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拉着刘鎏却是松快了许多,这个摊子瞧瞧,那个摊子看看。
    那些小媳妇们看着许劭连个眼神都懒怠给她们,身边又牵着个身材瘦削高挺的女子,忍不住打探起来。
    “那是谁家儿郎?竟牵了个瘦成那样的女子出来?”
    “你还不知道吗?那位就是年亲王世子,旁边的,就是世子妃。英国公的那个……”
    于是众人纷纷了悟,原来是那一对奇葩啊!
    奇葩许劭牵着奇葩刘鎏,到了一处皮毛摊子前,却是个高鼻深眸的西域男人,见了许劭的装扮就知道是大金主,立即笑呵呵地招呼着:“大爷,买个皮子给夫人做裘衣吧?”
    许劭不大看得上那些皮子,都是些有杂色的。
    真正好的皮子,早就入了宫了。
    刘鎏却看着摊子上一副皮手套发怔,手套做工虽然赶不上现代的工艺,针脚却也过得去,西域不产绣花针和缝衣针,所用的针线都是赵国出口过去的残次品,所以这皮手套的针脚略显粗糙,上面的缝合线看着也不怎么精细。
    可这手套的样式,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当时压根不会有人做出这样精细的五指手套来,大都是囫囵的两块布缝起来,能把手揣进去就成了。
    “这是……手套吗?”
    西域商人一听刘鎏这话,顿时大喜:“夫人知道这是手套?夫人是识货的。”
    刘鎏想的却是别的,之前西域那边也有胸衣传进来,真的让她越来越怀疑,西域那边有同样穿越而来的老乡了。
    “这是什么人教你们这样缝制手套的?”刘鎏拿过那副手套试了试,还挺合适的,于是拿了一锭银子晃了晃,“告诉我,就不用找钱了!”
    西域商人有些惊喜,伸出双手接了银子,笑眯眯地答:“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是我们乌孙国的二王子弗兰,教大家这样制作的!说是能比一般草草地缝制了皮甲子,要多赚一些,又能将裁开了,不能用来做衣服的边角料利用起来。我们的二王子,是我们的福星呢!”
    刘鎏皱眉。
    许劭也来了兴致,回去的路上,忍不住与刘鎏说道:“年底是陛下的诞辰,西域那边乌孙国独大一方,也早早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会派他们的二王子作为使臣过来。你对这个二王子弗兰,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刘鎏想了想,只说:“只是觉得这人奇思妙想较多,要是在乌孙国掌了权,恐怕对赵国不利!”
    许劭也忍不住皱了眉,他觉得自家老婆说的都对!
    “现在乌孙国没有露出苗头,两国互市也很繁茂……不过,以咱们陛下一贯的性子,怕是早就叫龙卫盯着了。”
    刘鎏知道,许融身边的龙卫,已经从先帝时期的暗卫,发展成了许融手里的一把刀。
    大概就是锦衣卫那样的。
    她点点头:“陛下有防备就好!对了,好多日子没有听到宫里的消息了,我上次递帖子进去还被拒了。我想给太后娘娘递个帖子,就算见不到贺域晴,好歹进去看看!那怎么说都是你师兄的亲妹妹,咱们理应照看!”
    许劭自然不拦着她入宫去见萧氏,许益早将刘鎏的身世告知了他,只是这丫头还没有主动开口说出来,叫他有些不爽了:不信任他吗?
    “你去好了,我送你到宫门口之后,就去找几个旧友拜访拜访。最近听说颜钦先生要回来了,我去青山书院知会一声。”
    他一句话完,刘鎏顿时觉得皮子一紧。
    你道这艳琴是谁?
    现年六十来岁的颜钦,是刘彦的老师,后来做了刘雍和刘鎏的老师。颜钦可算是赵国历史上惊才绝艳的人物了,二十岁的时候,就中了进士。
    要知道这古代的科举考试,尤其是文举,从十几岁下场考秀才,中了秀才之后,一路考上来,也要许多年。
    聪明一些的,大多三十岁左右能上了殿试,得个不错的功名,从此踏上仕途;稍微不聪明的,五十岁之前也能考出来;而再有一些脑瓜子不怎么灵敏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七八十岁也只是个穷酸秀才,这样的人赵国也不少!
    可是颜钦十四岁下场考秀才,一路考到殿试,被亲点了进士的时候,也才二十岁,可知有多聪明了!
    可聪明的人,大抵兴趣爱好都会比较广泛。
    颜钦二十岁上中了进士,读书这件事,也就失了兴趣,做了官之后,觉得官场有意思,于是一头扎进去,在昭徳帝手下混了十年,一路做到宗正寺卿,位列九卿之一,可是顶大的官了,那时候大家上头都有个袁承载压着,想做官再近一步,也难了。
    于是这家伙,对做官又没了兴趣。
    转头拎了把剑,辞官去闯荡江湖了。
    一个书生,江湖是那么好闯荡的吗?别人在打架,你在一边之乎者也,不是找打吗?
    颜钦在江湖上奔走了几年,时不时被人揍,也就觉着江湖没什么意思了。
    昭徳帝叫龙卫盯着他的去向,朝中各人也盯着他的去向,只以为这厮玩闹够了,总该回来了吧?
    结果颜钦扔了包间,哐当一头扎进了灈阳城外香火非常旺盛的白马寺里,咔咔就剃了光头,好嘛!这厮居然对佛法生了兴趣,出家去了!
    昭徳帝那时候被袁承载挟制得没了治国的锐气,听说颜钦出家,更是觉得天下英才都舍弃了他这个帝王,于是也自我放弃治疗,转头扎进炼丹房里,追求长身不老去了。
    那颜钦出家后,在白马寺里一路做到了住持,后来忽然有一天发现,出家人也要整日里追名逐利,每个月香火旺不旺?信徒多不多?信徒的布施香油钱多不多?
    于是这货脱了袈裟,转头又回了灈阳城,倒是有将近七八年的时间没再四处闹,还在灈阳城外买了处小山头,开办了青山书院,请那些有名的状元、榜眼之类出身的官员闲暇时去授课,书院里倒也渐渐招收了近百名弟子。
    也就是这七八年里,颜钦做了刘彦的老师。
    外人只当刘彦是纨绔,颜钦却每日晚间悄悄去英国公府,拎着已经结婚生娃的刘彦习字读书,只说是受了老英国公和国公夫人之托。
    可怜刘彦装纨绔装得本就辛苦,还不请自来这么个奇葩的老师。
    颜钦这人,惊才绝艳倒是真惊才绝艳,可唯独一样:大概是恃才傲物了,说话不喜欢温和地绕弯,打个比方,他要是觉得你长得丑,一定不会说你“气质真好”,倒是每回都直白地“你好丑”。
    刘彦又是个每日里真话说得少,假话说得多的“纨绔”,习性养成,难免改不掉,回回都被颜钦拎着好一番怼。偏生颜钦怼人的时候,还喜欢引经据典,不带一个脏陋粗鄙字眼,就能骂得你狗血喷头。
    刘彦那几年,当真是被颜钦折磨得时不时地,看见墙想撞,看见河想跳。
    到后来,刘彦每次单独在书房里跟着颜钦习字读书的时候,看着颜钦那干瘦的小身板,细巴巴的脖子,就忍不住想伸手拧断了,打个结,再抻直了才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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