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睡吧,明天再看。”她盯着他的背影道。
    辰轩正在看俞柏彦留下的东西,看着看着不由出神,直到阿薇这一声将他拉了回来。
    “这就睡了。”辰轩最后看了那幅画一眼,将画轴卷了起来。
    脱衣吹灯后躺到床上,他发现自己的小妻子身上冰冰凉凉的,哦,等着他来暖呢。
    他搂着她,吻了下她的唇瓣,却发现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担心了?”他问道。
    阿薇轻嗯了一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放心。”辰轩笑道,“你表哥不会有事,我和俞柏彦会尽力拖住许颂功的,路上还有人接应他。”
    阿薇眸子里满是迷蒙,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心里又气又急,攥紧小拳头朝他白皙浮凸的胸膛上捶了一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担心表哥,可我更担心你呀!”难道都做了真夫妻了,他还怀疑自己跟表哥不清不白?
    熹微的夜光下,能看到她眼里亮晶晶的,大概是框着一汪委屈的泪,他霎时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大了,忙吻着她哄道:“说笑的,别生气。”
    “没有这样开玩笑的。”她嘟着嘴道。
    辰轩不知道怎么哄了,只好埋下头去亲她,亲着亲着,听着她嗯嗯出声,小猫似的挠他,身上的火不知不觉被勾了起来。自打那日不太尽兴地圆了房后,二人一直未再有过,一来他等着她身体恢复,二来恰好被村里的事情伤了脑筋。
    发觉他温热的手探入了自己的中衣,贪婪地揉弄起自己胸前的柔软,阿薇忙喘着气推开他,“别了,明日你还有正事做呢。”他真要折腾起来,不知道耽误到几时。
    “嗯。”辰轩呐呐应着,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转而搂过她的腰,贴紧她道,“等事情了了,你可不许再推脱。”他还没让小妻子尝到舒服劲儿呢。
    阿薇哦了一声,想起上次被撑得生疼,还是有些畏惧。
    他忽而想到另一事,问道:“你呀,怎么唤我的?就这么一直你你我我称呼吗?”对于她至今还未改口,他有点小小的不满。
    “对不起。”她抿了好一会儿唇,才唤道,“……辰轩。”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脸蛋儿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听到他小声抱怨,“不是这个。”
    “那叫你什么?”她实在没主意了。
    “你之前就唤过的,这么长时间还没想起来?”辰轩小小的不满就要变成大大的不满,听她呃呃了半天也没说话,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再给你点时间,明天事情办完了,我再问你。”
    阿薇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头,呐呐应下。
    第二日,秋高气爽。
    许颂功舒服地躺在私宅中的罗汉床上,听官窑厂的下属汇报各类事情进展。
    “大人放心,红瓦镇的驿站已打理妥当,只等郎大人明日到来。”
    许颂功将一粒葡萄送进嘴里,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发现瓷土的村子叫什么来着?没出什么事儿吧?”
    下属回道:“回大人,是水竹村。盯梢的人回来说,村长老头受伤后,已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代他到各家各户动员村民们搬家,如今各家都已开始收拾细软,想来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许颂功吐出葡萄籽,不屑道:“这些人想开了最好,省的我动用武力。让人继续盯紧了,后日郎大人就要来窑厂视察,不能让这些村民出乱子。”
    他外放为官,虽只是末流小官,然而油水充足,只是他任期未满,镇上已几无开采之处,如今难得又寻到水竹村这块宝地,他无论如何也要捞上一笔才走的。哎,比起前几任督窑官,许颂功感觉自己还是不够幸运。
    见下属恭敬应下,许颂功又问,“近日镇上有没有什么事情?”镇上更不能出乱子,郎大人可是直接经过镇上来窑厂。
    下属倒想起一件异事来,“镇上倒和平常一样,只是昨晚镇上来了一个姓俞的外地人,大概是个富商,住了镇上最好的客栈,还嫌不够干净,花钱让伙计打扫了五遍,又在屋里熏了檀香。今早上,这个姓俞的富商到处寻访范大师,说要让他给自己修饰一把上好的紫砂壶,好献给郎大人。这人几经打听,在小瓷山见到范大师,可惜范大师不愿意帮他。”
    许颂功张口笑道:“因着郎大人要来,这穷乡僻壤倒是一下子吸引来一些平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多半又是想开民窑厂的,知道我这条路走不通,想直接攀郎大人去。哼,能攀上,倒是算他本事。”
    “对了,”许颂功想到什么,问道,“之前那个要开民窑的富商,送来厚礼巴结了几回,近来如何?”
