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梦很是忧心忡忡,便是有了那方面的隐疾,也不该对着小云花起了坏心思,这可是一墙之隔的邻居,若是叫人瞧出了端倪,二哥还要如何在王家庄里头立足?只需众人的吐沫星子,便可将他淹死。
    正是忧心,摇篮里的小娃娃忽的急声哭了起来,王如梦忙起身走过去,抱起小娃娃慢慢地软声哄着。一眼又看到了那双酷似那人的眼睛,心里一沉,不免愈发的心焦。如今孩子还小,却是看不出来,可再过些时日,眉眼都长开了,只怕会有细心的,瞧出问题来。到那时候,可要怎么办才是。
    小娃娃是个脾性很好的孩子,有了娘亲的低声轻吟,很快便又睡了过去。王如梦盯着孩子的面容呆呆看了会儿,随即叹了口气,一抬头,穿过雕花窗格,她瞧见他家二哥,正牵了小云花的手往屋里来,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觉他眉飞色舞,隐有晶亮的光泽在他眼瞳中忽闪而过。
    王如梦愈发心躁,慢慢喘了口气,掉转头不再去看。走过去将孩子重新放在摇篮里,两手搭在摇篮的边缘,呆呆看着沉睡的孩子出起神来。
    潘小桃便是这时候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了王如梦面容上显而易见的忧虑,不觉心里很是担心。想问,又隐有顾虑,不问,可这几日她贴身伺候,却很是清楚,王如梦有心事,只瞧着她那副样子,这心事八成还不是啥好事。
    将托盘里的点心盘子在小几上摆好,潘小桃轻轻走过去,柔声道:“如梦姐姐,点心好了。”
    王如梦回过神来,唇角刚刚勾起,便见帘子被撩起来,王如宝揽着小云花的肩头笑眯眯走了进来。
    见得那双手轻轻扣在小云花的肩头,已是窥探出某些隐秘的王如梦很是觉得怄心,几步上去拉过了小云花,然后淡淡瞧着自己二哥,道:“既是请来了小云花,我们三个女子要吃点心喝茶说心事,你且回避吧!”
    王如宝哪里舍得走,便笑道:“你这丫头怎好过河拆桥,甚个说心事,云花才那么点儿大,有个屁心事啊!”说着走过去,一撩袍尾,便在炕头上坐了下来。
    见得王如宝不肯走,王如梦便有些恼了,粉面含怒,一双眼棱起,瞪向了王如宝。
    王如宝却是一心都在小云花身上,哪里看得见,招招手,笑眯眯道:“小云花啊,来来来,来哥哥这里,哥哥给你点心吃。”说着捏起一块儿绿豆糕,招呼小云花过去。
    小云花倒是不怯生,又是熟识的邻居,立时便要去,却被王如梦一把抓住。
    王如梦既是看出了他哥隐藏着的龌龊,自是有了提防的意思。更别提这小云花又是打小便爱粘着她,她很是喜欢的小丫头,自是要将她妥妥的保护起来。盯着王如宝不快道:“咱们不论大小,总都是女娃子,二哥你却是个男子,夹在里面,你不觉得别扭,咱们却觉得别扭。”指一指门处:“二哥你还是走吧!”
    王如宝便阴了脸色,很是不快地将绿豆糕扔回盘子里,有心说上几句,又一想这个妹妹却是难得的回来,说了她只怕惹得她不高兴。便起身拍了拍衣袖,哼了声拔腿离去了。
    潘小桃默默站在一边,虽是有些看不透,然则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了,王如梦不乐意小云花亲近王如宝的意思。许是因着男女大防吧,潘小桃心想,小云花虽是个小丫头,到底是邻居家的女儿,不是有血脉的亲人。
    又往门帘子那里看去,不觉心头疑云乱涌。那王如宝今日里怪得很,他平时可并不喜欢搭理那些丫头小子,总觉得不懂事儿又吵,今个儿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王如宝气鼓鼓往外头去了,屋子里,小云花和潘小桃都很是愉快地开始喝茶吃点心。只是那王如梦,心里头压着两件事,说起来哪一件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便只吃了一块儿桂花糕,抿了几口茶。时不时的还要出神,瞧起来呆呆的,偶尔面露忧色,很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小云花年纪小,并未觉察,潘小桃却是看得清楚,只是闷在心里头,到底觉得王如梦如今嫁了人,性子也变得沉默起来,她不肯说,自己若再去问,只怕她脸上不好看。
    王如梦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丈夫周铭驾着驴车来接了好几次,王如梦才收拾了笼箱,同意回去了。
    离开的前一天夜里,王如梦很是忧心忡忡地和潘小桃说了王如宝的那事儿,只说让潘小桃注意些,莫要叫二哥做了错事,毁了自家的名声不说,还把人家小姑娘给祸害了。
    潘小桃听得目瞪口呆,好似吞了只死苍蝇,简直是恶心透了!
