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太大意了啊!沈谦这样想着。
    “阿俏,把这个给我,我来处理。”沈谦冷然伸手,要从阿俏手中把那个公文包接过来,原本就是冲他来的,凭什么牵连到他女人身上。
    “别啊,小爷叔!”阿仲扑上来,一把握住了沈谦的手腕,“千万别,您忘了收到信的时候对方怎么说的么?”
    沈谦一凛,怒道:“难道是真的?”
    阿仲连忙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对方说开关就在手柄上,一松就会‘砰’,我现在看里面的结构,确实有两条线是往公文包的手柄连过去的。我猜那手柄里也有一只压力计,但是原理相反,一旦手柄上的压力减小,就会触动火暴|破的机关。”
    这下子,沈谦和阿俏都惊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脸色苍白。
    这装置的开关就连在手柄上,一松手整个公文包就会炸,化身破坏力巨大的武|器?
    那她阿俏,难不成要一辈子都握住这个公文包?
    他们身处的地方本来就僻静,此刻更是静得针落可闻,远处太湖的涛声一阵一阵地送来,不知为何,竟令人心中更添几分悲凉。
    半晌,阿俏强笑道:“还好我刚才在大厅外面没有随随便便将这东西放下来,那样可就惨了……”
    沈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本一直轻轻地勾着阿俏的肩,直到此刻他才觉得,原来这姑娘的脊背一直笔直笔直地挺着,从不曾弯曲分毫,就如她的意志。换了旁人,恐怕这时早已在痛哭流涕,或是怨天尤人了,可她竟然还有这心情在庆幸,庆幸旁人安好,庆幸大祸尚未酿成……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
    “阿俏”
    沈谦开口,忍不住伸手轻轻触及她的面颊。她面颊上的肌肤柔腻,如暖玉一般……说实话,他也很庆幸,庆幸这最要命的一刻,还能让他,在陪着她。
    “我想,可能还有一个办法。”阿仲挠了挠头,“我们之前没试过的。”
    沈谦当即断喝道:“快说!”
    阿俏也同时转过脸,望着阿仲,满眼都是喜意多一分希望,总是好事。
    “昨天我们做的试验,是将这装置放置在坚硬的地面上。可如果我们将这东西放到水里去呢?”
    阿仲挠着头,表明他对此并无把握。
    “还有就是将这东西放在水里,水里本身就有压力,也许能让手柄上的开关不再生效,但也许没那么神,只能让这玩意儿拖延几秒再炸,但是能拖延几秒也许已经很好了对不对?”
    “对”沈谦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
    阿仲提醒了他们,这也并不是全无希望。如果他们将这只公文包连带手柄一起,缓缓放入水中,也许手柄上的装置会失效,公文包也不会因为压力而触发火暴|破或者,这两样能给他们赢来片刻的逃生时间,也许只有几秒,但也许上天垂怜,仅靠这几秒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阿俏在沈谦身旁,扭过脸望着他,沈谦柔声问:“你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了一个故人。”阿俏小声小声地答道。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轻轻地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向小刚!”
    那个人的勇气与奉献,都曾令他们无比钦佩。到了危险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他,也都将目光一起投向那烟波浩渺的湖面。
    “走!”沈谦突然一提气,揽起阿俏的肩头,两人一起转身,往鼋头渚下游船码头走去。
    阿仲愣了片刻,也赶紧跟了上去,双手握紧了反复搓着,口中不断地说:“小爷叔,小爷叔……”
    偏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俏转过脸,问:“小爷叔?”
    沈谦点点头:“嗯,就是个称呼,上海那边人总这么称呼我这样年纪的人。就和旁人叫你小姑娘,小囡囡,是一个意思。阿仲虽然不是上海人,可在那边住惯了,也这么叫。”
    阿仲在后头跟着就发傻:话是这么说不假,可这连青帮大佬都这么叫的“小爷叔”,天底下就只有一个啊!
    偏巧沈谦这时候还转过头来,问阿仲:“不是吗?”
    阿仲连忙点头:“是呀是呀,侬……侬好!”