    下属道:“大人没有把矿藏分布图与开采记录手册给他,他倒也不急,每日自己去各处转悠,还走访了一些居民,在大瓷山上倒是逗留了许久。”
    “大瓷山上根本就没有瓷土,矿藏分布图上画得清清楚楚,就让他自己瞎转悠吧。”许颂功笑道,“图册岂是随便与人分享的?”
    就连郎大人那里,他也没打算一定交底,还要看郎大人是个怎样的人。他早就制备了另一套图册,若这郎大人是个清官,就交与对方假图册,若是个可以巴结共牟利的,再拿出真的不迟。都说大官不贪小利,他许颂功可是不那么相信的,钱,没有人嫌多的。大钱不好明贪,穷乡僻壤的小钱却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说起郎大人,许颂功又问下属,“这些天派去官道上迎接送礼的人,到底有没有见到郎大人?”
    “礼物收下了,却只见到郎大人的随从,没见到郎大人。”下属如实道。
    许颂功眯眼思忖良久……收下礼物,说明这个郎大人也是吃这一套的,而没有亲自收下,说明自己送的礼物可能不太符合对方的心意。
    那已经是他千挑万选得来的珍宝,想必这位郎大人见多识广,觉得不够入眼。还得继续送礼,可是送什么好呢?
    忽而想到什么,许颂功急问:“你刚才提到,那位俞姓富商欲找范大师修饰紫砂壶送给郎大人?”难道郎大人喜欢的是这一口?这些生意人门路广,打听到的事情或许比自己这个长居深山的小官多。
    “去去去!”不等下属回答,许颂功已急不可耐,“快去把范大师和那个姓俞的商人都给我找来。”忽而想到范辰轩与那个水竹村似乎有点关系,自己挖了水竹村的地儿,多半他会有些怨言,这种骨子里清高的人,若是礼数不周,绝不会为了钱财妥协,忙叫了声“慢着”,继续吩咐道:“在镇上最好的酒肆三仙居摆席,写一封请帖送去水竹村给范大师,就说我有事相求,请他务必前来,若他还是不肯,你可暗示他,说本官可以将乔家的住处迁到镇上来。”
    ********
    乔家这边,桌上正摆了午饭,辰轩、阿薇和乔老头默不作声地动着筷子,都在等待着某个时刻到来。
    直到门被敲响,官窑厂的人客客气气地说明了来意,递上请帖,三人才松了口气,却不在面上显出。
    辰轩没表现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只是随意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又取了自己补瓷的工具箱子,跟着来人从容下山而去。
    阿薇有些食不下咽,早早收了碗筷,乔老头又何尝不担心,只是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正在收拾饭桌的档口,小谨突然推门进来了,乔老头见了忙问,“今天不是休息日呀?”按小谨在私塾的规矩,一月能休息三天,每十天休息一天。
    小谨笑呵呵地道:“安先生有事,闭馆两日呢。”
    “那缺的时日能补回来不?”乔老头觉得束脩那么贵,巴不得小谨天天待在书院才划算。
    “这个先生没说。”小谨苦了脸,他可不想补回来,难得家里还没拆,他逮着空就想回来看看,虽说姐夫应承了要搬到镇上去,可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多少还是舍不得的。
    阿薇心不在焉,都没注意爷爷和小谨在说什么,洗好碗,她犹豫着对乔老头道:“爷爷,我想下山去看看。”
    乔老头知道她的心思,没拦着她,递给她一个篮子,道:“想去就去吧,不过别太刻意了,就当是去买东西吧,身上可有钱?”乔老头说着,就去掏自己的钱袋子,阿薇忙拦了他,说自己身上有钱的。
    “姐,你要去镇上买东西?”小谨欢喜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乔老头虎着脸道:“才回来就想玩儿,快回屋看书去。”
