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往椅背上靠着,扭头看窗子外边,轻笑一声,“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温顺了。”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服我管教,”乔母皱眉许久,冷笑一声,“好,那你爸爸留给你的琴,你也别再指望拿回去,我这就去联系拍卖会……”
    “你敢!”
    这话才是乔微的软肋。
    她当即坐直身子,转回头狠狠盯着她,“那是我的东西,你没有资格那么做!”
    漆黑的眼眸燃着一团火,几乎要把人焚烧干净。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乔母恍若未见,轻描淡写拂掉衣摆莫须有的灰尘,“如果你真想看着琴被别人拍走,大可以试试再和我对着干。”
    乔微的拳头发紧,咬紧牙关冷声应她:“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任你摆布。”
    “那就听话直到你嫁出去的那一天为止。”
    乔母音落,起身向餐厅外走,只留下一声温柔的唤。
    “王妈,帮我倒杯花茶来。”
    晚上席越送乔微返校。
    他的车开得跟人一样低调稳沉,乔微上车,先发了半晌呆。
    车子拐上环城高速时,席越才提起了乔微毕业的事。
    乔母的意思是先安排乔微到环海实习,席越自然是赞同的,席叔叔也随她的意见。
    “到时候我找个耐心的人带你,每天学一点儿,不会很累……”席越温声和她说着。
    车厢密闭性很好,不仔细都听不到窗外一掠而过的风声呼啸,高速路上偏头看出去,外面是漆黑一片,偶尔才能远远看见城中零星的灯火。
    乔微敷衍地听,收回视线,百无聊赖打开手机,里面的游戏是最早古的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
    按了一会儿,她便失去了兴趣,像是想起什么,乔微出声打断:“ipad借我用一下。”
    “后排公文袋里,小心点拿。”
    席越帮她按亮头顶的车灯。
    昏暗的光线里,乔微坐稳,打开学校提供的体检查询网站。
    毕业组织的体检并不复杂,无非是身高体重,眼科、血常规……之类的,乔微一路划着看下来,手指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
    席越开着车偏头看她一眼。
    那些专业的东西乔微也看不懂,只是体检表最后的诊断意见不明,还通知她——
    尽快复查。
    “没事。”
    乔微抬头,在漆黑的车窗玻璃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关掉网页,清除浏览记录。
    席越把乔微送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又从后座里给她拿了一个天蓝色的小罐子。
    “什么?”乔微没有立刻接。
    “气泡糖,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前两天恰巧看见人卖。”
    乔微沉默片刻,腾开手,低头接过来,笑道,“这个你也记得啊。”
    乔母觉得这些东西不健康,还令人发胖,是严禁她碰的。
    转身时,席越似乎是听到了她喉咙里有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
    她的背影在月色里很瘦,整个人被包裹在大衣里,还是显得单薄。
    风一动,黑发便跟着风声舞动起来,拍得大衣飒飒作响。
    走到楼梯尽头时,她终于回头了,扬声冲他说了一句,“席越,你回去吧。”
    路灯的光晕里,她笑了一下。
    乔微打开盒子,撕了一颗橘子味的放在嘴巴里。感受着气泡在口腔里升腾,酸甜很刺激味蕾。久违的味道,像是小时候爸爸买的碳酸饮料。
    乔微心心念念喜欢这个味道这么久,其实并没有多好。但人就是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旁人越不让做的事,偏想突破全世界的阻碍去做成。
    打开柜子,她把糖匣放进最底处。
    其实,席越不是最开始便这样对她的,乔微记得自己刚跟着母亲到席家那会儿,他很讨厌她。毕竟母亲去世不到半年,父亲便续弦,任谁都对继母带来的女儿拿不出好脸色。
    但席越又是个聪明稳沉的人,他从来不将讨厌写在脸上,只是不与她说话,把她当空气,将冷暴力进行到底。
    再后来,大抵发现乔微原来是跟他是一样的可怜虫,便也不难为她了。
    从开始现在,中间他们的关系其实要好过一阵子。
    只不过人都会长大,朝前走,便是一个破碎的过程,得把许多东西往后抛。所有纯粹的感情里一旦掺杂上其他东西,便再难清澈回来了,就像他们十七八岁时候一样。
    乔微更愿意把那时候的时光,当成一场短暂的同盟。
    同盟破裂的契机,是乔微高三要毕业的那一年,席越在大学里交的女朋友。
    世家出身,高挑美艳,最重要的是,冰雪聪明。
    她第一次到席家来时,站在露台上看见了放学回来的乔微,回头便把席越支开去拿果汁了。
    那天露台的落地窗帘半散着,她穿了件修身的羊毛衫裙站在窗前,大衣抱在手上,背光回头,拨撩了一下长发,冲她笑了笑,然后问:“你就是席越的继妹吧?”
