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化软后立刻成了糖稀一般,由着红豆拿了小毛刷给其他丫头试——出来样子果然是不赖的。趁着这东西未干,红豆还在上头点各样小花钿,等到干了再看,果然是牢牢的。
    祯娘点了点头,无论是出来的样子卖相,还是如今的品质显然都是不差的。因此道:“你们倒是很麻利,这才有半月多,从人都没有就到了东西都出来了——待会儿我来写条子,你们每人都有赏钱拿,至于那些匠人也是一样的。”
    三个人这时候都有了喜色,包括向来不怎么笑的苗修远。毕竟谁不爱钱呢,况且祯娘出名的大方——也不只是钱财,还有祯娘难得的赞许,这也是欣喜的原因之一罢。
    就是如此三人也不忘要谦逊几句,最机灵的刘文惠就道:“这本就不是咱们的功劳,就连那些匠人们也只能算一少半,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大小姐才是!大小姐都说了要用清漆混着颜料。咱们只要试出最适宜的颜料,又让清漆里头树脂用的更多罢了,这有什么难的?全是力气活,并不用动脑子。”
    话是这样说,事情还是比他说的难很多的,一样一样颜料试去还能说是力气活儿,可是得出新清漆的配方就不是那样容易的了。可不能就是树脂多些,这树脂多了,许多清漆方子上其他的原料也是要变的,不然可出不来如今的样子。这可是苦恼了匠人许久,还是三人愿意许钱,又有运气好,这才琢磨出了恰好的新方子。
    祯娘听过后眼里含了一丝笑意,她自然也爱听好听话。况且她年纪还小,就是再老成聪慧也受不住人家真心吹捧呀。她故意不去回应这话,只是如常一般道:“这东西这样子已经差不多了,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不管,还要督促匠人们继续精进。反正还要准备一些时日的,东西是难道还怕太好了么!”
    说完这些,三个人又继续论起这指甲油买卖该怎么做。整个是要按着几步来的,原先就定好了,如今又再说一遍,既是大家继续通气的意思,也是有什么改进的地方,大家又过一遍。
    这过流程的活儿是由三个活计里的大哥宋熙春来主持,他既没有苗修远那样寡言,也没有刘文惠那样话多,又是老成持重的,很是合适。
    这时候他手上拿着一个册子,轻轻咳了咳道:“第一个咱们要给这指甲油办作坊,这个是和原来火柴生意一般的。第二个就是要办一家专门卖这指甲油的铺子,这既是打响名气,又是在客人心里显得咱们是好东西。”
    像火柴一般就是便宜用的自然可以省了这个,但是指甲油却是让有钱的女子来买的,就要注重一些了。光有个名字,却连一家铺子都没有的,在人家眼里可不是显得差着档次。
    其他人对这两步都没甚话说,宋熙春就继续道:“接着咱们就是打响名声,既可以做纸单子广而告之,也可以开业那日做出大的声势,也可以去给红姐儿钱财让她们用咱们的东西,也可以请路歧人唱卖。法子有许多,都是如今惯用的,倒是不用太费脑子。”
    本朝商业早先并不兴盛,特别是立国之初。这既是因为连年战乱民生凋敝,也是因为□□皇帝厌恶浮华。但是武宗皇帝之后就大不相同了,商业大兴,伴随而来的是商业手段的不同。既有唐宋时候就有的老法子如今‘复兴’,也有当代人想出的新风尚,不可谓不多。
    “等到名气起来了就只管去联系百货铺子、脂粉铺子,咱们就把咱家的指甲油快快堆满各家铺子,最快铺开。因此让些利出去也是无妨的,只求最多出货——因此不要像之前做火柴作坊那样保守,指甲油的作坊可以做的大些,前头多多存货。”
    许多这时候做生意的只想着一样东西能一个能卖的贵些就好了,能多多赚钱么。却不想卖的多了,就是每个价钱不高,利润也是极其丰厚的。或者有些人想到了,却碍于本钱、碍于害怕风险,宁愿不做大。
    这是祯娘第二回亲自上手生意了,家里有事现银多多,这个生意就是九牛一毛,因此做的格外大胆。