    翌日,待晨曦铺就了一地的暖色,潘小桃立在大门前,冲着撩开帘子往外看的王如梦摆了摆手。心里想起那件令人作呕的事儿,忍不住斜眼瞧向了王如宝。
    王如宝正同王如梦摆手告别,面容上有难舍之意,瞧着倒是人模人样的。潘小桃转过脸,又垂下头去看身边儿的小云花。小姑娘两眼泪汪汪的,飞速摆着小手臂,嘴里头还喊着:“如梦姐姐,你得了空儿,还回来啊!”
    王如梦坐在驴车里便笑着点头,随后将视线瞥向了潘小桃,目中微显忧色。潘小桃自是晓得她的担忧,抿着唇含了抹淡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王如梦便是不放心,也只能落了帘子。她除了潘小桃可以嘱咐,娘亲那里说不得,隔壁邻居家的林婶子更是说不得。抬起手捏着眉头,一垂眼儿便瞧见了怀里头的婴孩儿,正睡得香甜,不觉又是一阵心烦。
    这孩子若是长相上随了自己,岂非大喜呀,却如何偏偏随了那人呢?眉心的焦愁愈发浓烈,王如梦大力地捏着眉心,缓缓合上眼,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送走了王如梦,王如宝一回头,便瞧见不远处正立着小云花,挺翘翘的小鼻子上,长睫毛大眼睛,瞧着鲜嫩娇小,好似花盆里刚打苞儿的小花蕾。不禁喜上心头,几步走了过去,同小云花搭讪:“小云花呀,哥哥家里头有你小桃姐姐做的云糕片,你要吃吗?”
    小云花的娘林氏,已是掉转头往自己家里去了,自是看不见隔壁家的王如宝,正色眯眯瞧着自家的闺女。潘小桃却是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将小云花揽在怀里,急道:“她不吃,小云花不喜欢吃云糕片的。”
    见着王如宝不悦地抬起头,潘小桃忙在小云花后背上轻轻捏了几下。小云花很快地便脆生生地回道:“小桃姐姐说的没错,我不喜欢云糕片。”
    王如宝便垂眼继续去看小云花,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笑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你小桃姐姐做给你吃。”
    潘小桃便将小云花鬓间的碎发掖在耳后,慢慢说道:“她爱吃什么有林婶子呢,林婶子的厨艺可是比我好太多了。”便去催促那王如宝:“你不是要上工吗?去得晚了,恐要减工钱的。”
    王如宝便不高兴了:“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凭你也敢催我去上工,胆儿肥了啊!”
    小云花是家里头的老幺,上头两个哥哥把她当做宝贝疙瘩一样宠爱着,平时半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王如宝那般耷拉着脸,眼中又有凶光不时乍现,小云花哪能不怕,缩起身子便躲在了潘小桃的身后。
    潘小桃不自觉地便伸出手臂护住了小云花。
    王如宝见得小云花竟是躲在了潘小桃身后,登时鼻子气歪了,心思小桃这死丫头忒是碍事,正要骂她,林氏却在大门处叫小云花回家。
    潘小桃松了口气,目送小云花离去,王如宝咬牙切齿地瞪了潘小桃一眼,倒是没再说甚,自己个儿离去了。
    ☆、第016章
    瞅着王如宝渐远的背影,潘小桃不禁皱起眉头,想着王如梦同她说的那件事,便是心头一阵恶心。这般德行败坏的烂人,她一定不要嫁给他,不然还不如去死。
    于是寻了个机会,潘小桃把小云花拉到了无人的背地里,嘱咐她,要是见得了王如宝,定要逃得远远儿的,一定不许和他说话。
    小云花想起那一日那王家的二哥哥凶狠的模样,不由得将头点得好似小鸡啄米一般,又看着潘小桃,可怜兮兮地道:“小桃姐姐,你好可怜啊,王家二哥哥那般凶,以后要是欺负你该怎么办?”