    可怜他就只会这么点儿上海话了。
    阿俏忍不住嘴角挑挑,横了沈谦一眼,仿佛在说:你可是亲口应过的,有机会要一五一十地交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沈谦则眼角含笑,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他完全了解只要,只要他们两个顺利过了这一关,他就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好还是坏,不带任何保留。
    几个人没费多少工夫,就已经来到了游船码头。
    沈谦挑了一只轻便的手摇船,自己先挑上了船,然后向阿俏伸出一只手,说:“来,小心点!慢慢来!”
    阿俏见他这样,反而迟疑了:“不要,不要你……”
    平日里总盼着余生有个人陪,孤独寂寞的时候,有个人,能彼此找点慰藉;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她反而在犹豫。
    阿俏想,若只有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谦一脸的严肃,淡然道:“为什么不要?你忘记了我说过的么?”
    阿俏紧紧抿着唇,盯着那男人的双眼,见他双眼微微眯起,怒则怒矣,怒意里则掩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想要的,始终只是你啊!”
    若是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他眼下做的一切,又都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能让她再这样独自一个人,在这条几近绝路上继续这么一路走下去不成?
    “小爷叔!”阿仲在阿俏背后怯生生唤了一声。
    “阿仲,帮里自有规矩,以后兄弟们也自然会按规矩来。你只管替我传话,一切计划照旧,别的你一概别管便是!”沈谦一向温文尔雅,可这时候他声音冷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容人反驳。
    阿仲嗫嚅着应下了,呆呆立在游船码头一侧,搓着双手,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劝。
    于是就沈谦跟前,就只剩阿俏一个,手中紧紧拎着那只深棕色的公文包,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这一步。
    “阿俏,来!”沈谦望着阿俏,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嗔怪:傻孩子,都到了这当儿,还犹豫什么。
    他向阿俏伸出手:“我说,从今往后,生,在一处;死,在一起。”
    沈谦自忖不是个能够轻易交付承诺的人,但是他亲口允诺的事,便如那日在惠泉前相见的誓言,无论如何,绝不相负。
    说到这里,沈谦唇角轻挑,眼里露出光彩:“你,敢不敢信?”
    阿俏的犹豫,到底激出了他心底的话敢不敢,有没有这个胆子,信他这样的男人,生死与共的承诺?
    阿俏则平生最受不得激,当下纵身迈步,一脚已经踏上了那只手摇船。她的身子立即晃了晃,沈谦已经抢上前来,双臂有力,紧紧地撑着她,或是说,牢牢地撑着她的双臂。
    两人一起,随着小舟的起伏,两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过了一阵。阿俏轻轻吁出一口气:“是我莽撞了,还好没事!”
    差点没吓死!阿俏心想。
    可就在这时候,沈谦在她身旁,突然凑上前,将唇轻轻地贴在她额角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朗声说:“走了!阿俏,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说着,沈谦已经扶着阿俏坐下,然后自管自坐到船头,双手撑起船桨,轻轻划动,小舟已经从码头边退了出来,然后缓缓驶向远处宽阔的水面。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划船?”阿俏望着对面的男人,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冒出这么一句。
    “年少时逃学,曾经划船一口气逃出十几里地,怎么样,区区这点本事还算入得了阮小姐的眼吧!”
    沈谦望着阿俏轻笑,夕阳下,他的眉眼俱是温柔。
    阿俏也笑,尽量不去想她手中兀自握着的皮包手柄,万一这又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了,她至少要努力让这一幕的情形甜美一点、幸福一些,好让她来生也能有温暖的回忆相伴。
    “我想问你一件事,”沈谦忽然记起一件旧事,开口直截了当地问,“我记得,你当初刚来省城不久,曾经在赛马会买过一匹叫‘飞花’的马能赢……别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我只想知道,当时无人看好这匹马,你是怎么知道它会赢的?”
    阿俏自然不会忘了这件事,略一沉吟,她已经抬起头问:“‘飞花’,难道那匹马,是你驯出来的?”
    沈谦微微点头,笑道:“正是区区在下!”
