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众人又笑了。
    大表爸说:“我们一个村的年轻人,全都出去了,没几个肯留着的,都知道城里能挣钱。你们村的人咋还不开窍。”
    罗红英说:“建萍还没回来呢。”
    大表爸吃惊说:“还没回来?”
    春狗说:“可不是没回来,都已经三年了。”
    建萍是杨鑫二爷爷的女儿,算是同族的近亲。
    罗红英说:“三年前就出去了,说是是江苏打工,一去就没了音信。”
    大表爸说:“对了,二姨去公安局报案了没有啊?”
    罗红英说:“年前去了。公安局的人说,可能是被拐卖了。说,这几年拐卖的案子特别多,好多农村出去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就被人贩子骗了。卖到那穷地方,山沟里去。听说那些地方男人娶不到老婆,就靠买女人。”
    大表爸挠挠头:“还有比我们这还穷的地方呢?”
    众人都逗笑了。
    罗红英说:“中国这么大,穷的地方多的是。咱们这还不算顶穷。有的地方连电都没有,连公路都不通呢。”
    大表爸说:“那公安局的人有没有帮找啊?”
    “说立了案了,找不找得到是另一回事,让别抱希望。说,被拐卖了基本是回不来了。”
    春狗说:“我在想,建萍是不是在外头找了男人,跟男人跑了哦。”
    罗红英说:“咋可能!建萍那么孝顺的女孩,她不会三年也不给她妈写信的。”
    众人说:“可能真的是被拐卖了。”
    第24章 钱
    春狗说:“我们村有个人,前几年去新疆帮人摘棉花, 赚了一点钱。他回来说太累, 去年去了广州, 你知道他干啥去了?被骗进了传销。被人打了个半死, 腿都打断了,现在成了瘸子。”
    大表爸说:“传销都是骗人的啦, 进了肯定吃亏。不要信那些。老老实实找个工厂, 或者是工地, 辛苦干一年,能存到钱的。”
    春狗说:“去山西挖煤咋样?听说挣的钱多。”
    大表爸说:“太危险啦!还是别去了。每年出好多煤矿事故,死好多煤矿工人。就算没有出事故, 那玩意对身体也不好,容易得尘肺病。千万别去干那个。挣那一点钱把命搭上,犯不着。”
    春狗说:“我也觉得不划算。”
    “北京、江浙、广州, 这些地方都不错!”
    “北京当保姆, 江浙电子厂、塑胶厂,广州做服装!干啥都比待在农村种地强。只要有手有脚, 城里饿不死人的。”
    可不就怕饿死人。
    大表爸说:“现在城里到处盖高楼大厦, 去建筑工地干, 也很赚钱。苦是苦了一点, 但钱比在工厂多多了。”
    春狗说:“你现在干啥呀?”
    大表爸说:“我就在工地干, 去年干了一年。”
    众人纷纷惊叹,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细皮嫩肉,居然能在工地吃苦。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没见你晒黑呀?”
    大表爸说:“夏天晒黑, 冬天这不又白回来了。我骗你们做啥,你们看我这手上,都是老茧。在工地绑钢筋,给磨的。”
    大表爸向众人展示他手上的茧子。
    “听说城里乱得很,火车站全是小偷。”
    大表爸连连点头:“对,对,这个千万要当心了。外面扒手特别多,身上还带着刀,敢杀人的。杀了人警察也抓不到。”
    大表爸说:“你知道他们怎么偷东西?我见过他们,把那个剃须刀的刀片,夹在手指上。用那刀在你的包上面一划,东西就给你偷了。千万不要把钱放在包里,一定要随身带着。我都是在内裤上缝个口袋,钱放内裤里,小偷偷不着。在火车上千万不要把身上钱拿出来。那小偷不买票,翻车窗就上车,偷了钱,翻车窗就跑了,车上人又多,铁定抓不到的。我回来火车上就遇到一女的,把包放在桌子上,小偷手从窗口一伸进来就给她拿走了,人眼睛还没看清楚。”
    大家纷纷感叹:外面的世界真可怕。
    外面的世界真可怕,城里的钱又吸引人。
    春狗说:“我们也想去打工,就是两个娃娃没人带,不晓得咋办。”
    大表爸说:“让她爷爷带啊。我们村里的人出去打工,孩子全都是丢给老人带。年轻不出去挣钱,哪有钱供小孩子读书。”
    春狗说:“那还有地没人种呢。”
    大表爸说:“交给别人种呗,实在没人种就荒了算了。这年头种地赚不了钱的,趁早丢了。要去的话,开了年就可以走嘛。最好去有熟人的地方,不然刚去人生地不熟,容易遇到骗子。”
    春狗夫妻还是有点犹豫。
    没有出去过,只是听人说,不晓得外面究竟是啥样的。
    大表爸的这次做客,打动了春狗夫妻的心。
    晚上,罗红英和春狗躺在床上商议这事。
    “金盼要上学了。”
    “幼儿园的学费,一学期也要一百多。上了一二年级更贵。咱们家欠的债还差三百块没还完,娃娃的学费都交不起。”
    “再过两年,杨鑫也要读书。”
    两个孩子的学费,对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是异常沉重的负担。
    “可咱们出去了,她们怎么办?娃娃还这么小。”罗红英担忧说。
    “那也没办法。”
    春狗说。
    罗红英说:“咱们出去一个挣钱,留一个人在家吧。”
    春狗说:“只能这样子。”
    可是谁出去,留谁呢?
