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到家了,会不会一生气,干脆不来了?”
    狼来了的故事她是知道的,该不会他这次再不信了吧?
    就在这种忐忑中,外面天已经黑了,雪也下起来了,萧敬远还没来,恰晚膳时候到了,阿萝只好随着过去用膳。
    今日恰好是学中半休的日子,又赶上下雪,叶青川下学早,先去问候了老祖宗,便过来向母亲请安,正好一家三口一起用了晚膳。
    叶青川是十分疼爱自己这妹妹的,温煦地笑着,问起她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阿萝一边和哥哥说话,一边却是望着哥哥的脸。
    哥哥生得隽秀颀长,虽是个男子,却依然有母亲的风姿,这样的男儿,原应该该是燕京城里女儿家心之所往,只可惜,毁就毁在那一双眼睛上。
    “阿萝在看什么?”虽看不到,叶青川却感觉到了妹妹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哥哥,实在想得慌!”阿萝连忙低下头用膳,嘴上笑着这么说。
    用膳过后,哥哥叶青川陪着自己和母亲又说了一会子话,讲了在学里的种种进益,之后看雪越发大了,这才离开。
    哥哥离开后,阿萝原本想着从母亲嘴里探探话儿,可是看着母亲一脸虚弱的疲惫之态,并不想和自己多说的样子,也就只好罢了。
    恰这时,见鲁嬷嬷端了药碗过来,是要伺候母亲吃药。
    她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话语,不免焦急,当下一个趔趄,恰恰好撞到了鲁嬷嬷身上,药汁便洒了一地。
    鲁嬷嬷看着这熬了许久的热腾腾药汁洒了,不免有些无奈:“姑娘,你也忒地莽撞了。”
    反倒是宁氏,只是淡淡地道:“没什么,阿萝也不是故意的,这药,吃了和不吃,还不是一样,不吃也罢。”
    阿萝点点头:“还是少吃药的好,这药好苦,闻着就哭,我的小弟弟小妹妹肯定不喜欢的!阿萝也最讨厌吃药了!”
    鲁嬷嬷听着阿萝的童言童语,叹息一声,也就没再说什么。
    阿萝寻了个理由,偷偷溜出来,眼瞅着一个小丫鬟收拾走了药渣碗渣,连忙把翠夏拉来了,附耳吩咐了一番。
    片刻后,翠夏不负所托,果然用个帕子包着个碗片儿,里面零星残余着一点汤药。
    “好,你先出去吧。”
    翠夏不解地望着姑娘,越发疑惑,总觉得姑娘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也说不上哪里不同,只能听令出去了。
    阿萝小心翼翼地将那点药渣放在桌上,自己先用鼻子闻了闻,自然是闻不出个所以然。
    她叹了口气,焦急地望向窗外,盼着出现萧敬远的影子。
    显然那些人在药里下的是于母亲怀胎不利的药,只是那药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见效,是文火满来,一点点地让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流下来。
    如今母亲身子已经不适,再吃下去,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今晚母亲怕是干脆心灰意冷不喝药了,可是明天她还会喝的啊。
    是以今晚她必须得想办法。
    她这么小年纪,也没个可用的人,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萧敬远了。
    可是经过了前面那两次,萧敬远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根本不会来了?
    阿萝站在窗棂前,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安静地落在窗棂上,她不免攥紧了小小的拳头。
    ☆、第30章
    窗棂前挂着的白鸽已经被底下人收起来放到屋内了, 阿萝盯着那空落落的挂钩, 却见上面也隐约沾了点白雪,在窗棂投出的微弱光线中发出莹润的碎光。
    她怔怔地立在那里, 便是些许寒凉侵入了屋内,都丝毫无觉。
    恍惚中, 她不再是这个年幼稚气的阿萝, 又成了被关押在水牢中不见天日的叶青萝。
    最开始的时候, 她总觉得, 仿佛那一场可怕的噩梦, 真得就是一个噩梦,十七年的磨难是没有光阴可言的,仿佛长, 又仿佛一眨眼的功夫。
    她努力地将那些当做一场噩梦,将它们压缩在身体的一个角落里, 轻易不敢把它放出来。
    她努力地去做她这副身体应该有的样子, 把自己当成那个七岁时的小孩子。
    可是在这雪落无声的夜晚,在这四面楚歌徘徊无措的时候, 她才知道,心底中的噩梦,仿佛一个饿虎, 会伺机跳出来,将她所有的心神吞噬。
    小小年纪的你, 即使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又能如何呢, 你还是无力回天。
    你可以去找老祖宗,去找母亲,拆穿一切,可是又有谁会信你?年迈的老祖宗,和胎相不稳的母亲,又能怎么去挽回这一切?
    “怎么了?”
