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的,怡君完全回过神来,不再恍惚,不再酸楚,喜悦袭上心头。
    今日起,他是她的夫君。未来的路,携手同行。
    礼毕,程询和声对怡君说:“我去应承宾客。”
    怡君微笑,点一点头。今日,她过得不轻松,可比起他,那点儿辛苦就不值一提了。
    程询一笑,转身出门。
    之后,诸多女眷笑逐颜开地来看新娘子,或是连声称赞,或是不无羡慕地说一对儿新人都是有福气的。
    怡君端坐在喜床上,不能动,不便说话,只是噙着微笑,偶尔用眼神与相识的人无声地打招呼。
    喜宴要开席了,女眷们俱是笑着道辞,结伴离开。
    红翡特地过来了一趟,给怡君道喜、行礼后道:“夫人说了,到这上下,就没什么事了,大少奶奶不妨用些点心,歇一歇。程家不兴闹洞房那一套,今日只由着宾客闹新郎官儿。”
    怡君感激地一笑,“劳夫人费心了。”语毕从袖中取出一个封红,递给红翡。
    红翡笑着接过,行礼谢赏,离开之前道:“奴婢这就把您的陪嫁丫鬟请过来,让她们陪您说说话。”
    夏荷、款冬过来之后,怡君示意她们给服侍在侧的喜娘、丫鬟打赏。
    几个人喜滋滋地领赏之后,便识趣地退到外面,让主仆三个自在些。
    怡君这才完全放松下来,稍稍调整下坐姿。
    夏荷端来一杯清茶,“润润嗓子。”
    怡君笑着点头,问:“吴妈妈和春柳还好吧?”陪嫁的人,跟着到程府的,是吴妈妈和夏荷、款冬、春柳三名大丫鬟,阿初当然也要跟来,程询说过,会妥当地安排个差事。
    款冬笑着点头,“都很好,在后罩房和程家的丫鬟、管事说笑呢。”
    怡君啜了两口茶,递回到夏荷手里,伸了个懒腰,“真累。”说完抬手摸了摸凤冠,“太沉了,也不知最早是什么人想出来的。”一堆金银珠宝,压得她都有点儿头重脚轻的感觉了。
    夏荷笑出声来,“沉一些也值啊,您戴着不知道多好看。”
    怡君看着床踏板,“我真的不能下地走动么?”在她看,又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规矩。
    款冬笑不可支,“好歹忍一忍吧。”说完取过两个红缎面的大迎枕,“倚着,应该能好受点儿。”
    怡君依了她的心思,又从袖中取出几个封红,递给款冬,“我不用拿着这些了。”是母亲特地给她准备的,以防不时之需。而到了这会儿,打赏的事交给两个丫鬟就行。
    .
    席面是目前京城办喜宴规格最高的,酒是陈年状元红。
    程询按照宾客的地位,挨桌敬酒。
    黎兆先与唐栩一桌,看着程询走过来,前者笑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厮都齐全了,酒实在是应景。怎么活成这样儿的?我都快咬牙切齿地羡慕了。”
    唐栩莞尔,“我不羡慕,我盼着来日儿子成材,跟他齐名。等他以后添了子嗣,让修衡、修征他们打小就走动着。”停一停,故意气黎兆先,“你还想磨烦多久才成亲?”
    “……”黎兆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笑地看着唐栩,“显摆什么?我以后多生几个女儿就成——把你们的儿子都收了。”
    唐栩哈哈一笑,“想得美。谁要跟你这不着调的做亲家?”
    “这事儿你说了可不算。”黎兆先眉开眼笑的,徐岩的容颜在脑海浮现。若是有像她一样标致的女儿……只这样想着,心就要融化了似的。
    等程询来到近前敬酒的时候,黎兆先果然如先前说过的,命人取来六个大杯,排在跟前,亲自斟酒,随后抬手对程询做个请的手势,“来吧。这样大的喜事,咱哥儿俩不多喝点儿可不行。”一上来就直接放下王爷的地位和架子,称兄道弟。当然,交情也不是假的。
    长兴侯和英国公在一旁看着,笑了,前者道:“新郎官儿遇到硬茬了。”
    “交友不慎。”程询笑着端起一杯酒,对黎兆先道,“我可记仇。”
    “没事儿,我不怕记仇的,就怕不敢喝酒的。”黎兆先也端起一杯酒,和程询碰杯。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随后两杯,亦是如此。
    “瞧瞧,只顾着喝酒,恭贺的词儿都忘说了。”黎兆先又亲自斟了两杯酒,“百年好合——值不值一杯?”