    阿薇摸了摸小谨的头,笑道:“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串糖葫芦。”
    小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房去了。
    阿薇提着篮子出了门,几日未下山,山道上的“见水生”已绿油油布了一片,若是从山下抬头远看,多半觉得小瓷山还是挺郁郁葱葱的。
    秋日雨少,村民们照旧每日去给这些绿草浇水,众人个个垂头丧气,只有几个知道计划的人见到阿薇下山,朝她亲切地点了点头。见到这情形,她心里越发盼着事情能成了,不光是水竹村,小瓷山,整个青釉镇都会不一样了吧。往后不会再有人被迫种植杂草,而是高高兴兴在自家农田里忙活,这样多好。
    到了山脚下,阿薇见到一个略微熟悉的人影走在自己前面,仔细一瞧,那身材微丰的妇人,不是陈氏又是何人?
    陈氏为何也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表哥将计划告诉了她,陈氏担心表哥安危,所以和自己一样来镇上察看?
    那日明明千叮万嘱,让表哥不可把事情告诉家里人,这自然包括陈氏,阿薇忽而觉得,若不是巧合,表哥此举实在不妥,毕竟陈氏家从前正是官窑厂的人。
    正思索着,她发现陈氏提步往官窑厂的方向走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来不及多想,顺着陈氏的路线跟了上去。
    第37章
    三仙居二楼雅间处, 许颂功好酒好菜招呼着辰轩和俞柏彦。
    辰轩只管优雅地夹菜,对俞柏彦视而不见。
    俞柏彦倒了一杯酒, 朝许颂功举杯而敬,又低声道:“大人, 我从覃州赶来, 就是为了请范大师帮我修饰这件紫砂壶, 可惜范大师为人清绝,不为俗物所动, 还请大人为我美言几句。”
    许颂功笑笑,饮下了杯中酒, 不疾不徐地问, “你从何处得知郎大人喜欢修饰过的紫砂壶, 消息可靠吗?”
    “草民虽是覃州商人, 却往来南北, 常去京城收购瓷器, 对各位京官的爱好都小有了解, 因着想来青釉镇置办民窑厂, 更对郎大人的喜好着意打听, 消息十分可靠。”俞柏彦恭敬地答道,将随身携带的包袱也放到桌上打开,里面包着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正是一只古朴别致的紫砂壶。
    许颂功虽然做的是制瓷业,但对紫砂壶的价值也略有研究, 这只壶一看就是用料上乘,雕工极致的珍品。他在京城时,常听说达官贵人们有种特殊的癖好,就是把完好的紫砂壶摔碎,再找补瓷的大师将其修缮好。紫砂的古朴加上金属的夺目,会让壶更具赏玩和收藏的价值。那么,郎大人有此等爱好,也不奇怪。
    俞柏彦看着许颂功的表情,心说,这人看来并没有怀疑,也不枉他来时收集了那么多异闻,上面正是说了郎大人喜好紫砂壶的,完全不怕许颂功派人去查。
    许颂功摸着上好的紫砂壶,侧头对俞柏彦低声道:“俞老板,不若这样,你办民窑厂的事情,我会尽力在郎大人面前替你周旋,至于这壶……”
    “这壶自然由许大人赠与郎大人才更合适。”俞柏彦识时务地道,“若是由草民呈上,或许会折损了这壶的价值,郎大人处未必受用。还得劳烦许大人了。”
    许颂功眯着眼一脸笑意,他就喜欢懂事儿的人,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给辰轩也满上一杯,才笑道:“范大师,方圆百里内只有你能将这只紫砂壶修饰得尽善尽美,可莫要再推脱。”
    辰轩为难地点点头,又低声问,“大人派人送请帖时,曾承诺对乔家的事情,不知还作数否?”
