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儿,我知你对我的心,现下真相大白,你与我回李府去吧,我定会好好善待你的。”李锦鸿看到苏霁华那身大红嫁衣,略微怔愣片刻后赶忙道:“那贺景瑞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要嫁他。”
    苏夫人听李锦鸿这般说,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她转头看向苏霁华,声音沉沉的警告了一声,“华姐儿。”
    苏夫人现下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李锦鸿为何又“死而复生”了,但从以往的前情来看,这李锦鸿实在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其实原开始,苏夫人对李锦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当他上门求亲时,苏夫人有意为难,想着探探这人的虚实,却没曾想看上去光明磊落一般的人物,硬是躲在后头不出来,偏让华姐儿在苏府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竟然还要私奔。
    还好苏夫人提前得了消息让罗翰去将人给拦住了,不然她这傻女儿若是真的跟人去私奔了,别说进李府,就是在外头当个外室都够不上。
    说到底,苏霁华能变成李家的大奶奶,跟苏府的身家和苏家附赠的十里红妆是分不开的。李府外头虽看着华贵,里头却已经被吃空了,这几年若不是依附着苏家,连件罗缎绸子都怕是要穿戴不起了。
    偏她这个傻女儿,傻傻的去了,还傻傻的替人守寡,不知那些李家人都是吸血虫,拼着命的在吸她的精气神儿呢。
    现下李锦鸿上门,苏夫人是千百般不愿的,就怕她这个傻女儿又一头栽下去,被哄骗了去。
    “三叔若不是什么好人,那你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苏霁华咬牙看向李锦鸿,踩着脚上的软底儿绣鞋往前迈一步,身形虽纤细,却难得显出一股气势来。
    苏夫人正心思不宁,听到苏霁华的话时眸色轻动,略放下了几分心神,定定瞧着人。看来她这傻女儿还真是开窍了。
    主屋内,贺景瑞拢袖而出,看到站在内院的李锦鸿,峰眉轻蹙,眸色越发冷冽。
    “华姐儿,那人就是个伪君子!”李锦鸿即便是戴着面具,却依旧能让人察觉到他面具底下的狰狞恨意。
    若不是伪君子,那怎么会想要娶华姐儿,还不就是贪图华姐儿貌美,这会子被削官为民,更是在贪图华姐儿的家财。华姐儿心思单纯,定是被那人哄骗了!
    想到这里,李锦鸿愈发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华姐儿,只要你愿意与我回李府,你说什么我都应你。”李锦鸿想上前去牵苏霁华,却被横出的贺景瑞给挡住了路。
    贺景瑞不是天阙,他没有动武,只神色淡漠的盯着人看。他本就瞧着清冷,现下浑身更像是结了一层冰似得,硬邦邦的杵在那里,跟块裹着冰的铁块一般。
    “贺景瑞,你别以为华姐儿心思单纯便好哄骗,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李锦鸿往常是怕贺景瑞的,毕竟他不仅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亲父的异性结拜兄弟。
    但现如今,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李锦鸿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指着贺景瑞的鼻子便怒骂起来,一副恨之入骨之相。
    苏霁华看到李锦鸿那与泼妇骂街差不离的姿态,只感觉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一个人。
    贺景瑞眸色微动,面色愈发冷冽。“李锦鸿,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说话时,贺景瑞面色未变,清凌凌的站在那里,犹如雪山之上的松柏,挺拔秀丽,浑身气势迸发,惊得李锦鸿将那些还未出口的怒骂都堵回了肚子里。
    李锦鸿尤记,当他第一眼看到贺景瑞的时候,只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贵公子,却没曾想,他一剑就将自己从马上挑了下来,那时正在军营中,周边传来哄笑声,他只觉得脸面挂不住,还想再战,却是被人扶了起来。
    “我与你父有些私交,算起来,你应当唤我三叔。”