    潘小桃便笑了,这么个小不点,还要来担心她,便抚了抚小云花的头,笑道:“不怕,他若是敢欺负姐姐啊,姐姐就放那特别毒的蝎子去咬他。”
    小云花立时便信了,圆溜溜好似红苹果的小脸蛋很是郑重其事,点点头,坚定道:“嗯,他要是欺负了姐姐,姐姐就抓来一只毒蝎子,咬死他。”
    潘小桃便笑了,除了小云花,谁也不知道,她可是个抓毒蝎的好手。捏了捏小云花的小脸蛋儿,笑道:“得了,你快些回去吧,我也得回去干活了,不然我婆婆又该打我了。”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虽是周氏日日恶毒咒骂潘小桃,可这对于潘小桃而言,当真是不痛不痒。又过了几日,潘小桃收拾了家里头的脏衣服,很是欢喜地往净水潭走去。算算日子,今个儿便可见到长生哥哥了。
    因着王如梦回了娘家,清洗衣物的活计便又成了樊氏的事儿。于是上次崔长生休息的时候,便不曾见到潘小桃去净水潭清洗衣物,倒是见到了骂骂咧咧的樊氏。
    说起那樊氏,因着她不时的要被丈夫捶打,去了村口处的小溪边儿浣洗衣物,免不了要被有些妇人调笑,烦不胜烦,又觉得丢脸,最后竟也去了净水潭。
    崔长生一去谭水边,见着是樊氏来了,起先先是一惊,想起上次桃妹妹不曾来,便是生了病,便小心翼翼躲在大石块后头,听那樊氏嘟嘟囔囔咒骂不停,才晓得是王家的小女儿回娘家了。
    将近一月不曾见面,崔长生见得潘小桃很是激动,竟是几步上前,一把就拉住了潘小桃冰凉的左手。于是被狠狠冰了一下,不由得呆了呆,又瞅了瞅潘小桃背上竹篓里的衣物,垂眼去看潘小桃,忧心道:“桃妹妹的手好冰凉,不如我替你把衣服洗了。”说着拍着胸膛保证道:“我这次一定不会把衣服捶烂了。”
    潘小桃一月不曾见到崔长生,亦是思念非常,见他很是关心自己,心里又十分甜蜜,抿抿唇笑道:“不必劳烦你了,你又慢,洗着衣服还要小心翼翼,咱们还如何说话。我来洗,咱们好说说话儿。”
    崔长生虽是心疼潘小桃,只是他向来对潘小桃很是顺从,潘小桃既是发话,再没有不同意的。于是在潘小桃身边儿蹲下,一面看潘小桃洗衣,一面同她说话。
    说了会儿在赵木匠家学做木工活儿的事儿,崔长生忽的想起了潘家的事儿,扭头去看潘小桃:“我爹说,你爹爹那个儿子,被你后娘卖去风柳街的楚馆了。”
    便是潘小桃是个小村子里不曾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听得这个名字,便立时就意识到,这必定不是个正经的去处。不由得呆了呆,随即询问:“那个女人呢?”
    崔长生晓得问得是那后娘,道:“原本被王六养在东三街的小宅子里,被王六老婆发现,闹了一场,听说被挠花了脸,后头就不晓得哪里去了。”
    潘小桃转过头,视线落在潭面上,有盈盈绿波轻轻荡漾。呆了会儿,潘小桃忽的短促地笑了几声,随后摇摇头,几滴眼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竟是这种女人,竟是这种女人。”潘小桃悲戚地哭诉道:“可为着这种女人,我娘却是赔上了一条性命,而我,被人奴役鞭打,过着凄苦的日子。长生哥哥,你说,那个男人,他怎的就眼瞎至此呢!”
