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烈闷声笑了笑,转过去背对她蹲下。
    罗翠微也不同他客气,拎好一旁那个装了草果的小布袋,乖乖趴到他的背上。
    “哎,对了,你今日去桐山,与傅家谈得还顺利吗?”
    她双臂环住云烈的脖颈,说话间温软馨香的气息全数烫在他的耳畔。
    后背上某些柔软触感本就让云烈心猿意马,再被如此这般一滋扰,他的耳廓自是迅速泛红,不多时就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是想占谁便宜?”
    罗翠微见状,笑意刁滑地在他烫红的耳尖上咬了一口,“诶呀,没留神,嘴滑了一下。”
    云烈周身一僵,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她。
    那眼神让罗翠微汗毛倒竖,立刻怂怂赔笑,“不、不小心的,请殿下继续高抬贵足……唔。”
    云烈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算是还以颜色,这才如她所愿地继续往前走,口中还不往恶声恶气地威胁,“老实点,若你再动手动脚又动口,那是很容易就地被办了的,知道吗?”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一定老实。”
    罗翠微深信她家这位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不敢再惹他,赶忙红着脸换了话题。
    “先前我在山上晃了晃,突然就有了些想法。算着日子高展也差不多要来了,到时候……”
    云烈再度停下脚步回头,危险地眯起眼觑她,“我看你是很想在这里被办了。”
    有想法就有想法,可这想法里竟然有那个很不得昭王殿下眼缘的高展,这就很挑事了。
    第58章
    虽说罗翠微在旁的事上胆大,可在床笫之间却向来都是被“压”得死死的那一个。
    慑于云烈眼中那半真半假的威胁,罗翠微怂到一个不行,立刻以双臂圈紧他的脖子,将脸藏进他的肩窝,开始撒娇卖乖。
    “哪有人这样的,我明明很老实了,”她烫着一张脸弱声弱气地嘀咕,“你看我对你多好,听见别人说你是另有居心才娶我,我都还是相信你……你却只会欺负我。”
    这样软绵绵、甜蜜蜜的示弱显然让云烈很受用,立时忍不住乌眸含笑、剑眉斜飞,投桃报李地放她一马,重新迈开步伐。
    夕阳已沉入山后,有月东升,三两星子在尚未尽墨的天边烁烁。
    小道的两侧林中有山风拂过,沙沙响。
    云烈反剪双手,将背上的娇妻护得稳稳的,双眸望着前路,沉声低唤,“微微。”
    “嗯?”罗翠微将下巴支在他的肩头,偏过脸瞧他。
    傍晚的月华与星辉将俊朗沉毅的侧脸线条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往后别再这么吓我,”云烈目视前方,喉头滚了滚,才又接着道,“若突然疑心什么事,就当面来质问我;若是实在生气,要打要骂都行。”只是,不要再突然不见了。
    罗翠微听得又心疼又恼火,拿下巴往他肩窝里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
    “你很怕我会丢下你走掉?”
    “嗯。”云烈应得小声却坦诚,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是在镇守临川防线近十年的钢铁儿郎,这是临川六城新上任的王。
    在她面前却低声下气,铠甲尽褪。
    罗翠微心中又甜又涩,无奈地撇撇嘴,软声带笑地逗他,“昭王殿下这是从前被谁抛弃过?伤这么重呢?”
    云烈顿了顿,反剪的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亲身经历倒是没有,只是这些年在军中,见过许多这样的人间惨剧。”
    虽说从今往后他的重心会逐渐转向临川的政务,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时常亲自镇守前线,但他很清楚,情况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虽是个藩王,拥有的却只是一个百废俱兴的藩地、拮据的财库、一帮子已卸甲却因伤残而无法谋生的同袍兄弟,甚至还有这村子里近百口同袍们的家眷。
    他很想给罗翠微最好的一切,可在将临川六城这烂摊子理顺之前,他似乎也没什么好的给她。
    却又舍不得放开她。
    真怕她哪一天就后悔了,不愿再陪他忍受这段艰难的时光。
    真怕将来什么都有时,身旁却没有她了。
    罗翠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云烈一直强调,是她先招惹他的根源?
    死不承认是自己先对她起了心思,拼命找寻各种理由,假装是她先撩的他。
    只有假装她对自己心爱至极,绝不会舍得离去,他才敢大胆地走近她。
    可其实上,他心里分明又很清楚,这是他自己哄自己的借口。
    所以,今日她突然不见踪影,又有宋玖元那些话在前头做引子,便轻易炸开了他心中那隐秘的不安,让他方寸大乱。
    “云烈,你记住,我可喜欢你了,”罗翠微抿了抿唇,眼中软光潋滟,“只要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别欺负我,我就会让着你,不会舍得轻易丢下你就走的。”
    既已知道自己霸在了他的心尖上这个事实,那诸如谁先动心、谁更离不开谁这种小事,她就口头上让着他些吧。
    云烈唇角微扬,却一脸无辜地回头瞥她:“可有些时候,难免还是要欺负的。”
    “什么时候?”罗翠微蹙眉。
    “在床榻……”
    罗翠微忙不迭伸手捂了他的嘴,“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这人怎么……啊!”