    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没有什么温度,仿若这夜里的雪。
    阿萝微惊,抬眼看过去。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高大挺拔,在这白雪飘舞的夜里,巍然立于窗前。
    有雪花安歇在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上,正在缓慢地消融。
    “我……”
    阿萝以为他根本不会来了,没想到,他到底是出现了,只是盼了太久,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姑娘,我要告诉你几件事。”
    “嗯?”阿萝咬唇,小心地仰视着窗外的男人。
    “第一,你托付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好。”说话的男人,面上是冷硬的。
    “嗯。”她惭愧至极,低着头小小声地应道。
    “第二,我向来守口如瓶,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多说。”
    “嗯。”这个,其实她也是知道的。
    “第三——”萧敬远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小姑娘,略过心头那丝不忍,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出:“我很忙。”
    他是堂堂燕京城骁骑营总兵,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也不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阿萝羞愧得脸上发烫,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七叔,这次我找你,是真得有事……”
    “嗯?”萧敬远挑眉。
    “我娘,我娘——”阿萝声音有些哽咽:“我想让你救救我娘,还有我的小弟弟小妹妹。”
    “你娘怎么了?”萧敬远终于发现她神情有些不对了。
    谁知道阿萝抬起眼里,清澈的眼眸中已经是满满的哀伤:“有人要害我娘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我怕这孩子保不住了。”
    萧敬远顿时一个皱眉。
    其实他如今虽已经战功赫赫封侯拜将,又为任为骁骑营总兵,可事实上他也不过十九岁,明年才是弱冠之年。
    他又是自小跟随父亲戎守边疆,在燕京城的时候并不多。
    是以,这个年纪的他,只是隐约知道深宅大院中怕是会有些**,却从来没有接触过。
    当然也可能是——他身为堂堂年少成名的正定侯,还没有人敢把**使到他身上,也犯不着。
    谁会和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掌权人物作对的,再说他连个妻小都没有呢。
    他以前只觉得这位叶家的小姑娘太过娇弱,总爱哭啼啼,还一心想着让父亲回家来,可是他从未意识到,也许她如今的处境,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也许……她是因为太过艰难,才想出那么多刁钻古怪的法子。
    “慢慢来。”萧敬远看着这窗子,犹豫了下,还是跳进来。
    跳进屋内的他,为这个温暖充满熏香的女孩儿房间带来一丝寒凉。
    他依然冷硬地站在那里:“你先告诉我,你娘是不是怀孕了?”
    “是。”
    “她胎相不稳?”
    “是。”
    “那你为什么认为有人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阿萝听了,擦擦眼泪,从旁边拿过来那剩下的药渣:“这个,里面可能放了东西,能让我娘流产的东西。”
    萧敬远接过来,拿到鼻边闻了闻,之后便皱了眉头。
    “你娘喝这个药,多久了?”
    “我也不知,想来总有十几天了吧。”
    “马上停了。”萧敬远的声音不容拒绝。
    阿萝听他这语气,知道这必然是不好的,可是怎么停呢,嘴上说这药有问题,得有证据啊,当下她微微蹙眉,想着这个事儿来如何处置。
    萧敬远看阿萝蹙眉的小模样,忽而便生出些许怜惜,想着这件事让她来处理,太过为难她了。
    沉吟片刻后,他问道:“如今是哪位大夫给你娘过脉?”
    阿萝咬了咬唇,回忆道:“如今用的,说是一位御医,姓王,好像叫王仁贵?”
    萧敬远点头:“我把这个药渣拿走,先让大夫查验下,然后我会去找这位王大夫,在我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前,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至于你母亲,你也要拦着,不可让她再用药了。”
    “好,我知道的。”便是用尽一切办法,她也不可能让母亲再喝下一口这有毒的汤药了!
    “那我先行离开了。”说着间,萧敬远纵深一跃,已经出了窗子。
    待到他在外面落下,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道:“你爹,过几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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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敬远临走前说的话,让阿萝惊喜不已。无论如何,母亲腹中的孩儿都是父亲的亲生骨肉,他断断不会置之不理的。只要父亲回来,二房便不是任人欺凌的孤儿寡母,好歹凡事有人做主撑腰了!
    可是惊喜之后,她想起那药渣的事儿,原本雀跃的心便渐渐沉了下来。
    萧敬远固然会去帮着查,可是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雪,他真能来得及吗?母亲已经吃了十几天那药,如今怕是已经胎像不稳,若是再吃个一日两日,可如何了得?萧敬远说了让自己阻拦母亲不要再吃,自己又该怎么办?
    毕竟才七岁,纵然众人宠着,可是在这种事情上,说话是没什么分量的。
    若是自己直接告诉母亲那丸药里有问题,母亲就算信了,怕也是受惊不轻,这怀着身子,最忌讳是忧虑操心。
    如此一想,阿萝不免觉得,自己合该再想个法子。
    她这脑筋动来动去,最后终于动到了老祖宗身上,如此盘算一番后,可算是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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