    一时之间陆陆续续把事情说完,或者觉得有改进的都商量着改进,当场一起思索互相启发,倒是比自己一个人闷头做好得多快得多。
    等到事情毕了,三个伙计收拾东西要告辞。祯娘才像是想起什么,叫住他们道:“我们似乎还没给咱们的指甲油取个名字,这可不好,将来显不出了。现在就是脂粉铺子,样样粉儿膏子的不都是有好名字。”
    三人虽然都是男子,男子大都不在意这些东西姓甚名谁。但是作为一个生意人,事情就不能这样看了,他们要用客人的眼光看。指甲油的客人都是女子,女子自然在意是不是有个好名字,因此立刻赞同。
    祯娘得了赞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在思索什么。定下身来才道:“我只想到一个‘国色’,本来咱们的指甲油不就是各样颜色多么。还不只是这指甲油的名字,各样颜色也可以有说法,譬如放入金粉的和放入银粉的可以配成一套,就叫做‘金粉银楼’。白色的就叫‘国色不染尘’,青碧色就可以叫‘烟雨’......总之是各有说法的。”
    祯娘说着自己倒是入迷了,道:“你们先回去,整理出已经能够制成哪些颜色的了,把颜色单子开出来。我来翻书用典,看看能又出哪些好名字。”
    三人立刻有松了一口气之感,虽然他们觉得大小姐这主意很好,只怕那些闺阁小姐都会十分喜欢。但是让他们三个不大读书的,至少不大读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的来给取出那些名字,也是为难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等到作坊都建成,祯娘果然是给每一样颜色的指甲油都取了名字——只是要印刷出来贴在装瓶的玻璃瓶子上的。
    等到作坊里有了生产,‘国色’的铺子也就铺开了,按着之前说的,铺子门前搭台唱戏,又请了人来发纸单子和贴告示,果然是立刻引来一些人发问——毕竟是新鲜生意的。
    这时候只要进‘国色’铺子所在的大街,就能听见有路歧人把国色指甲油编成了唱卖歌给过往行人唱卖,倒是引起不少注意。然而真正有轰动还是要等到秦淮名妓们都用上了这个。
    不只是人们口口相传,就连写些轶闻的《秦淮邸报》也会写上‘某某姐儿用本城新出‘国色’指甲油,甚美’之类。这既有一些是邸报上自己写的,如今当红么。也有一些是顾家花钱请邸报社主笔帮忙添上去的,钱不多,效果却真是要多好有多好。
    很快就是全城女子均用‘国色’——这就能往百货铺子和脂粉铺子发货了。毕竟一家‘国色’怎么足够供应全城,而等到这一轮风尚过了而没有把生意做大,这就是错过了最好时机。
    实际上这一回可是顺利极了,说运气好也不为过,似乎做什么来什么,就是没有波折,一切都是按着预想的顺序出来——虽然之前的预想本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但是一个意外都没有,完全按着预定的来了,这也难得呢!
    总之从秦淮河起,这‘国色’立刻行销整个东南——本来江南就是脂粉乡里,这儿百姓富裕的多,女儿们也更加好装饰,新出这样的‘好玩具’,哪有不爱的。
    祯娘甚至以己度人,不止在指甲油颜色、品质上下功夫,还在瓶子、名称上下功夫。譬如到了年末新出的‘国色.四季歌’,就是浅草绿、浓绿、金色、白色四个颜色,以‘浅草没春’‘夏染绿’‘金下秋台’‘隆冬雪’命名——不止如此,还尽力打磨,里头的指甲油不是指甲尖块儿的样子,而是绿草、树叶、花朵、雪花的样子,这是用了模子才能做出,而且做坏的也多。
    至于瓶子就更不要说了,按着四季也是各有样子。一经推出满东南追捧,也不管根本上没有改变的指甲油价格翻了两三倍是不是值得,凡是有钱的女孩子都是买了的——还有好多手慢的没有买到呢!
