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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堂茶话议题虽不如第一堂那么动人心弦,却也内容丰富,乃是由一位师范大学的教授分享他研究失传古琴曲的心得,口述尚且不够,该教授还将带来的古琴置于案前,仿照古人抚琴的风度,当场演奏还原的琴曲,边抚边唱,意气甚豪。
    茶话会间歇,红豆从盥洗室回来,方坐下,背后有人踢她椅背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红豆扭一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衣饰阔绰,长得也不差,然而满身轻浮之气,一看就令人生厌。
    她记得刚才后面坐的是位洋人,这人想是刚进来不久。
    见对方言行无礼,她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似笑非笑道:“你哪位?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
    横他一眼,冷冷扭转头。
    那人再踢一脚:“哟,这位密斯脾气还挺大,我是南宝洋行的少东家,你不认识我么。”
    南宝洋行,不就是舅舅供职的那家?
    这又如何。
    南宝洋行的小开必须人人认得么?
    她仰头冷笑一声:“哈!”
    理都不理那人,耐心等第三堂茶话会正式开讲。
    不一会,秦学锴开始介绍第三堂议题,原来主讲教授是贺云钦,主题是《沪上建筑神秘事件报告》。
    秦学锴做完介绍,贺云钦上台,闲闲立于众人面前,粲然一笑道:“早在一个礼拜前,在下就接到了圣约翰大学几个团契联合发来的邀函,函上说这次茶话会旨在交流神秘事件,务要准备些轻松趣怪的议题,可鄙人研究的是工程学,平时总与枯燥严肃的工程图打交道,委实不知怎样才能将议题讲得妙趣横生,想来想去,刚好我手头有些建筑学的资料,其中有几幢建筑因历史颇古,有些趣怪传闻,想来符合今日主题,便姑且拿来议论——”
    他讲课时与旁的教授不同,非但一点也不正经,且有一股倜傥意态,兼之口齿清晰,言语诙谐,直如闲话家常,在座不少女士飞红了脸,哪是在听讲,分明早已心猿意马。
    红豆正要感叹这帮人记性不好,这么快就忘记贺云钦与其大嫂的桃色新闻了,身边的空椅子突然坐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那个南宝洋行的小开。
    “这样吧,我讲讲绅士风度,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陆敬恒,家里么,刚才也说过了,开着一家洋行,现在轮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是震旦的学生还是圣约翰的?”
    他说着说着,索性更凑近一点,盯着红豆的脸细瞧,另一只手则放到红豆身后的椅背上,做出个将她圈在怀里的姿态。
    红豆大怒,这人好不要脸,一气之下,险些站起来痛斥起来,顾及到身处环境,牙齿缝里挤出字道:“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点。”
    后面顾筠等人也斥道:“哪来的流氓。”
    秦学锴那边瞧见这情形,跟旁边的同学低声说了一句话,快步走过来:“这位先生,这是正经的学术茶话会,你已经扰乱到会上的秩序了,请你停止骚扰这位女同学,要么另择座位,要么立刻离开。”
    那陆敬恒手指夹住一封邀请函,懒洋洋道:“看清楚,这是新亚茶室经理发给我的邀请函,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替新亚茶室撵人?”
    说着,直当秦学锴是空气,自顾自对着红豆问长问短:“我前几日才去了震旦,学校里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我猜你一定是圣约翰的。”
    这边掀起了不小的动静,贺云钦讲课被打断,一抬眼,很快便认出纠缠虞红豆那人,佯作惊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南宝洋行的陆少爷,怎么,陆少爷百乐门逛够了,来逛西洋茶室了?”
    陆敬恒先前注意力全在红豆身上,看都未往台上看,此时一回头,认出贺云钦,虽然二人年纪相当,却生出几分忌惮之意:“我来不得么?”
    第9章
    贺云钦道:“你来可以,我在的时候不行。”
    这话近乎于藐视了,陆敬恒怒道:“贺云钦,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今天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便示威似的将两条腿高高搁在前面的椅背上,另一只胳膊还明目张胆地去搭红豆的肩,好在还未碰到红豆的衣服,便被红豆恶狠狠地一掌拍开。
    贺云钦低头一笑,抬眼看着陆敬恒道:“陆少爷,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我这人脾气不怎么好,这一点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陆敬恒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浑不在乎的架势有些维持不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云钦,下颌线条越绷越紧。
    就在这时候,忽有人昂声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竟错过了这么热闹的茶话会。”
    红豆闻声望去,见是位生得颇富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簇新西装,眉宇间透着一团和气,料是新亚茶室经理之类的人物。
    这人之前未在厅内,突然现身,多半是有人看陆敬恒闹得不像话,特去将他找来。
    那人冲贺云钦一笑,语气熟络:“宗麟,你难得在我这讲一回课,照理我该在此恭听,可惜适逢月底,我忙着跟几位管事清点库房,连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只能俟下次机会了。看样子你正讲到精彩处,怎么突然中断了?我们新亚茶室最照顾宾客的情绪,来来来,你自管讲你的课,莫要为旁事所扰。”
    说着,歉意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陆敬恒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敬恒这才借坡下驴,慢慢将腿放下。
    起了身,又看红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双手插在裤兜里,跟那人走了。
    顾筠拉拉红豆的衣襟说:“我曾听我父亲报社的同僚说过,南宝洋行跟贺家有点生意往来,虽说现下势头好,但因是新近暴发的,处处受制于贺家,别看刚才陆敬恒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是根本惹不起贺云钦的。”
    红豆满脸不以为然。
    她虽不认识陆敬恒,但也知道南宝是沪上数一数二的洋行,不然舅舅的薪俸不会那么优渥。然而从陆敬恒那横行无忌的姿态来看,若单只是顾虑到两家的利益,并不足以让此人对贺云钦这般忌惮,可见两人之间还有过其他过节。
    茶话会结束得晚,出来时已是暮霭四合,为着安全考虑,红豆同顾筠她们结伴一道回家。
    秦学锴惟恐陆敬恒再来纠缠红豆,自告奋勇便加入她们的队伍。
    一行人出了茶室,秦学锴想起王彼得,回身问红豆:“红豆,你真会去找那个王探长吗?”
    当着同学们的面,红豆并不想提及哥哥正查陈白蝶的案子,只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不?他那里有那么多奇闻,光是听他讲故事也会很有趣的。”
    顾筠道:“可惜王探长只同意你一个人去他的侦探所,不然我们跟着一起去听听也好,噫,来的路上我还看到有卖烘山芋的,这会怎么不见了——”
    这时后头驶来一辆洋车,驶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那洋车缓缓停了下来,有人摇下车窗:“虞学姐。”
    红豆偏头一看,是贺竹筠,旁边坐着贺云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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