    崔长生被潘小桃突然发出的悲戚哭声吓坏了,手忙脚乱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拉出一条棉帕子,就要给潘小桃擦泪。
    潘小桃却偏过脸,将眼泪蹭在了袖尾上,抬起头抽抽鼻子,转头见着崔长生瞪圆了眼睛,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软,破涕而笑:“好了,我就是一时心里难受,已经好了,你莫要担心。”
    崔长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刚才那哭声当真凄惨,可把他吓坏了。
    潘小桃那里却真是不曾想到,都道是虎毒不食子,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再者她手里还有卖房子的一笔钱,怎就舍得把自己的儿子给卖到了那种地界儿呢?只是这却不关她的事儿,洗了衣服,同崔长生依依惜别,潘小桃背着竹篓子,慢慢往王家走去。
    刚进得院子里,便听见隔壁院子里一阵悲戚嚎哭,潘小桃被吓了一跳,竖耳一听,却是林婶子的声音。不由得疑心,却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怎哭得那般悲戚骇人。
    搁下柴火,潘小桃本打算偷溜了出去看看,不料刚出得屋门,便看见樊氏掐着腰,柳眉倒竖凤眼怒睁地立在屋门前。潘小桃立时拧起了眉,这女人又要出幺蛾子了,真真儿烦人。不想理会她,潘小桃绕过樊氏便要去灶间。有樊氏盯着,她还是待会儿再寻了机会去问问隔壁出了何事。
    樊氏本就是无事生非,没事寻事,哪里轻易肯放了潘小桃。几步追了上去,截住潘小桃的脚步,哼道:“小姑子是不是给了你好多衣服,拿出来我看,你得了那么多,也该分几件给我才是。”
    潘小桃翻了她一眼:“不给。”说罢便要走。
    樊氏怒了:“你这死丫头,你就一个身子,能穿了那么多衣物,快拿来给我先挑,不然我便全部抢了去,半件也不给你留。”
    潘小桃顿觉这话说得十分好笑,勾勾唇冷笑道:“那是如梦姐姐给我的,如梦姐姐可是说了,若是你背地里寻了我要衣服,就让我去寻了婆婆。她可是和婆婆交代过的,你若是不怕婆婆教训你,你且只管去抢便是。”
    樊氏登时泄了气,于是气急败坏地推了潘小桃一下:“我便说是你送给我的,我就不信,这次小姑子不在家,还有谁能拉了我去婆婆面前对质。”
    简直是泼皮无赖,潘小桃厌恶地瞪了樊氏一眼:“那你便去抢呗,我又没拉着你不让你抢,你杵在这里同我嚼舌根子做甚?”
    樊氏怒极,伸出手便要去打潘小桃,被潘小桃手疾眼快地推了一把,登时跌坐在了地上。樊氏只觉热血涌上头颅,气得要发疯,正要起来同潘小桃拼命,听得周氏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在做甚?闲得发慌了?活都干完了?”
    樊氏肚子里的火儿瞬时泄了一半儿,立时抱着脸嚎哭道:“婆婆,小桃欺负我。”
    潘小桃见周氏看向自己,便淡定道:“是她要抢如梦姐姐给我的衣服,如梦姐姐一番好意,我舍不得给她。她便恼了,要打我。我一时心急,便推了她。”
    樊氏立时嚷嚷起来:“她胡说,小姑子分明说过的,叫她把衣服分了一半儿给我的,她却都要据为己有,真真是可恶。”
    周氏这才记起闺女临行前特意交代的那件事,她自来是出了事儿各打一百大板,哪个都不会偏袒,都是罪加一等。可见得樊氏无中生有,还借得是自己闺女的名头,心里冷笑,以为如梦人不在这儿,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吗?
    冷冷瞪着樊氏,周氏道:“且闭上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再乱嚷嚷,便剪了你的舌头。以为如梦不在,你便可以编了瞎话糊弄我不成?今晚上的饭食不许你吃,还有明天后天的也不许你吃。你且清清肠胃,也好以后管好你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又瞪了潘小桃一眼:“如梦好心给你衣服穿,你却拿了衣服乱显摆,惹是生非的贱东西,今晚上的饭食你同样不许吃。”到底看着如梦的面子,少了两日的惩罚。
    樊氏气得要死,又不敢再多言,害怕惹了周氏不快,惩罚得更重。潘小桃倒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一晚上的饭罢了,不吃便不吃。
    等着樊氏气鼓鼓回了自己的屋子,潘小桃收拾了灶间的锅台,然后觑得一个空闲,便溜了出去,往小云花家去了。
    院子内外立着好几个妇人,叽叽喳喳正在窃窃私语。潘小桃立时皱起眉,心道这么许多人,倒不如再寻了机会再去问问。刚要转头,却听得一个妇人忽的拔高了的声音:“你说甚?都死了?一个也不曾活下来?”