    之后祯娘订下每岁会有一个‘纪念组’的规矩,譬如这一回的‘国色.四季歌’就是了。每回的纪念组也是有定数的,一旦卖完就再不多出,保持了国色在女子们眼中的格调。
    之后历年,国色还出过‘国色.盛唐诗’‘国色.八美人’‘国色.二十四节’之类的纪念组,无不是备受追捧。这样的生意案例,还被苗修远读书的东南财经等学院写在了书里,反复研究过呢......
    甚至不说那样远,只是第一年的年末,苗修远、刘文惠、宋熙春三个看一年账册就忍不住道:“这也太惊人了一些,原来就觉得这指甲油的生意撑死了也没得多大的格局,至少比不上做火柴。只是这才第一年就比火柴那边赚的多了,什么道理?”
    祯娘老神在在,比划了一下桌上小屏风上的画儿,道:“格局是没得火柴的,这可是民生用的。但是没得天灾人祸,讨生活容易的时候,这些精致玩意儿不定卖不过那些。譬如木柴、炭火之类的生意格局是大,也不见得比家里卖珍珠赚啊。”
    大家笑过一回,只有苗修远一个非要想明白的还在脑子里打转,皱眉道:“想不通啊想不通。”
    刘文惠却是一把拍上他的肩膀道:“你管什么想不通的,这可是咱们又做成了一桩生意,还是一桩大生意好生意,赚钱多还不好么。”
    祯娘笑而不语,不知道这些伙计是不是真不知道天底下有钱女子在这些东西上从来不计较花费。直到三人都看她,她才提示般地道:“你们该去打听打听富贵人家每个月后院该用多少脂粉钱了,女子可比你们想的大方有钱。”
    不过这也是后头的事情,现在事情才将将开始,还是年上春末里头呢!
    第66章
    春末里头不正是好时光, 祯娘却是因为各样事情没正经出门玩过的样子。这个她自己都恍然不觉,直到听到底下丫头说了一回她才想起来。不说的时候没个察觉, 等到提起便是十分意动了, 因此第二日祯娘便禀了顾周氏一声就出门去了。
    顾周氏因想着祯娘最近又是学习管家, 又是新开一门生意, 闲下来还要读书。这会儿要出去玩,心中十分乐意,还让她晚些回来, 多玩一会儿呢!
    祯娘出得门,在车上就有红豆叽叽喳喳问道:“今日春光大好呢, 小姐是要去城外踏青,还是就在城里逛一逛?要是踏青咱们也应该在市里转一转, 准备一些小食并风筝等玩意,不然到时候玩什么。”
    祯娘轻轻点了点红豆的额头,道:“今日先在城里转一转罢, 我是想着逛一逛古董店, 然后在集市里逍遥一个下午。至于郊外, 等到过几日再去吧。到时候要提前准备才行——你可安静一些啊, 有了你一个竟像是多了一屋子人一样。”
    有了祯娘的话红豆才收了声, 安安静静坐着,偶尔透过车窗帘子看看外头的景儿——她是常常跟着祯娘出门的一个,但是真个街市玩耍其实也没几回, 所以也是很珍惜的。
    祯娘也看外头,这时候正走在一条主街道上——街上十分拥挤, 不只是因为如今做生意年景好,街上多得是人。也因为如今占用官道的多,要知道这金陵城原本大街上都是有官沟的,这官沟用于排水。本来两边房屋是决不许超越官沟的,如今官沟却都是在房屋屋檐下头。
    这样的坏处好多——一个是人家怎会容忍屋檐底下有个水沟,自然是要填平堵死的。于是一旦到了南京雨季。雨水漫街,水道不通。另一个是这样屋檐相连,没有砖墙相隔,一家火起就是千万家火起。
    还有些别的坏处,也是说不尽了。祯娘不喜这样,但也知道自己无法因此不看这些,转而看街市上热闹店铺。要知道南京是秦淮河畔,算的天下第一等富贵繁华之一了,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名色繁多。
    有那茶楼、茶坊,门上挂着水帘子,屋内支起炉子来,以茶招揽四方客人,专售梅汤、和合汤、胡桃松子泡茶——不过也兼卖面饼。只是祯娘早就知道这面饼味道不怎样,只能骗一骗外地客人了。