    “你把词儿念完了再喝。”程询哪儿会猜不出黎兆先那些鬼点子,笑道,“这要是说一句我就喝一杯,那就不用动地儿了,跟你就得喝到半夜。”
    黎兆先朗声笑起来,“你脑子就不能转慢点儿啊?得,给你个痛快,再跟我喝三杯我就放你继续敬酒。几时你跟我找补,我认。”
    “说定了?”程询真拿他没法子,见他颔首,亲自把一旁的四个杯子倒满酒,“今日理都是你的,我缺理。”
    黎兆先笑得不轻,“知道就行。”喝完一杯,又分别说了早得贵子、琴瑟和鸣,解决了另外两杯。
    唐栩和英国公、长兴侯等人,对程询都存着一份儿体谅,便都只是一杯了事。
    朱鸿、顾景年这种没娶妻的世家子,自然也不敢闹酒,都要防着自己成亲的时候被灌酒,也都只是让程询走个过场,喝一盅酒就好。
    而到了翰林院同僚那一桌,程询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一个个都换了大一些的酒杯,非常默契地一起劝酒。平常是妙笔生花的一群人,到了酒桌上,妙语连珠。程询当然不会来者不拒,笑着应承着,半真半假地告饶、耍赖。
    离得近的宾客们看着、听着,俱是开怀而笑,没想到,这群耍笔杆子的文人翘楚,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程询允诺过两日单独请同僚再喝一顿酒,这些人才放他去别处。
    酒量再佳,应承一圈下来,也有了几分醉意。幸好,心绪愉悦之故,程询的脑子一直很清醒。
    .
    夜色深了,宴席终于散了。喧嚣了整日的程府,归于平静。
    送走诸位宾客,程询回到静香园。
    进门后,与怡君喝了合卺酒,麻利地打赏喜娘。等喜娘离开之后,他唤人备水。
    吴妈妈已经了解到,程询常年在外面住着,服侍衣食起居的是清一色的小厮——静香园里这些下人,估计他都没见过几次。由此,她便张罗着传话,打理大小事宜。
    夏荷、款冬悄然退到外面,让小夫妻两个说说话。
    “酒味是不是很重?”程询双手撑在怡君身侧,笑着凝视着她。
    “嗯。”怡君老老实实地点头,又问,“难受么?”
    “不难受。”程询凑过去,啄了啄她的唇,“特别舒坦。”
    “……”怡君笑着,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别是喝醉了吧?
    “总算等到了这一天。”他予以热切的一吻,低声说,“我等得都快成半仙儿了。”
    居然莫名有点儿委屈的意思,大孩子似的。怡君忍俊不禁。这倒好,以为会有的不自在,就被他三言两语化解掉了。
    没有人知道,他等了多久。程询站直些,小心翼翼地给她除下凤冠,“傻丫头,早就该换身轻便的衣服。累坏了吧?”
    “还好。”怡君笑说,“我自己来吧。”
    “这衣服……”程询微眯了眸子,研究着,“这是什么人定的规矩?好看是好看,累赘也太多了。”
    怡君轻轻地笑起来。
    吴妈妈在门外通禀,说水备好了。
    怡君应一声,请推他一下,“快去吧。”
    “嗯。”程询揉了揉她的脸,柔声说,“等我。”
    怡君的耳根有些发热了。
    他笑着转去沐浴。
    趁这工夫,吴妈妈带着小丫鬟进来,服侍着怡君净面、更衣,又收拾好床铺。都安排妥当了,带人下去之前,道:“今晚奴婢值夜,在西梢间。有事的话,您出房门唤一声就行。”
    怡君点头说好。有奶娘在,她就不需为琐事劳神。
    九月的夜,有了几分凉意。
    怡君先一步歇下。身形滑进大红色锦被,心绪有些复杂,有喜悦,亦有忐忑。
    过了一阵子,程询转回来,已经换了寝衣,神色柔和,目光澄明。
    他上了床,看着两条锦被,有些不解,“谁干的这多余的事儿?”
    怡君撑不住笑了,随即,脸颊有些发烧。
    程询把自己那条信手扔到床尾,二话不说,掀开她盖着的锦被,侧躺在她身侧,撑肘看着她。
    薄而柔滑的衣料,让他的体温迅速传递到她身上。
    酒味没有了。
    锦被香香的,他拎起来闻了闻,“这么香……”说完,抽了抽鼻子。
    怡君差点儿就又笑了,“不习惯?”
    “你平时都用这种熏香么?”他问。
    “不。”怡君摇头,“用的是味道特别淡的那种。”
    “往后随着你。”他又抽了抽鼻子,神色像在闹别扭的小孩儿,“这不知道是哪个自作主张,喝高了吧?”
    怡君抬手点了点他的面颊,笑得大眼睛微微眯起。
    “要一起过日子了。”他握住她的手,敛目凝视着她,“高兴么?”
    “高兴。”
    “我也是,快乐晕了。”他说。
    怡君莞尔。如果这就是他喝很多酒之后的样子,很好。说一个大男人可爱,似乎有些不合适。但她真的有这种感觉。
    他凝视她片刻,柔声问:“想好没有?”
    怡君一头雾水,“嗯?什么?”
    他则低头捕获她的唇,缠绵悱恻地深吻她。
    他像是个迅速燃烧起来的小火炉,让她整个人因他发热,再热得发颤。
    他翻身覆上她身形,亲吻更加热切,手指抚着点着她的小手,无声地要她回应。
    怡君低低地喘息着,有些笨拙地回应着。
    程询放开她的手,一手撑在她枕畔,另一手则顺着她的衣摆滑进去,碰触到凝脂般的肌肤。
    她身形立时一僵。
    他和她拉开一点儿距离,这才告诉她,方才是问她什么:“我要你。”语声低而沙哑。
    怡君抿了抿干燥的唇。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游移,激起她轻轻的颤栗。
    怡君轻轻地咬了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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