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蝶顿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飘:“这话问得奇怪,既然贺老爷也知道这件事到处都传遍了,我自然也知道了。”
    贺孟枚声音一寒:“先找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用撰写花边新闻的方式将老二和他大嫂好一顿败坏,而后推波助澜让此事迅速在坊间传开,与此同时,故意留下破绽让老二怀疑到陆姓小子头上,单等此事暴露,一来可以败坏老二的名声,二来可以顺利离间我两个儿子,妙就妙在此事就算爆出来,还有人替你背黑锅,陈白蝶,你真是好本事,每一步都算计得丝毫不差,我当初真是小瞧了你。”
    陈白蝶空了好一晌才强辩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为何要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败坏了你的宝贝儿子,你贺孟枚就能明媒正娶让我进门了?”
    贺孟枚道:“两年下来,你性子从未改过,总觉得世人都不及你陈白蝶聪明,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下。半年前你有了身孕,我拨了款子置了宅子,派最得力的下人去好好伺候你,觉得既对不起秀荔也对不起你,早跟你说过,不管你往后是继续跟我还是另找人家,我都会好好安置你。
    “你虽从未明说,但自从有了身孕,不止一次在下人面前说羡慕秀荔好福气,无非因为出身好些,事事都占先,反观之下,你没名没份怀着身孕,就算往后孩子生出来,最多也只是个姨太太,又怕让人发现怀了身孕,如今连戏都不敢接。这些话你说出来本意是想诉诉委屈,以便我多拨些钱财给你傍身,谁知你说着说着就变了味,话里话外满是酸气。你说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单让秀荔不痛快你就算是解恨了。
    “你败坏她儿子的名声,在宁铮心里扎下一根刺,顺理成章为以后兄弟阋墙埋下祸根,若他兄弟相争,何止她过得不顺心,说不定还会因为家无宁日,让我厌憎这两个儿子,本就是一举多得之事,对你母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不是三月前你因为出去跟朋友打牌不小心小产,谁知道你还能弄出多少祸端来?”
    陈白蝶颤声道:“一派胡言,这全是你贺孟枚的揣测,你有证据么?”
    外头有人来了,悄声道:“老爷,老爷。”
    贺孟枚语气冰冷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早有人将证据送到我跟前,绝不至于冤枉你,既然你要看证据,明早我就派人送到你寓所去。”
    陈白蝶压抑着痛苦的抽泣:“孟枚……”
    脚步声响起,贺孟枚似是理都未理她,开了门走了。
    陈白蝶在原地又啜泣了一阵,似乎不见贺孟枚回来,哭声渐渐止住了,不一会,冷不丁的冷哧一声,也跟着走了。
    红豆听得暗暗咂舌,陈白蝶不愧是大明星,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外头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动静,呆了一会,猛然想起自己还在贺云钦怀里,一惊之下,忙挣扎着出来,她这一动,头皮上微微痛了一下,因太紧张,一时因无暇细究。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后头花园里的一簇灯光透过玻璃,笔直地漾入房内。
    借着灯光,就见贺云钦正垂眸看着她,半明半暗的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单看着他眼睛里藏着一点幽星,比平日更黑亮几分。
    虽拉开了距离,两人其实仍离得很近,加之四周寂然无声,几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她望他一会,见他也静静注视着她,毫无预兆的,心啵啵猛跳了起来。
    正要率先开口,他一把握着她的手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一路走到外头,走廊里静悄悄的,有个下人从小客厅出来,暗暗冲贺云钦点了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红豆讶然看向贺云钦,无怪他明知道他父亲进来,仍显得那般坦然,听到他父亲和陈白蝶那番话,也丝毫都不惊讶。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为此提前便做好了安排。
    贺云钦有些心不在焉,刚才那份触手可得的饱满柔软仿佛仍贴在身前,明明未喝那杯算计好的“春|药”,身体却无端有些燥动。
    见她看他,他定了定神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从陈白蝶口里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就算当面问她她也未必肯说,知道她今晚之所以不请自来,多半是要约见我父亲,于是提前做了些安排,谁知这时你闯了进来,离近了才发现是你,要是我父亲知道你撞见他和陈白蝶,总归对你没好处,所以只好带你躲一躲。”
    红豆心微微一动,眼睛看着一旁轻声道:“房里黑漆漆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贺云钦望她一会,故意转移话题道:“你不去花园看戏,怎么到桥牌室去了?”
