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人,你尝一尝,食堂里在做新菜。这是按照邓教授说的西洋法子,结合本地‘云林鸭’的做法,新试出来的一种菜式。您试一试,也给我们点儿意见?”
    听见范盛光这么说,李善人大感兴趣,说:“好啊,西洋法子结合本地做法,创出的新菜式,小范师傅真有你的。”
    这时候阿俏坐在人堆里李善人没见着她,便也不疑有他,伸手取了双筷子,就尝了一口:
    “唔,鸭肉软嫩,香而不腻,好!有点儿本地‘云林鸭’的意思,但这香味儿更要浓郁,不愧是西洋法子啊!”
    “呀,这土豆是怎么做的,外脆里糯,竟似比那鸭肉还要好吃,香,香得紧!”
    范盛光笑得一双眼都找不见了,他随即开口问:“那……您觉得,做这道菜的人,若是也坐起这‘云林菜’来,做得应该还行吧!”
    “做这道菜的人?”李善人挠挠头,问:“小范,难道这不是你做的?”
    他顺着范盛光的眼光往前看,就见到阿俏从人群中站起身来。
    “这,这……这太过分了!”李善人一见到阿俏,脸色立即就变了,随手撂下了菜碟和筷子,一挥袖子就说:“我们好好的‘云林菜’,不是叫人用这种杂七杂八的外来法子糟践的。”
    听他这么说,立即有一群人开了口,齐齐地学着李善人刚才的口吻:“不愧是西洋法子哦!”
    阿俏忍不住莞尔,心想,也难为这些学员了,也没排练,竟然说得这么整齐。
    李善人登时被自己说过的话给硬生生“噎”了回去,想了想勉强道:“凡事总有正统,你既然拜在静观大师门下,想要成为‘云林菜’的传人,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学做云林菜,做云林鹅云林鸭,做到最好。没事儿尽琢磨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叫人怎么放心将‘云林菜’交给你?依我看那,静观大师就是选错了徒弟,该中选的没中选,倒教你这个满肚子坏心思的丫头占了便宜。”
    “李善人!”好多学员都觉得这话说得太没道理,纷纷开口反驳,这下子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反而没有刚才大家一起学李善人说话时候那么整齐有力了。
    “善人,”阿俏这时候突然开了口,“您说得没错,我是该多学点儿‘云林菜’的正统做法,多做点儿云林鹅云林鸭。”
    食堂里立刻就静了静,大家都没想到阿俏竟然会附和李善人说的话。
    李善人自己也是微怔,还没等他将这前后因果想明白,就顺着说了下去:“是啊,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既然如此,我明儿个就叫人再往食堂送几只鹅和几只鸭……”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到范盛光兴奋地冲阿俏使眼色,他这才省过来,一句话说得太快,结果正中眼前这些人的下怀。
    这下子食堂里的学员们再度畅快地笑了起来,回答的声音又齐整起来:“谢谢李善人!”
    邓教授也起身,上前握了握李善人的手,说:“真的要感谢您和诸位乡邻一直以来对学校的支持和照顾。”
    李善人还是头一次和留洋回来的大学者握手,一时有点儿受宠若惊。邓教授在他耳边又低声说了句什么,阿俏就见到李善人冲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眼里仿佛有点儿气恼,也有点儿不屑,可到底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似是应下了邓教授的请求。
    第二天,李善人没有食言,真的给学校送来了几只家禽,说是送给学校,赠给大家庆祝新年的。
    阿俏也就按她先前所承诺的,为邓教授那整个团队做了一大盆“油封鸭腿”,小火慢烹,烤至肉酥骨烂,便用纯净的鸭油全部封上,挂在屋檐下。她做这“油封鸭腿”的全过程并未藏私,全教小范师傅一一看去了,有关键的步骤和技巧还特地提点了范盛光几句。
    待六七天过去,阿俏拆出了一只鸭腿,让范盛光尝了,确定这是最妥善的方子无疑。
    “这道好菜回头教外头都知道,我媳妇儿娘家的麻鸭就好卖了!”范盛光对阿俏的慷慨无私非常感激,“阿俏,你不会怪我把你的好方子记下来吧!”
    “又不是我的方子,是你们本地‘云林鸭’的方子,再加上邓教授说的西洋法子,跟我有啥关系?”
    阿俏见过小范太太,和他们家里那一对双胞胎儿子“小小范”,晓得这夫妻俩都是善良淳朴的人,否则也不会来这学校义务帮忙了。她满心盼着这一家子以后的生活越来越好,自然绝不会藏私。
    “可是范师傅,你觉得李善人说得有道理么?他说的,‘云林菜’也有正统,就该将最正统的方子传下去?”阿俏到底是有点儿担心。
    范盛光立即就“咳”了一声,说:“你听他说?”