    彼时的贺景瑞只年长李锦鸿几岁,但李锦鸿深知贺景瑞的身份,当即便垂眸唤了一句三叔。
    而大致是因为有了这个“三叔”,李锦鸿在军营内也算是一路顺畅,连带着李家也受益颇多。
    但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贺景瑞手下猛将居多,李锦鸿深知自己比不上却又不甘心,硬是想讨一份差事要去突袭敌营,拔得头功。贺景瑞不依他,他自带几千精兵去突袭,却没曾想中了圈套,他生恐被军法责备,当即就骑马奔逃,变成了一个畏罪潜逃的逃将。
    当时深夜,他在密林之中被贺景瑞活捉。那人一袭月白长袍立在月光下,手里举着火把,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生,要死。”
    他自然选择生,然后就变成了现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李锦鸿是怨恨的,如果没有贺景瑞的出现,他现下就能和和美美的与华姐儿在一处,甚至官途更顺。
    今日天色不大好,只一点日头从云层内浸出,照在青砖地上显出一层惨白亮斑。
    苏霁华从未见过这样的贺景瑞,略有些惊奇的多瞧了几眼,就见这人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原本结着冰霜的眼眸瞬时消融,就似早春初霁般的望过来,直盯得苏霁华又红了脸。
    苏霁华还穿着那身嫁衣,里头是一件红娟衫,外头套着一件绣花红袍,肩披云霞五彩帔肩儿,下身着红裙红裤,红裙绣细纹,红裤系一色软绸,并无什么饰物。一双软底的红缎绣花鞋,一身红衣,千娇百媚,偏又生的一身细白雪肌,衬在红衣下更显白腻。
    许是贺景瑞盯的久了,苏霁华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自己的面颊,指尖触到耳垂处的那对青白玉耳坠子时,面色煞红,那绯红顺着白嫩面颊往下去,蔓延至脖颈。
    贺景瑞忽的偏头,然后轻咳一声道:“你穿嫁衣,很好看。”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苏霁华耳中,似带着醉人的味道,让人一阵心神恍惚。捂着心口,苏霁华目光怔怔的盯着贺景瑞看,满眼娇羞柔意。
    李锦鸿怒从心中起,不知从哪里掏出把银剪子就往贺景瑞的方向戳了过去。
    “小心!”苏霁华惊叫一声,急急往前迈了两步,被苏夫人硬拖住了身形。
    贺景瑞与李锦鸿在内院之中打斗起来,说是打斗,李锦鸿根本就不是贺景瑞的对手,只片刻就被人压在了青砖地上。
    尖利的银剪子滑过李锦鸿脖颈,戳在青砖地上,硬生生的将那青砖石给戳出了一条细缝。
    “李锦鸿,我欠你们李家的情,早已还清。”贺景瑞压制着李锦鸿,声音清晰道:“今次你我再相见,已无瓜葛,莫怪我不客气。”
    “贺景瑞,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李锦鸿抻着脖子,青筋怒起。
    贺景瑞双眸微眯,面色渐沉。
    苏夫人急忙开口道:“罢了,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宜见血。”
    作者有话要说:  李锦鸿:秀恩爱,死的快……怎么是我死?
    第53章
    因着苏夫人一句不宜见血, 李锦鸿好歹是留下了一条命,被家仆五花大绑的扔在木板车上,一路招摇的推到了李家大门前,颜面尽失。
    没几日就要成婚了,天却突然热了起来,梓枬在西厢房内挂上了芦帘,摆起了竹塌。苏夫人招了苏霁华进内室, 取出几张银票递与她道:“我瞧隔壁那间宅子不错,打通了以后与现今这座宅子连在一处, 再将那些家仆丫鬟规整一二, 也算是有个安稳的落脚处。”
    苏霁华看着那些被苏夫人硬塞过来的银票,红了眼眸, 声音哽咽道:“娘……”
    “哭什么,都是大姑娘, 要成婚了。”苏夫人叹息一声, 抚了抚苏霁华的额头,露出那生的极好的眉眼和一点细细的美人尖。
    “我的华姐儿是个有福的,嫁得如意郎君, 日后生个一男半女承欢膝下, 指不定多快活呢。”
    “娘,女儿不孝。”苏霁华泪眼朦胧间,看到苏夫人带着银丝的鬓角,只觉心口愈发酸楚。
    “有什么孝不孝的,只盼着你自个儿活得舒心畅意, 那为娘便最是欢喜了。”苏夫人说罢话,将苏霁华推着出了屋子,“去用晌午饭吧,你与景瑞也好几日未好好说话了。咱们不拘那些俗礼,有什么话便自说去吧。”
    “嗯。”苏霁华应了,收好银票进了主屋。
    主屋内,贺景瑞正在准备用晌午饭,看到苏霁华过来,神色一顿,面露柔色。因为苏夫人防的紧,所以苏霁华与贺景瑞并没有什么时间能单独在一处说说话。
    “我娘让我过来的。”苏霁华局促的站在户牖处,声音嗡嗡,眼尾带着点微红,隐有晶莹泪珠流转。
    “用过晌午饭了吗?”贺景瑞上前,瞧见苏霁华的小模样,当即就蹙眉道:“怎么了?”
