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像一般迈入晚年的老年人一样,在他身上有着年轻人、甚至中年人都没有的东西,那是长久的经验和生活留下的痕迹。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明白,这个世界上自己能胜任的事情其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奋斗了半辈子的事业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
    在他正当年的少年时光也不是没有遇到恰好的人,但生活就是这么现实,就算遇见恰好的人,也未必给得起你如意的爱情。
    有一段时间里,他愈来愈觉得钱之可贵,觉得可以用钱去衡量一切,甚至是衡量爱情。
    他犯了错。
    越是这样,聂雷就越是珍惜自己这最后一份感情。
    在刚才的梦里,他梦到了斯狄欧的死。
    死何其容易?
    真正艰难的,是活着。
    他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醒了,左右也睡不着了,聂雷下床,穿好衣服,推开窗。外面的夜色正浓,树的轮廓渐渐化开,像是洇了水的墨,再远处就是一片蓝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接着他就听到了那样的笑。
    那样压抑的、愤怒的、癫狂而又亢奋的笑。
    这笑声自天边传来,似乎带着几分疯狂的气息,他无端的觉得恐惧,就好像一场噩梦正缓慢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聂雷的心跳的更快了,他握紧了拳头。
    和当年年轻时一样的有力而不规则的心跳,莫名的又要逼出他的眼泪。
    “斯狄欧~”
    他轻唤。
    无人回应他的呼唤。
    “斯狄欧?”
    他加大了音量。
    在这样深沉的夜里,这样突兀的喊话自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枝叶飘摇,冷风嗖然。
    窗外树木的干枝被夜风吹动,飒飒刷刷如同呻吟着低语。
    还是没有等来斯狄欧的他,循声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的,就是那里了。
    我的斯狄欧,老朋友,你去那里做什么呢,多危险啊,回来吧,我不看了,我们不看了。
    回来吧,咱们这就回家。
    反正我也快要死了,那些东西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慢腾腾的套上鞋,裹上厚重的棉外套,开门,关门。
    夜里的风很凉,初冬的风更是刺骨,聂雷就这样走着,走着
    他的脚开始痛了,气泡了。他暗暗埋怨自己,唉,怎么这么不争气。他咬着牙,忍着痛,可是那一阵阵的痛越来越厉害,像针扎,像火燎,又辣又麻。
    停下来好一些,走起来却更厉害。
    他一会儿把鞋子脱掉拎在手里,一会儿又穿起来,一会儿用手绢包着脚走。就这样穿穿脱脱,脱脱穿穿,走了一程,也不知道还要继续走多久。
    ————————————
    在这样深的夜里,也只有在这样深的夜里,聂白才会允许自己难过这么一小会。
    他太累了。
    就拿今天来说,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十个小时,以至于现在一闭眼就会有一波一波的黑影子涌上来,人好似要呕吐一般的头昏脑涨。
    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聂白从身后的橱柜里取出一罐黑色的玻璃瓶,正在他想拧开瓶盖时,一阵倦意袭来,手上一松劲,瓶子坠在地上,碎了。
    扑啦啦的豆粒散落了一地,聂白就伏下身,一粒一粒的重又仔细捡了起来。
    他找来一个新的瓶子,塑料的。
    再将这一切收拾好后,他取出两粒,就着水咽了下去。
    重新恢复了活力的聂白笑了笑,身体上的活力带不来心灵上的慰藉,他还是很累。
    他太累了。
    他在为人类而担心,为世界而忧虑。
    聂白重重叹了口气,心里满是无奈。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会不会做出不一样选择呢?做一个不知情的平民百姓,乐呵呵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取个老婆,生俩孩子。
    找份体面地工作,凑凑乎乎的就那么体面地活着。
    正如聂雷希望的那样。
    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多半是不会的吧,体面不体面,那是给外人看的,到底滋润与否,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他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满足着追求真相带给他的喜悦,欢喜着新奇的世界带给他的刺激,众人皆醉的感觉说不上好,但也不坏。
    从抽屉里翻出耳机,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
    聂白喜爱的音乐很奇怪,他喜欢那些神秘的、恬静的、沉着而又悠远的纯粹的声音。
    与此同此,在他歌单的一隅,偷偷藏着几首狂躁的电音,就是那种最土、最嗨,最能勾起人舞动四肢的欲望,让人情不自禁的抖腿、甩头、摇屁股的那种。
    但即便是这样的音乐,也只是引得他轻点手指。
    在重金属的背景音中,有突兀的笑声传来。
    聂白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不太对。
    他将歌切到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上,这样一来,那笑声就再遮不住了。
    聂雷摘下耳机,往窗外看去。
    “这些混蛋!”
    “艾米莉!”他高声唤到。
    随着聂白的呼喊,楼道里的无影灯全都亮了起来,沉睡的大楼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睡梦中的收容人员也都尽数被这笑声惊醒。
    “我在这。”一身紧致皮衣的艾米莉应声而到。“发生了什么?”看得出来,艾米莉来得很急,连她那头昂贵的假发都没来得及打理,乱糟糟的好没气质。
    聂白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忽青忽紫,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使劲喘了两口气,这才接着道
    “通知各部门,做好作战准备。”
    虽然心有所惑,但是并不敢多问的艾米莉听话的退下了。
    她是知道聂白的脾气的,既然说要打仗,那这次多半就要动真格的。
    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是那个胆大的闹的事,还是说是有新的收容物现世了?就他这架势,多半还是拥有自主意识的高危收容物。
    回到房间的她在光屏上一阵操作,仔细的完成了聂白的嘱托。
    不多时,基地的广场上就站满了整装待发的收容部队,一派灯火通明之象,就连夜幕都被这火光抹去了边缘。
    “要打架了。”
    拾起墙上挂着的狙击步枪,艾米莉嘴角弯起了一个巧妙地弧度。
    “真好。”
    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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