    这也不是祯娘眼尖,或者自己试过。而是金陵本地也有戏谑调侃人,其中有一套调侃词,专说这些各色店铺的。祯娘阅过一本这样的笔记,倒是对金陵各店铺的‘内里’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记得那说这些茶寮的调侃词正是‘茶坊面饼硬如砖,咸不咸兮甜不甜。只有燕齐秦晋客,一盘完了一盘添’,也是格外挖苦了。
    也有酒馆、酒店,挂着大大的‘酒’字旗。如果是一座大酒楼,就更加气派。里头有百十座阁儿,周围都是绿栏杆。祯娘倒是听说本司三院四处窠子里头的粉头□□都会到酒楼赶趁,怀抱琵琶,弹唱曲儿,或者吹笙品笛,替公子王孙或食客侑酒。只是她每回都没见过,毕竟都是是在雅间里的。
    还有各种食店、面店,买卖各种吃食。如羊肉面店,日宰羊数只,面如银丝,有蒜面、肉内寻面,兼卖扁食、夺魁。此外,还有杂货铺、绸缎铺、当铺,如此等等。
    祯娘是准备逛一逛古董店的,因此这边都先不停留,到了三山街到太学前一段这才下了马车,自己行走逛街。
    这一段街道可是有来头,原来天底下有四大书市,分别在京城、南京、苏州、杭州,这南京的书市就正在三山街到太学前一段。原来全是卖书的,后来街道又接了许多支路,算是扩大了。
    这以后就有许多店铺进驻了,不过大概是这里原本是书市的关系,进驻的店铺也是文具店、清客店、古董店这些,总归是文人汇聚之地。也是祯娘到金陵后最常逛的街了,常常在这里淘到心爱之物。
    是的,就是‘淘’。毕竟除了一些大古董店明码标价,并没有多少空子钻之外,多的是小商小贩。这些人最多的是开了一个摊子,也有些有小铺子。总之他们本钱不大,东西也不贵,只是假货多。有眼光的自然能低价买进好东西,至于没得眼力的就只能认吃亏了。买古董的规矩从来是钱货两清,不包真假。
    其中的乐趣也在于此了,祯娘自己就是个中高手——在一堆破烂玩意儿里,只有自己能慧眼识珠挑出真东西,用远低于应有价的银子买下喜欢的东西,其中乐趣真不是一句‘赚了’可以形容的尽。
    祯娘下了车,见到第一间店铺竟不识书店也不是古董店,竟是一家清客店。清客是什么大家都是知道的,就是在富贵人家帮闲凑趣的文人、教授吹弹歌唱的艺人,多是科举不顺仕途不畅之士,只得如此罢了。
    说起清客还有一个‘十样要诀’,即所谓‘一团和气要不变,二等才情要不露,三斤酒量要不醉,四季衣服要不当,五声音律要不错,六品官衔要不做,七言诗句要不荒,八面张罗要不断,九流通透要不短,十分应酬要不俗’。
    所以说来他们最要紧的是要能够应付裕如左右逢源,故而说起来清客再雅,也不过就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清淡凑趣,说的刻薄点就是在富贵人家讨口饭吃。祯娘家自然没有这些人的,但是听说盛国公府倒是养了好些。
    其中一些凭着能时常见到盛国公府大人物,并且关系亲近,常常还收受外头人的好处用来帮忙联系府内——这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这清客店自然不是卖清客的了,而是代为联系清客的——这也成了一桩很多人做的生意了,十分可笑。这样的铺子里头并无其他装饰,只有茶具炉瓶这些。转开身子都嫌弃不够的屋子给分成了两截,里屋挂着条幅,号称董其昌所书,这自然是假的。
    祯娘知道这些同样是从那本笔记所来,上头也有调侃词是‘外边开店内书房,茶具花盆小榻床。香盒炉瓶排竹几,单条半假董其昌’,都是说的明明白白了。
    祯娘自然不会有兴致去看这店铺,只是转过身去从小摊子看起——这并不是一古董摊子,而是一旧书摊。上头整整齐齐磊着书籍,这样一个小小摊子至少也有上千册了。
    那摊主本来闲着,一看有生意来了,立刻注意上了。只是他也没有贸然上前,书籍甚至不同一般古董生意,这是更加安静的——人家正挑选书籍呢,这是文人乐事,你吵吵嚷嚷算是怎么回事?