    苏霁华摇头,只将宽袖内藏好的银票一应推给贺景瑞道:“这是娘给我们的,说把隔壁的宅子买了,打通后与现今这座宅子连在一处。”
    贺景瑞将那银票还给苏霁华,然后用宽袖细细替她擦了擦眼角道:“你做主。”
    苏霁华“噗呲”一声就乐了。“别人家的男人在家里头恨不能翻上天去,怎么到你这反倒事事依顺我了?我一个妇人家可当不得这么大的主。”
    说话时,小姑娘上挑起眉眼,眼尾带着绯红泪渍,歪头时牵出一截子白细脖颈,隐约可见两侧纤细锁骨。
    因着天热,今日的苏霁华穿的细薄,上身一件寻常薄绢儿的白衫子,搭绿帔,下.身一条清白裙,配一双软底儿绣花鞋。襟袖狭小,显出纤细腰身,莹润肌肤隐在绿帔白衫下,更显白腻。一捧青丝随意挽起,却簪了一支金步摇,配上这素净的装扮,有几许画龙点睛之意。
    贺景瑞看着红了耳尖,轻咳一声后赶紧引着苏霁华入了主屋。
    主屋内也已挂起的芦帘,朱窗下置着一张榉木拐子龙春凳,上垫细薄纱被,旁置着柄折扇。今日日头颇大,自芦帘处印出细条光亮,照在案上,将置在那处的几碟小菜都拢了进去。
    “来。”贺景瑞与苏霁华一道坐上罗汉塌,唤了丫鬟取来另一副碗筷。
    案上摆着一碟糟肉和一盘芙蓉豆腐,还有几碟子笋脯、春芥等小菜,一眼看去十分简单。
    贺景瑞让人给苏霁华添了一盅芋羹,两人坐在一处开始用晌午饭。
    难得能坐在一处说说话,苏霁华却因为羞的厉害,只顾闷头用饭,一不留心就吃了一大碗,等她回神的时候,面前还摆着一盅吃了一半的芋羹。
    这芋羹柔腻香口,煨了嫩鸡汤,鲜香至极,更难得有荤有素做成一羹,小小一盅不留心便吃了大半。
    苏霁华红着脸放下白瓷勺,正欲说话间不知何时吃了一口风。“嗝。”苏霁华开始打嗝,一个接一个,她羞的厉害,使劲的捂住了嘴,但无奈那嗝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吃口茶。”贺景瑞见苏霁华憋得脸都红了,赶紧笑着给她倒了碗茶来。
    苏霁华斜了贺景瑞一眼,接过那茶吃了一口,压下打嗝声,然后嘟囔着声音道:“你莫取笑我。”
    小姑娘扭捏着身子坐在那里,捧着茶碗红着脸儿,声音细娇娇的似在对着自个儿撒娇。贺景瑞不觉心神一晃,目光落到她的耳垂处,那里正戴着自个儿给她买的一对青白玉耳坠子,清凌凌的点在白玉小耳上轻晃,勾着青丝,尤其好看。
    “下次我再给你买对耳坠子,也可换着戴。”正盯着瞧,贺景瑞不自禁的便脱口而出这句话。
    苏霁华偏头看了看人,抚了抚那只青白玉耳坠子,浑身燥热。也不是她偏要钻着只戴这一对儿青白玉耳坠子的,只每日晨起梳妆,在妆奁里头瞧见了总是不由自主的便戴上了,回神时羞得面色通红,却也懒怠换了。
    用过晌午饭,丫鬟撤了案,苏霁华取过一柄绢扇坐在榻上轻扇风。
    贺景瑞有些要事要处理,拢着大袖去了书案后。
    吃饱喝足,苏霁华眯着眼儿将那罗汉塌旁的芦帘卷了一半起来,日头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和脸上,有些热。
    用绢扇遮了脸,苏霁华一边瞧着贺景瑞,一边闭上了眼。