    这流氓,居然舔她手心!
    成功以“下流手段”迫使她将手收了回去后,云烈闷闷笑着,嘴上又开始皮了,“没法子,那种时候,你又总不肯主动‘欺负’我,只好我委屈些。”
    罗翠微面红耳赤地抿唇撇开头,一路没再接他的话。
    她算是明白了:但凡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不管说什么,这流氓都能拐到“床榻”上去。
    偏在这件事上,她脸皮还不够他厚,招架不住的。
    ****
    待云烈背着罗翠微回到小院后,可怜的宋玖元才被从井里放出来——
    熊孝义是个使命必达的,先才云烈一气之下说了将宋玖元绑起来吊到井里去冷静一下,他就当真这么做了。
    宋玖元自知理亏,当然也不敢喊冤,赶忙去向罗翠微当面致歉。
    此时罗翠微已换了衣衫,与云烈一道坐在小厅的饭桌旁等着陶音端饭菜来。
    她请宋玖元坐下说,宋玖元却不肯,只是一径道歉。
    “没什么的,我原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上山找草果去了。”罗翠微无奈地笑笑。
    云烈看到宋玖元就气不打一处来,眸色冷凝瞪得他脖子发寒。
    “枉你我同生共死这么多年,你却不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玖元无可辩驳,悉听发落。
    罗翠微顺毛似地扯了扯云烈的衣袖,落落大方对宋玖元道,“其实你会那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是罗家的女儿,而殿下又是个缺钱的殿下……”
    余光瞥见云烈偷偷瞪了自己一眼,罗翠微转头回瞪他,“瞪什么瞪?我哪个字说得不对?”
    “都对,”云烈讪讪清了清嗓子,“请王妃殿下畅所欲言。”
    “都怪你打岔,我忘了要说什么了,”罗翠微嗔他一眼,“就这样吧。”
    云烈委屈喊冤:“我方才没出声,怎么就打岔了?”
    “你虽没出声,可你的眼神打扰我了,”罗翠微翻着小白眼哼了一声,盯着陶音端上来的饭菜,“我要吃饭了,你们随意。”
    因罗翠微并不计较,云烈也没再与宋玖元为难,只敷衍地挥挥手,让他明日过来议事。
    今日这场小小风波就此揭过。
    临走前再偷偷打量了二人一眼后,宋玖元终于相信,之前真是自己想太多。
    他想,昭王殿下一定不知自己望着王妃殿下那眼神,啧。
    真是宠溺得能将人淹死在里头。
    若被不知情的人瞧见这夫妇二人私下相处的模样,大约是根本不敢相信这两人就是临川六城的新主。
    如此没心没肺的一对“贤伉俪”,根本就是话本子里那种被情情爱爱冲昏头脑而结合的典型!
    算计?不可能的。
    这俩人面对对方时满脑子只剩情情爱爱,见鬼了才塞得下“算计权衡”。
    ****
    翌日,宋玖元早早到了小院。
    初秋的白日里总不免闷热,云烈索性让人将桌案搬到院中的大树下。
    宋玖元与他对桌而坐,两人便开始商议起建新城的事来。
    罗翠微昨日崴了脚,原是在房中休息的,这会儿却突然想起一事,便单脚跳着从里头蹦出来。
    云烈闻声回头,气呼呼站起身走过去,拦腰将她抱起,“瞎跑什么?”
    见宋玖元礼貌地将头撇开,罗翠微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想要下地自己站着,“我想起一个事,打算同你们说说。”
    云烈直接将她抱到树下,稳稳放在自己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说吧。”
    顺手替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罗翠微接了茶杯,也不再忸怩,看了宋玖元一眼,直奔主题,“昨日我在山上时就在想,其实有件事宋玖元说得没错:要新起一座城所需银钱不菲,凭咱们昭王府一己之力,根本没法子的。”
    虽说昭王府名义上已手握临川六城,军政财权尽在掌握,可实际上临川六城人口凋敝、政令瘫痪多年,财税之事根本就是空谈。
    而藩王就藩之后,藩地上一应事务全需自行调度,若无天灾人祸,朝廷不会再如以前那样定时下拨钱粮。
    就拿临川军来说,以往兵部虽时常延迟发放粮饷,可到底总会在后头补来;但从今年冬起,就连这时常会延迟的粮饷也不会再有了。
    “当今世上担得起这个花费的姓氏,掰着手指头也没几家,”罗翠微抿了一口茶,冷静浅笑,娓娓道,“可就是为数不多的这几家,即便负担得起这笔钱,也绝没有谁家有胆子出这个风头。”
    云烈就藩临川,很显然就是退出储位之争了。
    而无论是哪一家,全力往一个不欲争夺储位的藩王属地砸下足以建起一座城的钱,这种事,且先不说陛下会不会忌惮,将来的储君却一定会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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