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那赶紧吃,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才睡下,让她多休息吧。”莫靖则淡淡说道,“而且你们不是明天一早的飞机?吃过饭就回家吧。”
    家人知道他一向难以说服,也没再坚持,只说回程路过北京,再找机会见面。
    几日间邵声已经颇得莫家几位长辈的欢心,帮大家斟酒布菜,说起菜肴的烹制也能和莫靖言妈妈聊上两句。
    她妈妈十分开心,“现在肯做饭的年轻人不多。你看我家莫莫,做饭就马马虎虎。”又转向女儿,“有空要和你师兄多学学。”
    莫靖言脸颊发热,轻声嗔道:“妈,夸奖别人的时候,就不要给我拆台了。”
    莫妈妈恍然,想起不应该在自己看好的年轻人面前说女儿不擅长家务,“我就是这样说说,莫莫平时忙,可能也没顾上。你看她文文静静,其实也挺能干的,前几年和朋友一起开的舞蹈工作室,现在发展得也不错。”
    好吧,又进入自我夸赞的推销模式。莫靖言索性不说话,埋头喝茶,吃菜。邵声偶尔瞥她一眼,眼角藏不住的笑,应道:“是,莫莫是挺了不起的。”
    吃过晚饭,莫靖则坚持去结账,顺便去拿给张佳敏打包的杂炒时蔬、清酱牛肉和白粥。邵声和莫靖言陪着长辈们从包厢出来,沿着迤逦的石子路走向大门。
    恰好另一拨客人从四合院对面的包厢出来,两队人马各说各的,没留心,在内院的垂花门附近打了个照面。
    对方一惊,讶异地喊了一声,“莫莫?”
    莫靖言正扭头和家人说话,听到这一声呼唤,打了个激灵,紧张地汗毛都要竖起来。
    回过头来,正是黄骏。
    他和一群客户在一处,看到莫靖言身侧的邵声,了然地点点头,“好久不见。”又礼貌地和邵声握手,说道,“邵总也是,好久没见了。”说话之间,两个人手上都加了点劲儿。
    邵声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巧遇到了。今天还忙,改天再和黄总联系吧。”
    黄骏笑,“不必客气。”
    边说边走到大门口,就要分道扬镳。
    黄骏看着莫靖言身畔的几位长辈,有一位和她神态眉眼都极为相似,想起以前见过照片,立时明白是她母亲。其他人在夜色中看不清容貌,大致猜测,应当是邵莫两家父母见面。他心中自嘲地轻笑,去年此时还和莫靖言说过,“过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现在这场面,人家只怕是婚期将近。
    他自视豁达,作别时潇洒地挥了挥手,“我也听小橘大概说了。提前祝贺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夏小橘洗了澡,换了柔软温暖的加绒睡衣,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轻松地哼着歌,不知是不是毛絮飞过,鼻子一痒,对着灯打了个喷嚏。她转到厨房洗了一只香梨,看着两口袋水果,想起和方拓牵手走在街上的情形,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刚啃了一口,就接到黄骏电话,劈头盖脸问:“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哈?”夏小橘心虚,心想我谈个恋爱,不用事无巨细都向你汇报吧。
    “莫莫是不是要结婚了?”
    夏小橘还没告诉他关于定制婚纱的事情,遮掩道:“你说啥?结婚?没有的事儿啊。再说人家结不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今天看到她爸妈了,还有邵声一起。”
    “啊!那你都说什么了?”夏小橘大惊,她知道邵声这次没透露身份,只是要先博得莫靖言父母的好感,再争取二人的认同。
    “还能说啥,我这么豁达。”黄骏没好气,“祝他们白头偕老呗。”
    听了黄骏的复述,夏小橘暗叫糟糕,跺脚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什么意思?”黄骏不解,“你是觉得我当初没挽留莫莫?我留的住吗……当时她……”
    夏小橘心急火燎打断他,“我先不和你说了,有点急事。”话音刚落,就挂断了电话。
    黄骏举着电话,听到一串忙音,又气又笑,自言自语道:“你最近有点嚣张啊,和方拓混得你,翅膀硬了。”
    夏小橘想给莫靖言打电话,又怕她正和家人解释,于是怯怯地发了一条短信询问。
    稍过片刻,她回复道:“是,爸妈知道了,明天不走了。”
    夏小橘知道大事不妙,念着黄骏坏事,唯恐莫靖言父母问出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强烈反对二人的感情。总觉得作为黄骏的好友,当初二人也是通过自己才认识,颇有自责感,急得在地上团团转。
    手中还握着汁水淋漓的半个香梨,夏小橘想着赶紧吃完,和方拓商议一下。她一边拨着方拓的号码,一边三两口啃掉梨肉。电话刚拨出去,瞬间被接通。
    夏小橘没准备好,又急着讲话,迫不及待要将嘴里的香梨咽下去,只觉得嗓子一紧,最后一块正正卡住喉咙,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第一反应,猛地咳了一下,梨块纹丝未动。夏小橘想起那些儿童气管吸入异物的新闻,悚然一惊,额头冒出冷汗来。
    她不会,因为一块香梨窒息而亡吧?