    “其实只有最好的方子才会传下来。”范盛光认真地给阿俏解释,“你瞅我那做面条的法子,流传了几百年都没啥变化,这是为啥?是因为那法子已经是最好的,旁人发觉改动任何一点儿,都没有原来的好。那道‘云林鹅’,也是一样。可是阿俏,你若能将‘云林菜’哪一道改得更加好,旁人凭啥不用你的法子?”
    “可是……”阿俏心里一直有一个担心,“若是我一个外来的人把方子给改了,那还叫‘云林菜’么?”
    “瞎说!咋不叫‘云林菜’了呢?”说到这里这范盛光颇有点儿义愤,“其实说白了,这‘云林菜’就是惠山本地的土菜,因为惠山这里的出产与外地不同,再加上本地人的口味偏甜喜鲜,才显得有些独特。至于倪云林,他老人家在几百年前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将当时的做法一一都记下来而已。可你看看,好多做法到现在多少也都改了,甚至好多食材现在人也不吃了。你看还有哪家还吃黄雀的么?”
    阿俏无语,心想倪瓒在书里记载的那个吃黄雀的法子,放到现在来看,确实有点儿奇葩。
    “所以啊阿俏,你本来就是静观大师亲自选定的弟子……哪里是什么外来人?你只管放手去学去做,我范盛光是相信你,以后只要你出手做菜,大家是一定会把锅里的饭盛光光,一点儿都不肯留的。”
    阿俏听着范盛光如此乐观的安慰,心里十分温暖,唇边带着笑,赶紧又低下头去忙碌。
    这时候忽然听见机库旁边的实验室那里有些动静,不少人大声欢呼着跑了出来: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啊!”
    听到这个声音,阿俏和小范师傅对视一眼,赶紧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一起奔了出去。
    的确是邓教授的团队,他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
    这个消息几乎让整个学校都沸腾了。此刻无论人们在忙些什么,都和阿俏他们一样,抛下手头的事,全冲了出来。
    这将是中国自己的新型飞机啊,以后可以不用依赖洋人,独立制造了啊!
    学校里不少老人都已经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了很多年,到今日大家终于看见了成功的曙光,他们早已为此潸然泪下。
    更多的年轻人则围住了邓教授的团队,将连续奋战了七个昼夜的人们扛了起来,欢呼着绕着学校行进,接着便大声唱起了来。他们心头有无限的欢愉想要表达,有无数的豪情想要放歌……
    阿俏站在一旁看着,虽然没有直接加入到庆祝的行列中去,可是她一样心潮澎湃,觉得血管里流着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待到学生们拥着团队成员绕学校绕了大半圈,实验的主导者邓启明教授才刚刚从实验室那里走出来。阿俏正巧偏头看了一眼,只见邓教授站在实验室门口,在与一名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说话。
    惠山山麓里淡淡的暮色之间,阿俏觉得那个男人的身影有些熟悉,恍惚间有些像是沈谦的样子。
    阿俏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去。片刻后待她再转头往邓教授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邓教授正一个人站着,那个男人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第69章
    隔了两天,阿俏才得知原来那天邓教授是“双喜临门”。就在同一天,飞行学校的实验获得了成功,技术难关得以攻克,而且邓教授的夫人也被人从上海接出来,送到了学校这里,夫妻团圆。
    阿俏很快就见到了这位邓太太。这是位五十来岁,看上去却只有四十许人的女子,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邓太太与阿俏说了两句,彼此都觉得乡音亲切,一问才知道都是浙西一带生人,邓太太的家乡离浔镇不远,也听说过浙西宁氏的名头,与阿俏聊起天来别有一种热络。
    阿俏听了邓太太说起她的经历,心里暗暗佩服,觉得这位女士的生平简直是一个传奇。
    原来,这位邓太太与邓启明教授,十来岁的时候还未曾见过面,就由双方父母做主订了亲。邓太太是一位很有主见的女性,一听说了未婚夫的背景,她原本是缠着小脚的,立即自己给自己放了脚,并且偷偷地走了很远的路去见邓启明,见到邓启明一表人才,这才暗自放了心,认可了这份姻缘。