    况且这摊主眼睛利着,祯娘容貌气度在这儿,一看就知道是贵家小姐。这样的人逛书市,大都是真心爱书的文雅之人。比一些经书读死了,来这儿只是附庸风雅的男子还来得挑剔呢!
    祯娘正仔细挑拣这些书籍,心中也是赞叹。有些书摊也是古董摊子,因为上头书籍也至少是有百年历史的。宋刻本不用多说自然是受尽追捧,还有唐朝时候的手抄本,就算不是名家所写,只不过是摹本,也十分了得了。
    这摊子却不是,而是个真正的旧书摊,往往只有家贫才来光顾的那种。但是这家显然是不同的,不只是每本书都是整整齐齐的,里头也不错——要么干净如新,要么就是有着整整齐齐的批注。
    祯娘手上拿着的一本《品花录》正是一本满满批注的,这笔迹清隽杂而不乱,见解也颇有意思。真让祯娘评价,是增添这书籍的价值了呢——祯娘翻到前头,在书籍第一页有一枚蓝色的小小印章,祯娘知道这是一个和自己有一般喜好的人了。
    一时会心一笑,问摊主:“还有这枚印章的书籍?凡是有这个的都找出来罢,我都收了。”
    这旧书虽然是小本生意,摊主依旧是一个认真的。几乎每一本书籍他都晓得在哪儿,见这个印章自然是记得的,本来就是一处收来书籍都有的。
    忙道:“有有,小姐稍待,我给找出来!”
    这人安放书籍都是按着品类分出的,因此一处收来的书籍都在不同的地方,全部搜检出来果然有小半箱。祯娘一一看过确认,其中也是杂,各样笔记最多。还有琴谱、图谱、戏本子,倒是十分对祯娘的胃口了。
    祯娘自然是全都收下,在那摊主算过钱后有红豆拿出荷包结账。至于书籍就有其他人搬上马车——书籍可是沉重,若是自己带着,今日就不要接着逛荡了。
    那摊主拿了戥子称银子,道:“这是十一两四钱,盛惠七两九钱,找您三两半。”
    说着他拿住几个银粒子算是三两,其余的又拿出两贯宝钞,抵了那半两银子。
    宝钞就是纸钞,原本宋代交子和元代宝钞一样的东西,也同样的很不值钱了。不过这些年似乎是有些起色的,大概是本朝圣上看重这个吧,于是每年朝廷会承兑回收一些今年印发的宝钞。于是如今还是有人使用宝钞的,也没有先帝时候那样不值钱。
    不过要祯娘说着依旧是做白工了,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如今朝廷力量有限,能回收多少,总之是个不行了。
    离了这旧书摊子,祯娘心绪不错,毕竟这才第一眼就有收获,自然情绪高了起来。接着又逛了几家文具店书店之类,买了两刀新到的高丽纸、高丽文席之类。这才看到一家古董店。
    祯娘不过在外看了几眼,摇摇头就走了——里头布置的相当清雅,栏杆曲折,多宝阁上也有许多骨董玩意儿,但基本全是赝品。骗骗外路人罢了,这种古董店虽然是古董店,但有名无实,与真正的古董店相比,行家一看便知。
    又走过几家,祯娘还顺便看了几家摊子。其中一家卖古钱币的,大都不是值钱的,只有几枚宋代时的外国银币有些意思,祯娘收了。
    另外一个卖杂件的就更有意思了,祯娘只看中了一把象牙扇。正是一把二十二档的坤扇,十分精致,只有七八寸大小,应该不是本朝的物件。只是祯娘一拿起这物件问价摊主就给出了一个超出应值的价格,祯娘自然是放下了。
    过后红豆不解:“小姐怎么不要,我见小姐倒是蛮喜欢的。这价儿似乎也是不贵,怎么不买下?”