    此时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小命,而是如果遭逢不测,明天一定会上报纸和网站的社会新闻——“女科研人员暴毙家中,香梨哽喉亦可致命”。
    她又羞又急,都要哭出来。电话那边传来方拓的声音,“喂,小橘,说话呀?你不是又碰到重拨了吧?我数三个数,你不说话我就挂啦。”
    夏小橘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47章 第十四章(中)
    方拓还在那边各种呼唤:“喂喂喂,啦啦啦,咿咿咿,夏小橘你听到了吗?听到请回答!”又粗着嗓子,“是我声音不够大吗?!”
    夏小橘越急越发不出声音,就算能说话,她也不知道要和方拓说什么好。
    “我被梨噎住了……”太有爆笑效果了吧?
    “方拓救我……”古装武侠电视剧吗?
    “我要挂了……”嗯,这是我最后的党费。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台词,双手捏在自己喉咙上,怎么挤压也吐不出来。心想,可算知道白雪公主吃的那个苹果是怎么回事儿了,就是被噎死的吧?
    方拓在那边卖力吆喝,听不到任何回音,只当夏小橘误碰了重拨键。二人刚刚在电话里嘻嘻哈哈聊了半小时,按说她也没什么要紧事,他又大喊了两声她的名字,笑着收了线。
    夏小橘欲哭无泪,她还不想壮志未酬,英年早逝啊。她看着屏幕上的亮光消隐,心中悲戚——她还没有好好和方拓谈一场恋爱呢,好像都还没有对他说过,“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她犹豫要不要给方拓发一条短信,写什么呢?“救救我。如果来不及,记得我喜欢你……”
    是啊,就算方拓立刻打车过来,窒息几分钟后就是不可逆的脑死亡,等他到了,自己也死得透透的了。
    她努力想再咳一下,只觉得梨块像长在喉咙上一样,根本不为所动。
    夏小橘一口气把自己憋了个好歹,心情却稍稍平静了一些,怎么也折腾了一分钟,她还没有窒息的感觉。她集中注意力,试着用鼻子慢慢吸气,咦,果然是通的!
    太好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一半,至少说明气管是通畅的,她不会因为梨子窒息毙命了。
    然而怎么拿出来呢?她想起为了出野外学过急救课程,当时介绍过海氏急救法(哈姆立克急救法),如果被异物噎住,需要另一个人从身后抱住,单手握拳,另一只手拢住,在上腹部以大力挤压,刺激横膈膜,将噎住的食物喷出来。
    可现在只有她独自在家,如何操作呢?这个力道需要向内并向上,夏小橘想了想,找了个椅子,握拳放在胸腹交界的膈膜处,另一只手包上,在椅背上猛地撞了一下。
    然而对待自己毕竟下不了狠手,担心万一心肝脾肺肾什么的破裂了,那可怎么办?最后一刻她还是收了力道,横膈膜没有刺激到,只觉得手背撞得生疼,骨头都要被硌断了,痛得她眼泪都流下来。
    好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她心中也平静一些,打开电脑上网,搜了一下,海氏急救法针对的是阻塞气道的异物,她现在还能顺畅呼吸,这块梨应该只是卡在食道上。可是,她也吐不出来啊。
    夏小橘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无奈地抓起小包,带了证件,去看社区医院的夜间急诊。临出门时电话响起,方拓的名字闪现在屏幕上。她踌躇片刻,决定这么难堪的事儿还是先不告诉他,于是把手机捂紧,揣在口袋里。
    社区医院夜里只开了一个急诊窗口,夏小橘站了十多分钟,终于等来值班大夫。她试着对大夫解释,声音很小,而且说不了几个字就有口水要流出来,急忙仰起头,忙乱地在包里翻着纸巾。大夫拿压板压着她舌头看了看,摇了摇头,“这得找耳鼻喉,你还是去大医院看专科吧。”
    夏小橘无奈。时近夜半,她在路边站了十来分钟,总算等到一辆出租,乘上去直奔附近名声最响的大学临床医院。
    在车上又收到方拓发来的消息,“睡了么?刚才是不是又按到电话了?我打回去你也不接。”
    她回复,解释道:“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刚才洗漱来着,没听到。这就睡了,晚安。”
    没想短信刚发出去片刻,电话就响起来,铃声在出租车内格外清晰。夏小橘不好再装听不到,硬着头皮接了起来,纸巾捂着嘴角,含含混混应道:“喂,是我啊。”
    他声音含笑,“没事,就看你睡没睡。”
    “睡也被你吵起来了。”
    “你怎么不说,刚才你电话吵我呢?喊你那么多声都不答应,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
    “没……我没听见么……”
    方拓听她声音有异,奇道:“你不都洗漱了?还吃东西呢?”