    贺景瑞处理完事情,正想着带苏霁华出去挑些她欢喜的首饰物件,一抬头却见那小姑娘歪在榻上睡着了。
    褪了一双软底儿绣鞋,苏霁华只着罗袜,身下压着纱被,发髻都睡歪了,脸上盖着一柄绢扇,微遮住日头,鬓角脖颈处浸出些热汗,一张脸儿在浅白的日头下细嫩的过分,哪里像个妇人。
    贺景瑞抿唇轻笑,正欲起身之际听到户牖处传来动静,一小丫鬟端着茶案进了来。
    “爷……”小丫鬟嗓子生的好,说话百转千回的似在唱曲,但奈何碰着个不解风情的。
    “嘘。”小丫鬟刚刚开口,便被贺景瑞轻声唤住了。
    小丫鬟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睡得正酣的苏霁华,小心翼翼的将茶案置于书案上,然后捧起热茶递给贺景瑞。
    贺景瑞接了,却不见那小丫鬟去。
    小丫鬟对上贺景瑞那双清冷眼眸,心口“砰砰”跳的厉害,她攥着窄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直到书案前才顿住动作。
    “爷,这茶可是热了?”小丫鬟生的白净,一张脸儿银盘似得,看着约莫十五六的模样,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岁。今日虽有些热,但这小丫鬟却穿的尤其少,一层细纱布料紧紧的贴在身上,身姿窈窕,步履袅袅的起身就挨到了贺景瑞身旁。
    贺景瑞皱眉,猛地一下挥袖起身,却怕吵醒了苏霁华,并未多言,只面色微沉。
    小丫鬟见贺景瑞未说话,想着兴许还有些盼头,便赶紧挨住了贺景瑞的小腿,往他身上攀。
    贺景瑞往后退去,小丫鬟死死的拽住他的小腿道:“爷,奴心悦爷许久,不盼着爷怜惜,只盼着爷瞧奴一眼。”
    这小丫鬟名唤凤英儿,原是罗翰看着可怜,从那脂粉胡同里赎出来的清倌人。只可惜,但凡那入了脂粉胡同的女子哪个是省油的灯,即便是清倌人,眼里头瞧的多了,这心里头哪会没心思。
    凤英儿长的好看,虽比不上苏霁华,但却自有一段风情,只入这宅子几日就勾的那些家仆七荤八素了。
    但凤英儿素是个有野心的,她自是瞧不上那些家仆,一开始只勾着那罗翰,后见了贺景瑞,一颗心就飞到了贺景瑞身上。
    作为一个从脂粉胡同里头出来的人,凤英儿哪里会不知道贺景瑞的大名,那些粉头常常念叨着挂在嘴巴边上的不就是这风清月朗,神仙般的人物嘛。若有幸能与这贺景瑞颠.鸾.倒.凤一次,便是死都无憾。
    凤英儿哪里知道自己会有这等机遇能瞧见贺景瑞,这几日一心钻研,终于是被她逮着了空处端了茶水来。
    宅子里头丫鬟颇多,今日本未轮到她来主屋伺候,是她使了银钱,才将那要进来伺候的小丫鬟换了出去。
    端着茶案在外头等了许久,凤英儿才瞧见苏霁华歪在罗汉塌上睡了,这才匆匆整理了一下发髻衣衫,端着茶案进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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