    许颂功端起酒杯,碰了碰辰轩桌上的酒杯,一脸郑重地道:“本官怎会食言?上次范大师的表舅子,不也如约不追究了么?”
    “上次还未多谢大人。”辰轩揖了一礼,“既然俞老板已带了紫砂壶来,我亦带了工具,不如就在此处修缮吧。”
    许颂功看看放在辰轩身旁的工具箱,心里知道辰轩端了这么久的架子,其实早动心了,真是假清高得厉害,若不是图他这门不可替代的手艺,自己哪儿用得着对他客气。
    俞柏彦赶忙将紫砂壶放到辰轩面前,“多谢范大师相助!”
    辰轩放下筷子,拿着紫砂壶坐到了一旁空置的茶几前,一边观摩,一边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壶,我便用金饰镶嵌,大人意下如何?”
    “范大师匠心独具,手艺超群,按范大师的意思就好。”许颂功笑道,俞柏彦也在一旁附和。
    辰轩应下,并讲解了一遍修饰的步骤,说是要先取来黄豆将壶填满,加水加盖,并用绳子将盖子与壶身固定住,上火煮之,待黄豆膨胀后,将紫砂壶整个置于冰凉的水中,如此膨胀之力与冷缩之力相互冲撞,紫砂壶便会破裂。
    这样的做法虽然繁琐,但可保证壶破而不碎,修饰后才会光彩夺目,不会像摔碎的壶一般呈现过多裂痕。
    许颂功听完后没有异议,赶紧让店小二拿来了黄豆、炉子、水盆等物,让辰轩专心操作,自己则和俞柏彦在一旁喝酒等待,时不时往辰轩这边看看。
    俞柏彦心里却是知道,只要许颂功没有质疑,补完这个紫砂壶,起码两个时辰,应该足够杨青松行动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楼梯上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往三人所处的雅间来了。
    许颂功的随从甚是机敏,立即出去查探,半晌后回来向许颂功禀告,“大人,是那位要建官窑厂的云老板,又来求见大人了。”
    许颂功呵呵一笑,“他还真是能找到地方,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得了,让他去隔壁雅间等着吧,我这里还在忙。”他心下明白,此人定是在大瓷山没寻到瓷土,又打起图册的主意来了。
    门外的云老板没有吵闹,带着随从转身径直去了隔壁的雅间,关门的瞬间,辰轩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云老板在过道上的身影,手上的活儿顿了顿。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辰轩已将捆好绳子的紫砂壶放到了通红的炉火上,打着小扇子朝炉口送风。许颂功只关注事情的结果,至于乏味的过程,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看了会儿辰轩那边枯燥的重复,慢慢就失去兴致了,只在俞柏彦不遗余力的吹捧下,自顾自悠着小酒。
    忽而,楼下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颂功的随从推门而入,急报道:“大人,有人到您的私宅盗取物件,已被押来了!”
    “谁?”许颂功从微醺中醒来,暴怒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撒了一半,把锦缎桌布都染湿了,“把人带上来!”是什么人竟敢趁着他不在窑厂就如此猖狂?
    俞柏彦端酒杯的手滞住了,心里七上八下,把杨青松骂了个遍,都把人给你引出来了,居然还失手?
    他不自觉向辰轩看去,见辰轩的眉头也紧蹙了起来,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仍旧盯着炉火,扇着小扇。
    俞柏彦自我镇静了一番,知道此时不可慌乱,抓到杨青松事小,别让许颂功察觉这件事情与自己和辰轩有关才是正经。
    辰轩没想到失败会来得这么快,心里正想着如何替杨青松求情才能既保住他,又摆脱自己嫌疑,随从已将盗取物件的人押了上来,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此人并非杨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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