    后来邓启明为了学业,要申请去国外读书。他亲自上门告诉岳家,三五年后归国,未婚妻能等就等,不能等可以自行婚嫁,随即告辞。谁知邓太太辗转听说这事,立即动身,连夜从老家赶到了上海,用尽全部积蓄,买了一张与邓启明同班次的船票。邓启明有感于这位年轻女子的决心,两人就在船上举行了婚礼。在海外求学期间,邓太太一力承担了所有的劳作,甚至曾经一人打三份工,以维持两人的生计,支持邓启明的学业。
    到邓教授功成名就,惦记故土,想要回国报效之时,邓太太又义无反顾地舍弃了在海外安逸富足的生活,随丈夫回国。她在上海的租界里被扣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直到最近才得人相助,顺利脱身,来到惠山一带,与丈夫重聚。
    也许是同乡的缘故,阿俏与这位邓太太格外谈得来。邓太太也并不擅长烹饪,但是她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对于法餐的烹饪多少懂得些皮毛。她见阿俏对这上头有兴趣,就时常说些法餐的菜式和点心给阿俏知道。
    此时已近年关,飞行学校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准备了一场庆祝大会,一来庆祝邓教授团队的成功,二来答谢十里八乡的乡邻们对学校的支持,三来欢庆新年。
    庆祝大会的地点自然是在食堂。
    除夕这天,阿俏早起就先去拜见了静观师太,静观心情很不错,让阿俏尽管下山。
    到学校食堂的时候,小范师傅和小范太太早已在厨房里忙开了。阿俏一到,赶紧加入。几个人一起忙了大半天,总算在夜幕降临之前,将庆祝大会要呈上的各色菜品和点心都准备齐了。
    这天飞行学校的吴校长亲自出面,邀了几位对飞行学校的建设有着诸多贡献的乡邻士绅出息。阿俏远远一瞅,见张老板、李善人他们几个熟面孔都在。
    此刻李善人非常尴尬,他面前左手摆着一份“云林鹅”、右手摆着一盘“油封鸭腿”,吴校长还不断地向旁人解释,说这些材料都是李善人不计较任何回报,送给学校的。学校的义工特地按照中外两种经典菜品的方子做了这两道出来,希望李善人能喜欢云云。
    李善人却始终板着一张脸,对这菜式不加点评。他只是碍于吴校长的颜面,不好当面指摘这菜式,暗地里却一直在磨牙,觉得定是阿俏那个小丫头在从中捣鬼。李善人心里只想: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却忽略了吴校长在给前来上菜的范盛光大使眼色,范盛光则呵呵笑着冲校长大人直点其头。
    阿俏对富绅那边的情形全不知情,她支起了个大锅,将锅里的水烧滚,然后就将包给学员们享用的饺子拨下了锅。
    学校的学员们参加的是长达两年的封闭式训练,绝大多数人都留在学校里过年。头一回在家外面过年,人人都显得很是兴奋。
    “阿俏姑娘,饺子香极了,有山西的老陈醋没有?”
    “我不要老陈醋,阿俏,有香油和蒜泥么?”
    “辣椒油,辣椒油才是最要紧的……”
    阿俏暗笑,心想眼前这拨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此刻相聚在一起,若不是各自口味不同,谁能记得起来他们其实来自五湖四海?
    她索性将各种调料全摆了出来的,搁在灶台外头摆了一溜,让大家按照自己的口味随意取用。
    这时候邓太太赶紧过来,递了一碗饺子给阿俏,看着她吃完,然后就拉着阿俏去她的宿舍换衣裳,说是一会儿有舞会。
    “过一会儿吴校长就会拉那些士绅们到隔壁小间去喝茶,这食堂就全空出来了。向小刚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搞一个舞会,一会儿这些小伙子们还说要换装。来,阿俏你是女孩子,到我这儿来先把衣裳换了。”
    邓太太在海外生活了近二十年,挑衣裳的品味也有些西化,当下就从箱子里挑了一件小洋装,抬眼瞅了瞅阿俏,说:“这件原本是我在上海买了,想送给我小女儿的,谁知都还没机会寄出去……这个颜色鲜亮,大小长短也很适合你。阿俏,你我见面很是投缘,我将这件衣裳送你,可好?”
    她口头上征求阿俏的意见,可还没等阿俏推辞,邓太太就已经将洋装放在阿俏身前比了比,笑着说:“连大小也正好,你要是不收,我可就恼了啊!”
    阿俏见邓太太情真意切,不便推辞,只得点头谢过了。邓太太帮她换上这件洋装,扶她在一面穿衣镜跟前照了照。
    这是件玫红色的小洋装,裙面刚刚过膝,袖子也刚刚到小臂。阿俏立在镜子跟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想要笑:原来那时小凡说的是真的,她的确长高了些,身段的线条更加优美,拆去发网之后蓬松的短发调皮地垂在耳际,面颊则红扑扑的,衬着颜色鲜亮的衣衫,气色确实显得越发好了。
    邓太太却怕她冷,连忙找了一条大披肩给阿俏围上,然后拉她出去,一面走一面说:“阿俏,你会跳舞么?他们很多男孩子都会跳舞,这会儿全都在发愁找不到舞伴!”