    “没啊。”
    “那说话呜鲁呜鲁的,像嘴里含了个东西。”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目的地。司机师傅打表,报上价钱。
    方拓奇道:“你在出租上呢?这么晚去哪儿?”
    夏小橘只得坦白,“喉咙卡了东西,我来医院看看。”
    “不是鱼刺吧,白天没听你说呢。”方拓那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家医院呢?先去挂号,我这就过去找你。”
    “哎不用,没大事儿……”
    “别那么多废话,”他佯作发怒,“快说在哪个医院!”
    夏小橘挂了耳鼻喉科的急诊,没想到半夜三更,前面还有两三个人排队。一个小房间,门半开着,里面说什么都听得到。
    前两位是小朋友。第一个就是晚餐被鱼刺卡了,家人喂了醋,塞了馒头,到了夜里依旧疼得睡不着,爸妈抱着急匆匆赶来医院。难免被医生教育了两句,不要用土方法处理,真的刺破食道麻烦就大了。医生拿上镊子,两秒就夹了出来。
    夏小橘想,我这梨子怎么取,要用钩子吗?
    第二位小学生是急性中耳炎,医生处置后开了滴耳液,嘱咐第二天来复诊。
    第三位是个年轻人,自述下颌骨和耳朵交界处疼痛,张不开嘴。他傍晚去游泳了,担心是泳池水不干净,耳朵里进水发炎。医生没看耳朵,让他活动了一下下颌,说道:“tmd,要去口腔科。”
    夏小橘一愣,看年轻人也木然站着,估计都被医生一句“tmd”震住了。不是自己的科室,也不能骂人呀。
    医生继续解释,“全称是颞下颌关节紊乱综合征,有可能是单侧咀嚼过度,也可能是因为磨牙。休息两天就能好转,具体的明天去看口腔科吧。”
    夏小橘长吁一口气,幸好不用面对一场医患大战了。不过,这简写也够给力。她想着想着,不禁暗笑起来。
    下一个便轮到她。夏小橘有些心虚,她刚才笑了半天,若是说了就诊的原因,只怕自己才真的会成为笑柄吧。她羞愧地回头,好在后面没有新的患者跟上,心下松了一口气。
    照明灯打过来,舌头被压舌板压了一下,夏小橘感觉到医生一边看,一边拿什么器械戳了戳那块冥顽不化的香梨。她翻了翻眼睛,等着医生问询,再商量处置方案。斜眼瞟了一眼操作台,也没看到类似钩子一样的器具。
    正走神呢,医生二话没说,手中的器械向下一压。
    夏小橘只觉喉头一松——梨子已经被推了下去。
    让她惶恐不安,以为要命丧于此的元凶,就这样被解决了。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她顿觉呼吸顺畅,神清气爽。夏小橘对着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中年医生千恩万谢,感觉自己都要爱上这位神医圣手了。
    她喜滋滋出门,走到前厅,正看到方拓迎面推门而入,一脸焦灼。
    他三两步跑到夏小橘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看完了么,没事儿吧?”
    夏小橘羞愧尴尬,支吾道:“没,没啥事。”
    “鱼刺拿出来了?”
    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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