    接下来,她用始终温和的调子捍卫了主权,顺道拐弯抹角说出乔母打算把两人撮合成一对,但注定不会成功的意图。
    乔母的想法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可对那时的乔微来说,无异于骇浪惊涛。她从来没有想过乔母打的是这个主意。
    最后那句话,更是让乔微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坦然面对席越。
    “席越他会因为你们母女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正对着窗,阳光戳得她眼睛很疼。
    除了模样,乔微和她父亲像了个十成十,清高、骄傲,她了解自己,她不可能做出乔母所期待的事情来,可那一瞬间,女生赤裸裸点出来的那一刻,羞耻和狼狈还是令她颜面全失,无地自容。
    后来席越大三便和那女孩分手了,家里问起时,说是性格不合。
    但乔微便是从那时候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谨慎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再不越及外面一步。
    宿舍夜谈,又说起了近三个月没见面的袁律静。
    “你们说律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会是律静爸妈为了拿彩礼,给逼着嫁人了吧?”林蕾猜测,“不然怎么能连电话都打不通呢。”
    “不一定,我听说那边女孩到了十五六岁就有嫁人的。”
    “但律静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可能受他们摆布?”
    “我那天还在肿瘤科见到律静,会不会是她的什么亲人病了,家里拿不出钱,就——”
    “不会。”眼见众人越猜越离谱,乔微出声打断,“律静的爸妈很开明,不然也不会让她来g市上学了。”
    此话一出,寝室又静默下来。
    半晌,又才有人低声嗫嚅,“那律静到底是怎么了嘛,都快期末了……”
    好歹一起住了四年。
    灯已经熄了,乔微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半晌,忽然从床上起身,踩着鞋到桌子前开了台灯,打开电脑。
    她记得,律静有个亲弟弟。
    袁律静从前常跟她提起这个弟弟。家里清贫,为了供她在g市上学,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律书也是在那时候自己退了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贝斯,跟省会的酒吧签了合约,给乐队伴奏赚钱,一边还家里贷款,一边供姐姐上学。
    g大是国内最好的学校之一,他宁愿放弃自己也不想姐姐辍学,觉得自己是男孩,怎么都有一把子力气活下去。
    袁律静每每提起弟弟来,都是亏欠而自责的,“他是真的很有天赋,比许多出了名的贝斯手都弹得好。”
    袁律静自然是没系统学过音乐的,但乔微相信这话,若是没天赋,旁人也不可能把一个没成年的毛孩子签下来。
    她登陆软件,打开袁律静的社交圈,一条一条接着往下看,试图在评论里找到蛛丝马迹。
    电话不通,那就试着联系她弟弟,乔微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袁律静的人际关系很简单,状态里发布的内容也不多,才往下翻几条,果然便有了线索。
    中间有条状态发布在一年前,内容大概是她同弟弟在老家的合照。
    照片里,袁律书抱着贝斯,在律静身后仰头。高鼻阔眼,小麦色的皮肤,菱形的嘴巴和她姐姐一样清秀,敞开了笑着,牙齿很白。
    图片下方,有条生气表情的评论,大概是怪姐姐擅自把自己的照片发出来。
    找到了。
    她当即便点开这个账号,编辑发送内容。先是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向对方询问有关律静的消息。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然而信息发出去许久,对话框里还是静悄悄的。
    乔微就这样坐在电脑面前,令人失望的是,直等着过了十二点,她也没得到对方的回复。
    乔微的郁郁寡欢一直持续到上午放学,季圆亲自来g大门口等她。
    才瞧人出门,季圆便兴奋地挥手。
    “微微,快过来!”
    大概嫌乔微走得慢,她干脆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飞快塞了张红色请柬进她怀里,然后便把手插入她臂弯,将脑袋依偎在乔微肩头。
    “什么?”乔微好笑,“这么快就要给我发喜帖了吗?”
    “呸,”季圆抬手作势要打她,“我这是正式地邀请你参加朋友的期末汇演。”
    第10章 part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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