    罗红英出去,留下春狗,让春狗带孩子?那根本不可能。春狗连煮饭洗衣都不会。
    可春狗出去了……罗红英一个女人,地里的活怎么干?难不成要她一个女人去耕地?
    怎么样都为难。
    商议了半夜,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
    然而这个新年过完,春狗夫妻还是决定了。
    春狗出去打工,罗红英留在家种地和带女儿。
    春狗收拾了行囊,跟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块出去闯荡挣钱了。
    今年村子里,有五六个年轻人都出去了。
    去年只有一个。因为出去打工的人过年回来,都跟大家描述,外面城市是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挣钱,把大家都说的心动了。于是相约好一起去广州投奔熟人。
    但出去打工的几个人,都是孩子已经上了初中的。父母远行,都要担心儿女。儿女长大了不操心了,父母才能无牵挂。
    春狗是唯一一个娃娃才三四岁就离家的。
    杨鑫不懂这些。
    她不黏她爸爸,春狗走了,对她没什么感觉。只要妈妈在,她就啥也不操心。
    罗红英非常忐忑,很担心,怕丈夫在外面出事情。然而一个月之后,她收到了春狗写的信!春狗说,他在广州找到了工作,在工厂里做焊接。一个月有两百块。
    他还说,广州有很多熟人,都是一个乡出来的。大家在一个厂里干活,不孤单,经常跟老乡们一块聊天,喝酒吃饭。
    他说,做焊接很辛苦,衣服裤子上烧的全是洞。他舍不得买衣服,穿的是家里带过去的旧衣服,能穿。他要省着点花钱,多攒点钱带回来,存着给女儿读书。
    他去了外面,才知道,原来人家都是通过银行汇款,把钱寄回老家的。但是他不会操作,不知道要怎么去银行开户,怎么汇款。银行柜员告诉他,必须要在老家银行有账户,才能把钱打到家里,他不知道要怎么办。让罗红英有空去一趟信用社,问问能不能开户,这样以后就能通过银行打钱。坐火车带现金不安全。
    广州的天气好,天特别蓝,冬天像夏天一样,都穿短袖。他问罗红英秧下的怎么样了。“地里的重活干不了,就去你娘家找你哥哥帮忙。不要找老二,找你娘家哥,老二小气。反正他们以前造房子,咱们也去帮他干过活。他八六年还借过我两百块钱没还呢。两百块不是小数目,要不是咱们结婚了,我肯定要管他要。”
    他还问杨鑫。
    女儿怎么样,长大了没有?有没有天天哭。
    ……
    他用紫色圆珠笔,在作业本上写的这封信。像个小学生似的,抬头还是非常肉麻的:亲爱的老婆、女儿。字写的歪歪扭扭,还有很多的错别字,但是大意能懂。
    罗红英看到信都要哭了。
    她头一次觉得丈夫这么懂事,这么体贴。
    她悲喜交集地,给丈夫写了一封回信。
    罗红英心里从此藏着牵挂。
    春狗挣到钱了。
    一个月有两百块,一年就是两千块。
    她终于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没有那么重了。
    罗红英明显开心起来了!
    下完秧,地里没啥活了,她便每天去山上放牛,顺便砍点柴。她把杨鑫也带上。
    平常,她是没心思带杨鑫的,只想早点干完活,早点收工。但是而今春狗挣钱了,她特别高兴。正好,杨鑫长大了,她已经能够在山野飞奔了!
    “妈妈,妈妈,我看到那边沟里有好大一只螃蟹!”
    她飞奔而来:“妈妈!咱们快去捉住它!”
    罗红英连忙跟着她去溪沟。一只黑色的大螃蟹,正在水里游,罗红英走近了去。
    杨鑫担忧道:“妈妈妈妈!你小心它咬你的手!”
    罗红英说:“不怕。”
    她将砍柴的镰刀伸进水里,紧紧地按住了螃蟹的钳子,一只手下去,就将大螃蟹捉起来了。
    这螃蟹真的好大啊。
    全身发黑,背上、两个大钳子上还有毛。
    罗红英将螃蟹放进背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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