    阿俏想起上次向小刚放的华尔兹,耳际似乎也响起那轻快的节奏:蓬擦擦蓬擦擦……
    她摇了摇头:“邓太太,我不会呢!”
    邓太太笑着说:“没关系,很简单的,一会儿我来教你!”
    两人走进食堂的时候,阿俏吃了一惊。
    只见食堂里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被挪到了一边去,中间空出了一大片“舞池”。原本都穿着校服的这些学员们,此时都换上了他们最正式的衣服:衬衫背心、礼服西裤,平日里一向穿着校服或是飞行服的大男孩们,一旦正经起来,一个个都格外正经,穿得人模人样的。
    阿俏刚在食堂里露了个脸,旁人已经是“轰”的一声喝彩。
    “阿俏姑娘,没想到啊!你打扮起来,竟然这么漂亮!”
    “老孟,你这是怎么说话的,阿俏姑娘不打扮也是十足十的漂亮!”向小刚指正孟景良话里的疏漏。孟景良连忙称是道歉,眼光却离不开阿俏那玫红色的俏丽身影。
    阿俏转头在食堂里望望,只见大家在舞池旁或坐或立,也有些人聚在角落里说话的,叫她看不清面孔。
    向小刚见到阿俏过来,就喜孜孜地跑去将留声机打开,将唱针搁在唱片上,华尔兹那轻快的乐曲再一次在这广阔的空间内响了起来。
    邓太太就将在场为数不多的几位女性聚到一处,阿俏一见,都是认得的。她们大多与邓太太一样,是学校教员和教授们的家眷,嗯,还有小范太太。
    “今天女同胞人数比较少,但是过年么,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随意乐一乐。”邓太太对大家说,“跳舞是最近流行起来的社交方式,我在海外见过一些,若是大家不嫌弃,我就教大家几个简单的舞步。这些男孩子里不乏一些交谊舞的好手,有他们带着,相信大家一定都学得很快。”
    说着,邓太太招手,将向小刚招了过来,姿态优雅地伸出双臂,一手轻轻搭在向小刚肩上,另一手则握住向小刚的手,向小刚空着的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轻轻揽住邓太太的腰。
    阿俏在旁看着,一张俏脸忍不住就有点儿发热。
    这交谊舞她上辈子也看过,甚至还学过一点儿皮毛,可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名男子当真这样面对面,手相握,双目直视,像邓太太和向小刚那样愉悦地起舞……
    邓太太年纪可以做向小刚的母亲了,可是她的舞步依旧十分轻盈,向小刚随着她的舞步迈起步子,脸上写满了敬意。两人翩翩起舞之际,非但没有任何暖味态度,反而显得格外彬彬有礼,带给旁人的,也是优雅庄重的美感。
    可阿俏没法儿想象她自己面对一名年轻男子,随对方起舞。她见旁人相对而舞,早已不会大惊小怪了,可若轮到她自己……阿俏有点儿不敢想。说到底,她内心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刚刚从水乡小镇上走向外面世界的女孩子,是怯懦而不自信的,一手精湛的厨艺帮她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可是却没有能够从本质上抹去她心底的那点儿卑微。
    这时候邓太太慢了下来,转头向在场的女性看看,微笑着说:“刚才跳得很快,但其实这华尔兹的基础舞步很简单,只要掌握了这几步,就能体会到翩翩起舞时那种轻快自如的感觉。”
    说着,她就向大家解说起基础舞步。阿俏一瞅,她都学过的,这和上辈子阮清瑶教过她的完全一样。
    邓太太教了一遍,就将完全无基础初学的,和已经有些交谊舞基础的教官家属分成了两组,有基础的一组各自邀请舞伴,开始在舞池一边“热身”,熟悉熟悉舞步。完全没有基础的在留在舞池边上,由她“一对一”指导。
    让阿俏大吃一惊的是,小范师傅竟然揽着他媳妇儿小范太太,轻快地随着乐曲跳了起来这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小范师傅平时看起来粗粗笨笨的,跳起舞来却舞步娴熟,脸上满溢着对爱妻的怜爱。小范太太一面跳,一面笑得十分开心,脚下流畅至极。
    “看人家夫妇两个跳得多好,相信我,你们学起来也会很快的。”邓太太这样说。她便一一指导大家的基础舞步,看到阿俏这里,惊讶地道:“阿俏,看不出来,你跳得挺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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