    红豆抬眼看他:“刚才给你端茶水的那个下人有些古怪,明明有身手在身,却故意两次失手,一次是在你喝了那饮料后,一次泼湿了你大嫂的衣裳,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妥,就打算借上盥洗室去桥牌室附近转转,若是能遇到你,就顺便提醒你几句,谁知两间房都静悄悄的,我才知道你们根本未在打牌,可既然来都来了,便想在盥洗室更衣再去找顾筠她们,谁知道等我进了另一间房,我才知道那也是间桥牌室,我刚要出来,就被你拉回去了。”
    他想从陈白蝶口里知道什么?那桩桃色新闻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父亲之所以怀疑到陈白蝶身上,多半也是因为贺云钦派人递了证据,因此陈白蝶身上一定还有别的事让贺云钦惦记。
    难怪前几日在搜救这个女人时,他会那般不遗余力。
    照刚才贺太太在小客厅中心无旁骛招待客人的光景来看,贺太太应该是不知道丈夫跟陈白蝶有这层关系,不然在得知陈白蝶来以后,她不会表现得那般淡然。
    贺云钦在他母亲面前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谁知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就替母亲解决掉了贺家藏在外头的一个毒瘤,而为了让母亲宽心,对于此事,他怕是一句都不会提。
    两人走到小客厅门口,她忽然想起段明漪,这人衣裳都被泼湿了,不大像识破了下人的诡计,也不知现在何处,便要问他段明漪如何了,哪知还未开口,就发现自己头上一个珠贝色赛璐珞夹子落在他衬衣前的口袋里,想是刚才她从他怀里出来时,不慎从头上扯落下来的。
    她左右一看,未见有人,忙抬手去拿,谁知这时候屋子里头贺竹筠为了找红豆,拉了大姐贺兰芝从花园一路找回小客厅,冷不丁顺着门口往走廊一看,就见红豆站在哥哥面前,正要抬手拿什么,而哥哥低眉看着红豆,毫无躲避之意,两个人的神情跟平日比起来,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第33章
    贺竹筠猛然想起前几日在学校门口时, 曾撞见过好几次红豆跟哥哥在一起,当时以为只是巧合, 可照眼下这情形来看,莫非哥哥和虞学姐是正经在谈恋爱?
    贺兰芝起先在花园里忙着安排戏班子的事,不曾到小客厅露过面,自然也就不认识红豆,这下看见二弟跟一个漂亮女孩子在一处,当场就怔在了原地。然而她毕竟是过来人, 看这光景,料他二人也不想被人撞见,便拽住仍在发呆的贺竹筠,两姊妹沿着原路, 悄然从小客厅退回了花园。
    贺竹筠一到花园就去找母亲, 母亲心心念念要哥哥找女朋友,今日又是她老人家大寿, 既二哥这边有了些影子,需得说出来让母亲高兴高兴才是。
    只是她仍有些发懵, 虞学姐她向来是很欣赏的, 为人风趣, 功课也好, 可欣赏归欣赏, 真要成为二哥的女朋友, 她一时间还不大适应。
    贺兰芝察言观色, 问贺竹筠道:“刚才那个女学生四妹认得?”
    贺竹筠点头:“认得, 她是我学校里的学姐。”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花园后头的水榭,贺竹筠入内挨着母亲坐下,附耳将刚才的事跟母亲说了。
    贺太太喜上眉梢,哪还顾得上打牌,忙让人替她暂且先摸几圈,拉了女儿到外头坐下,正色道:“是刚才我在小客厅见过的你那位圣约翰的学姐?”
    贺兰芝慢条斯理自己剥橘子,在旁边接话道:“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贺竹筠人虽单纯,毕竟锦绣膏粱中长大,一听便知大姐这是在打听红豆的家境,微笑道:“只知道虞学姐的哥哥在警察局谋事,父亲似乎早没了,家里现在做什么营生不知道,但我上回去虞家送请帖时见过虞学姐的母亲,虞太太人很和善大方,家里看着也很殷实。”
    贺太太漫应道:“这些都在其次。”
    贺兰芝笑道:“太太如今一心让小弟尽早成亲,只要二弟自己喜欢,自然顾不上讲究门当户对了,二弟眼光那么高,这虞小姐不说别的,漂亮是顶漂亮的,单这一点,被二弟看上也不稀奇。就不知虞小姐性情如何,若是太小家子气,进门之后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父亲和太太不喜不说,姑嫂妯娌也会难相处。”
    贺竹筠摇头道:“虞学姐从来不扭扭捏捏的,有一回我跟大嫂在学校里路过课室,虞学姐在里头温书,不知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对着书她都能独自一个人笑起来。”
    想起当时情形,她自己忍不住捂着嘴直笑,话一说出来,心底那份不适应好像也跟着减淡了几分,虞学姐这般好玩,若是日后成了她的二嫂,起码她在家中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贺兰芝为怕继母多心,本就无意置喙他兄妹二人的事,不过因好奇多问了几句,见竹筠话里话外都对虞小姐甚是维护,笑了笑,低下头自顾自吃橘子,也就未再接话。
    贺太太想起刚才红豆在小客厅的光景,微笑慢慢浮在脸上,缓缓颔首道:“性情该是不差的,人看着也机灵,就不知她和老二何时开始的,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先前虞小姐来了,老二也不知怎么想的,根本不肯到后头露面,好不容易被我拘来了,过去打招呼时,面上看着也淡淡的,哪像跟虞小姐认识。”
    顿了下,狐疑地看着贺竹筠:“你刚才可看清楚了?他跟虞小姐也许只是随便说说话,白白叫你们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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