导人忙完了大事,我就去平城上访,帮他拜托领导人派人再好好查一查,我家小北不是那种人。”
    邱大爷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依旧挺看得开的,哪怕村里其他人因为他有个劳改犯孙子而疏远他,可他也还有几个老友能偶尔喝个小酒,自己还有门手艺跟村里人换点粮食养活自己,挺好的。
    祁云挺喜欢邱大爷这份心性的,也支持他以后上访,“这会儿领导人确实忙不过来,毕竟咱们华国前前后后经历了太多,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不过我相信也快了,咱们华国是生命力最顽强的国家。”
    邱大爷呵呵的笑着点头,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种自豪跟期盼,对国家的自豪,对未来的期盼,然后就絮絮叨叨跟祁云说起他知道的那些很久以前的事。
    祁云挺喜欢听的,就像当初听祖父说下乡的事一般。
    祁云去晒场的时候邱大爷果然已经早早的就到了,就坐在一簇竹林下面,竹林在一个小矮坡旁,十几步远之外就是好几片晒场,坐在这里刚好能一边盯着晒场上的粮食一边乘凉休息。
    晒粮食可不单单是要提防时不时就搞一回突袭的阵雨,还要防止鸟雀鸡鸭跑进来糟蹋粮食,甚至连土狗也会跑去偷花生吃。
    “你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年轻人啊,就该趁着觉多的时候多睡睡,像我,老了想睡都睡不着。”
    邱大爷手上正拿着几条细细的青竹篾收着一个背篓的口子。
    一般竹篓下面略粗,最后收尾的开口处都要用很多股专程削成圆形状态的竹篾条压出细致的圈来,这样背篓不会散,还不会划伤人。
    这背篓看着简直就能当成艺术品了,应该是给谁家要去镇上读书的孩子编的。
    这会儿一般人家里可没有书包,都是用背篓背书跟衣服饭盒那些,小巧的背篓背着方便,看着也好看。
    “哈哈,大爷,人家都是劝着年轻人趁着年轻勤劳一点,偏偏你还要劝我们多睡觉,这不是反着来吗?”
    祁云先笑着跟原本还躺在阴凉的递上打盹儿的大嫂子打了招呼算是交接,对方满脸倦怠的离开了,祁云这才三两步走过去挨着邱大爷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因着来这里歇凉的人特别多,竹子根下的地面都要被磨平滑了,邱大爷还提前帮祁云拿肥料袋子垫在了地上,祁云自是坐得舒坦。
    要祁云说即便是地面他也能坐,偏偏邱大爷说他是文化人,不能跟他们老农一个样。
    祁云知道邱大爷这是想念他大孙子呢,他总说自己的大孙子念书的时候特别用功,有文化,每回回来还给他念书,虽然好多他都听不懂,可就是爱听。
    “呷,那些说这种话的人多半是想要的东西太多,自己没能觉得满足,所以才生出遗憾来。要我说咱们人一辈子能吃多少穿多少?”
    “只要自己觉得满足了,便是一天吃一碗稀饭有个地方睡,睡觉的时候再多个枕头多床被子,那就是挺不错的日子啦!”
    邱大爷这话多少有点不思进取,可祁云就是听得挺乐呵的,祁云欣赏勤奋上进的人,可更喜欢知足常乐的人。
    当然,也不能就说邱大爷这是不思进取,毕竟他每天都在很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继续等,等领导人忙空,等孙子回家。
    邱大爷答应教祁云自己这门手艺,一来是觉得祁云跟自己大孙子有些像,都带着股文人气儿,二来也是祁云性子豁达,不像一般的年轻人急躁激进,还能耐心的听他唠叨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儿。
    不是人老了就喜欢念叨那些旧事,只是因为回忆往昔发现自己老了,然后就时常念叨曾经,只是因为这曾经里有他们害怕不知不觉间就遗忘了的东西。
    “吶,我给你带了篾条来,你今天中午就先用不要的黄篾学着编竹板子吧,这个可是竹篓竹筐那些东西的打底功夫,做任何事都要把底子打好了,以后再想在底子上编出朵花儿来都没问题。”
    这话在理,祁云受教的点头,然后伸手拿了黄篾,邱大爷一边忙手上的活儿一边指点祁云如何摆放如何卡位。
    “哟,雨点子下来了!快快快祁娃子快喊人!”邱大爷感觉到鼻子上有点湿,抬头看了看天儿,顿时一惊,连忙提醒祁云。
    祁云一听,几乎是立马就习惯性撒开手上任何能丢开的东西,然后一边高声喊人一边拿了竹枝绑成的大扫帚把豆子花生这些分开晒的东西扫到一堆去,一会儿才好用簸箕铲了收进背篓框子里搬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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