    祯娘微微一笑道:“这不同地方买物件也有不同的做法,这样摊子上的物件,除非真是找到了一个非他不可的,不然一定要低低地来。不然为什么不去那些可靠的多的大古董店,要来这样一点准儿都没得的小摊。”
    后又随意道:“况且人家出价都远远超出应值的了,我就不要‘夺人所爱’了。”
    红豆越发不解了:“既然是他心爱的,他为什么还要摆出来的?人看上了又不卖,故意抬高一些价格,这不是耍人么?况且真遇上个喜欢的,又不在意几两银子,当下买下,那可怎么好?”
    祯娘听着这傻丫头真的想当然,眼里泛出笑意,道:“那就自然顺水推舟卖出去就是了,毕竟这个价儿可是好大一笔赚头——人家是心爱这东西,不过不是为了这东西好,而是为了这东西能带来银子。”
    这也是这些古董摊子的一个手段了,就是把一些真东西好东西摆在摊子比较显眼的地方。一个是让人第一眼觉得自己这摊子真东西多,另一个就是招徕客人,像祯娘不就是远远见了那把扇子才到了这摊子的么。有些人会像祯娘一般转身就走,也有些人拒了以后也会看看有没有别的入眼玩意儿,这不就做成生意了么。
    听过祯娘的解释,红豆可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只是这世人也太会想钱了罢!竟然还有这样的主意。”
    遇到这样的古董摊子不过是一件小事儿,祯娘根本不挂心。又走了一截道路,看到了一家名为‘赏心斋’的古董店,当即走入内——这家古董店是金陵城都数得着的古董店了,祯娘每回过来都是要逛的。
    进入店内,也和其他古董店一样布置清雅。只是地方大的多,也不是别的古董店,一般人手少——毕竟古董店里能有多少客人,总不会如百货铺子一样的吧。本来人家就不是靠着卖得多发达的,人家一件利润高么。
    不过‘赏心斋’人手多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楼上楼下也不过就是七八人而已。祯娘进来的时候倒是有三两个客人,只是都是伙计招呼,掌柜的笑眯眯地站在柜台后头并不说话。
    直到祯娘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才是眼前一亮的样子——不说他们这行当最要紧的是眼睛要毒,能够一眼看得出什么人是富贵且藏而不露,而什么是外强中干,并没有什么油水。
    祯娘的打扮穿戴和身边奴仆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祯娘可是常常来赏心斋的啊。这样的常客贵客,掌柜的心里哪里能不有本帐?
    这时候见祯娘进来立刻从柜台后头走出上前问安,又是寒暄道:“顾小姐最近可有日子没到小号来了——只当是顾小姐如今看不上我家东西,觉得实在配不上了。因为这个,从去岁年尾到今年年初我是一直卯着劲儿呢。只想着从各处搜罗了好东西,等到顾小姐来到,这才能好生献宝,留住贵客。”
    饶是祯娘晓得他这话里能有两分真就不错,得了这样的好话也是心思好的,因此颇有兴致道:“倒是说的好听,只是不晓得掌柜的收了什么好物件,有什么好的字画书籍、笔墨纸砚、瓷器杂项、文玩宝贝等先拿来看看。”
    祯娘家是开着当铺,只是到底不如人家开着古董店的来的对路,好东西不过是偶尔罢了,大都时候祯娘摆弄古董还是要到这些地方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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