    另一个妇人故意压着嗓子,却不曾掩盖了她话里面流露出的幸灾乐祸。
    潘小桃脚步一歇,耳朵竖起仔细一听,却原来,小云花的爹爹和两个兄长,都在出去押货的时候,被前来抢劫的山贼给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蹭玄学,所以提前发了,只要不蹭,就是八点。蹭了,就是两点。
    ☆、第017章
    小云花的父兄是在城里的镖局里头做活的,这次押了一批值钱的宝贝,便被得了消息的匪徒们给盯上了。却不成想,镖队死了六个人,他们家就占了一半儿。
    镖局的人送了银子过来给那林氏,林氏哭得死去活来的,哪里还顾得上银子,便被前来的丈夫的弟弟给拿走了。等着她哭完了一阵儿,这才想起来银子的事儿,再去要,便少了一大半儿。气得要死,却又不敢和小叔子争执对质,只把郁气搁在心里头,不出几日,便病了。
    小云花哭哭啼啼和潘小桃说着这些话,潘小桃很是怜惜地抚着她的头顶,替她擦去了眼泪。然而小云花骤然失去了父兄的庇护,家里的母亲又是个懦弱的性子,那银子分明就是拿不回来的。只得劝道:“好在还要回了一些,好生劝劝你娘,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然而林氏哪里听得进去,每日里哭哭啼啼的,倒是才过了六岁生辰的小云花,每日里在灶间学着做饭食。潘小桃不时溜了出去,往小云花家探望,见着此景,很是叹了口气。便一面教给小云花如何做饭菜,一面帮着小云花去开解那林氏,并提醒她,要紧的是银子和田里的地,银子已经被弄走了一半儿,那地可不能再被人瓜分走了,不然他们娘俩儿以后可要指着什么过活。
    然而林氏到底是懦弱惯了,之前靠着小云花的爹过活,那是个知疼知暖的男人,对林氏也很是疼爱,林氏便是性子软了些也无妨,总归有小云花的爹给她撑着腰,还有甚个可怕的。可如今那男人突然死去,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连两个儿子也一起没了,留下林氏当家做主,可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首当其冲的便是林氏的小叔子。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之前瓜分走了林氏一半儿的赔偿金,若非林氏有个知情达理的好妯娌,同自家男人吵了一架,便连这一半儿的银子,林氏也甭想拿到手。
    既不是个好东西,林氏又是个懦弱的,自然而然的,属于林氏那一房的地,便又被那小叔子惦记上了,理由也很是充分,说什么林氏只有一个女儿,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这地自然的,要留给他儿子才对头。
    林氏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每次见得小云花,小云花都要扑在潘小桃的怀里头,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她自来是被娇养长大的,这一夕之间家门骤变,头顶上的天烂了一个大窟窿,娘亲又不济事,那些子狂风暴雨,可不都冲着她一个小小娃娃铺天盖地地便打了来。
    潘小桃对着这小云花心里头的恐惧和不安很是深有感触。那一年她也不过是比小云花大了一岁,娘亲骤然死去,爹爹迫不及待地便迎娶了新人。家还是那个家,可一切都变了。
    她想要求助爷奶,可惜她是个女娃,哪里比得上那个带把儿的男娃娃。她想去求助姥爷姥姥,可惜娘亲的娘家因着家中的生意有变,她五岁那年便举家搬迁,去了极远的金州重安县。连娘亲下葬的时候那里都没有人来,却哪里还会有人为了她一个别人家的闺女,千里迢迢,费尽周折。
    将小云花揽在怀里头,潘小桃的心头上渐渐积攒起了一片乌云。林氏的那个妯娌是个心正的,便是她那小叔子不是个好东西,把地都弄了去,有那个妯娌在,必定会送了粮食过来的。只要有吃的,便不怕。现下最可怕的却是那个该死的王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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