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的眼睛还是肿着的,听她开口,顿时眼泪又出来了,拉过她,往殿中走:“走,进去看看他吧。”
    刘鎏被她带着缓缓进了后殿,御医们和宫人跪了一地,刘涓近来收用的几个位份很低的嫔妃也挤成一团哭哭啼啼。
    寝阁的大门紧闭着,萧氏带着刘鎏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了。
    正对着房门的是宽大的龙床,刘涓平静地躺着,连寿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上。
    “去吧,去看看他。”萧氏在她身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刘鎏走上前,这才是第一回仔仔细细地看刘涓,她这个身子的真正生身父亲。
    她和刘雍长得都不像刘涓,可是他平静闭着眼睛躺着的时候,那神情和五官,竟看着,让她有些诡异的亲近感。
    大概是怀孕后心肠变软了许多,她跪倒在龙床边,红了眼圈。
    萧氏看得难受,她忍不住替刘涓说起了好话:“这些年他其实很关心你们,你知道吗?
    刘鎏没吭声。
    “你和刘雍六七岁的时候,一起拿木头雕了一组小人儿,说是爹娘和你们,对不对?”
    刘鎏一怔:这么小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萧氏看她一眼,走过去,从龙床的一侧柜子里,将一个木盒子拿出来,打开后,放在了刘鎏身前:“你看看。“
    她拉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那里面,躺着她年幼无聊时的杰作,四个用木头雕出来的人偶,看着就觉得手工很幼稚拙劣,每个人偶的背后都刻着字:爹、娘、鎏、雍。
    “你的名字,是他亲自取的。”萧氏走到龙床边,握住了刘涓的手,低声回忆,“他说,古语有云,‘美金谓之鎏’,给你取了‘鎏’这个字,就是希望你一生都过得富足安逸,不用受任何苦楚……他一直都想与你亲近,你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可惜……”
    刘鎏越听越难过,大概人死后,人们总能轻易地原谅这个人生前的一切。她回想起来的时候,也觉得,刘涓似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算因为刘雍的孩子,她对刘涓有很多不满,如今人死万事空,她觉得也该释怀了。
    她将盒子盖上,转身看着刘涓青黑的脸,忍不住和萧氏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氏知道她有身孕不宜大喜大悲,见她对刘涓释然了,急忙劝了起来:“别哭了孩子,你现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刘鎏被她扶起来,擦了眼泪,才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转而拉着萧氏,低声问:“宫内外的守卫都是忠心的吗?”
    萧氏点头:“禁卫统领是你外祖父的侍从,元阳。他和我一起长大,不会背叛我们!”
    “元阳?簪缨录上的元阳?”
    萧氏点点头。
    刘鎏放心了些,至少簪缨录上的人,都是忠心有保障的。
    “我会留在宫里陪着您,后宫那些嫔妃,您也要叫人控制起来,她们都是最近才入宫的人,父皇下葬之前,免得她们在后宫生出什么秽乱宫闱的事情来。”
    萧氏点点头:“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走吧,去叫内侍为你准备孝衣。”
    刘鎏被她扶起来,一起开了门。
    门口等候的人悄无声息地涌入殿门,训练有素地为刘涓更换寿衣,收拾妆容。
    萧氏回身看了看,决定不再看了。
    刘涓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尸身的妆容收拾好之后,在宫中停放五日,随即,灵柩送入太庙停灵,一个月之后,葬入刘氏皇族墓地。
    可悲剧的是,刘氏皇族的墓地,当年国灭之时,已经被暴民流匪挖了个干净。
    在乐阳城外,还要临时选择一块新的风水宝地做皇室墓地。
    好在自从刘涓得知自己生病,皇陵就已经在建造中了,倒也不算特别仓促。
    刘鎏在皇宫里留下来,宫外的消息自然递不进来了,她也不知道许劭到了哪里,但是内心里执着地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刘涓病逝之后,百官就不再上朝。
    宫内外平静无事地过了五天,这日清晨,一行人早早出宫,在司仪的带领下,将刘涓的灵柩一路送出宫门。
    天气渐渐炎热,灵柩之下放了大量的冰块,行走之间,车驾之下噼里啪啦地滴水。
    刘鎏就一路看着那些水滴发呆。
    女眷只需要将灵柩送到门口就好,刘鎏和萧氏在宫门口目送着车驾渐行渐远,半晌,她才扶着有些虚弱的萧氏回转。
    等到萧氏睡下,她才顺道去了东宫。
    一路通过严密的防线,进了刘雍“养伤”的寝宫里,里面空空如也,那小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太子呢?”
    近身伺候的人谁也没有开口,显然是极其忠于刘雍,不打算出卖他的行踪。
    “罢了,我饿了,有吃的吗?”
    宫女立即乖乖去端了些甜点上来。
    “柳姑娘在哪里?”
    宫女轻轻躬身,答道:“在偏殿。”
    “带她来前厅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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