    阿俏点点头:“原来如此,当时‘飞花’夺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记起旧事,她忽然笑了:其实若是没有那笔彩|金,就也不会有她盘下“五福酱园”,也许这后来的许多事,包括今天的事在内,也都统统不会发生。
    可她不后悔。
    如今和眼前这男人泛舟湖上,她心里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惟愿这夕阳西下,和风拂面,悠悠岁月,尽数凝聚在这湖上一刻,永远不会逝去。
    她,到底也是想要他的。
    “其实我哪里懂赛马?”阿俏含笑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飞花’,‘春城无处不飞花’……也不知怎么就生了好感,就干脆支持一把,买它会赢。”
    她扯了个小小的谎,心里却略感甜蜜:原来两人今生的渊源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沈谦闻言也笑,想起他办公室里挂着的条幅,“春城无处不飞花”,还真是巧。
    一叶孤舟,终于摇至最开阔的水面上。湖水清澈,阿俏望望水底,觉得深度够了,点头道:“就是这里了。”
    沈谦当即将小舟的舟身掉了一个头,然后也冲阿俏点点头。阿俏绷着一张俏脸,也轻轻地冲沈谦点了点头。她举起双臂,将那只她已经紧握良久的皮包举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往水里放。
    两人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是生是死,也就在这片刻之间了。
    阿俏忽然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皮包的底部已经接触水面,浸到了湖水里。
    而她尚自安然无恙。
    阿俏又冲沈谦点点头,放低了身体,探出身去,连双手一起都深深浸没在凉沁沁的湖水中,随即她,松开了双手。
    第183章
    没事!
    阿俏见那只深棕色的皮质公文包悠悠地往湖底沉下去,抬头朝沈谦一点,沈谦会意,手腕一翻,他们所乘的手划船已经飞快地往岸边驶去。
    阿俏回头一瞥,见那的公文包已经渐渐沉至湖底。
    她渐渐放心,从舟上立起,想走到沈谦身边去。
    这时阿俏忽然觉得脚下虚浮,一扭头,突然见到背后腾起数米高雪白的一道水柱。随即是巨大的冲击传来,她再也站立不稳,冲着沈谦身上直接栽过去。
    沈谦的身手比她想象得更快,迅速扣住阿俏的腰身,两人一翻身便已栽进水中。
    待整个人浸在沁凉的湖水中,阿俏陡然清醒过来,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噪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辨不清方向。
    紧接着,水中激烈的暗涌兜头打到,阿俏觉得自己失却了片刻的知觉,等到再清醒的时候,她耳边嗡嗡作响,头疼欲裂,本能地双脚打水冒出水面一看,只见他们早已被刚才的巨浪推出很远。
    是的,他们。沈谦自始至终,一直用手臂紧紧地扣住了阿俏的腰,因此即便他们被暗流推出,两人也始终彼此紧紧依偎,就像沈谦早先曾说过的,生,在一处,至于死……阿俏在心里大声说,他们还不会死!
    早先两人曾经乘坐的手划船这时早已被震得粉碎,两只木桨飞到半空中又落下来,此刻正在湖面漂浮,循着那劫后余生的波浪,一起一伏。
    阿俏只靠双脚踩水,就能浮在水面上。她一转身,将身边男人的身体一托,已经将他托至水面上。只见沈谦双目紧闭,应当是刚才受到冲击,也和她一样,暂时晕去,没有知觉。
    阿俏便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后颈,让他的口鼻露在水面之上,同时自己侧着身体蹬着水往湖岸游去。
    阿俏就是这种性子,但凡遇上了“既成事实”,她既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计较得失,只会咬紧牙关,将全部的心力都用在脱困这一件事上。
    眼下在湖里就是如此。
    阿俏暗暗庆幸,自己在水乡长大,虽说是个女孩儿,可是跟着个皮猴哥哥宁有信,十岁之前就把水性练得精熟,如今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踩着水,带着人往岸边赶。话虽如此,她还是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力求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岸边,毕竟沈谦的情况不明,她不敢稍有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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