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吾不用,尔来为何。
    好哇,这语气神态跟那得道高僧比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杨广深吸了口气,心说佛陀还被男女之色勾得毁戒破体,他就不信了,她还当真能成柳下惠坐怀不乱不成。
    他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杨广打定主意,看了眼浑身绵软的贺盾,坐到窗户边,掀帘子看快到晋王府了,心说阿月阿月,你可要像合抱之木一般刚硬笔直,若跟那竹子一般,压一压便弯了,那岂不是很没乐趣。
    杨广暗笑了一声,听外面铭心说到了,自己掀帘子下了马车,见贺盾脚软无力,还好心的给她搭了把手,规规矩矩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贺盾不知道陛下正憋着一肚子坏水,只到了院子里,便有些气喘吁吁的朝杨广道,“阿摩你早些歇息,今晚我在书房里凑合一晚。”
    这还不是怕把持不住破了戒。
    杨广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只笑道,“阿月,恰好我也有公务要处理,你不是得了父亲发给突厥的招引令了么,可否借给我看看。”
    贺盾有点迟疑,身体有点像要放烟花一样,脑袋晕叨叨的,她当真需要静静,“改日再看罢阿摩。”
    杨广见她如此,俊面含笑,“阿月,你莫不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对我如何如何罢,我相信你的定力,再者你若受不得我的诱惑,那可不就是伪君子了么?如果是伪君子,那得真伪,否则你如何问心无愧。”
    “………………”贺盾:“阿摩,现在不是研究哲学的时候,改日我再与你讨论。”
    杨广摇头,剑眉微挑,“你即是受不得诱惑,便说明你其实并不诚心,何苦还要掩盖这个事实,累了你自己。”也苦了我。
    贺盾给他饶得头晕,自己进了书房,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要陪着我熬夜我也不管你。”
    贺盾自己推门进去,在案几前坐下来,软手软脚的瘫在上面喘了好一会儿气,趴在案几上等着那波冲击上来的麻痒过去,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跳动着某种音符,让她真的想哼哼出声,要命。
    杨广想了想先去洗干净一身的酒气,沐浴一番,穿着居家的宽袍广袖,他自认不差,哪里就不能吸引她半分的注意力了。
    杨广进去便坐去了贺盾旁边,笑道,“阿月,我来了。”
    贺盾推了推想让他坐远些,没推动,反而指尖微烫心里发颤,心知他是来捣乱的,深吸了口气,索性当真把杨坚的招引令拿出来了,原本她就打算找机会好好跟陛下说说这件事。
    杨广看她一脸酡红无力的模样,心悸发麻,心说她真是美。
    他被美色所惑,便越靠越近,右手臂便紧紧贴着她的,见她当真把招引令拿出来了,真是气的想将她嚼了吃进肚子里去。
    贺盾又抖着指尖抽出了一张地图,摊开来,喘息道,“阿摩,你看啊,原先突厥土地面积辽阔,足足有我们大隋几倍有余,并且兵马强壮,是这一片的霸主,周边的高句丽、契丹、白狼国、靺鞨、百济、吐谷浑、女儿国、还有其他西域诸国等,包括我们原先的北周北齐,都不得不朝突厥朝拜供奉……”
    贺盾有点挠心挠肝的坐不住,注意力虽是集中在地图上,但开口说话便忍不住老是想哼,虽是勉力被压回了肚子里,可说话长了难免喘不过气来,声音也颤颤哑哑的,“现在不一样了,父亲把他们打散了,但是阿摩你知道父亲为何会下这道招引书么?”
    杨广光是听她说话便麻了半边身子,这时候心猿意马,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便挪不开了。
    好在他素来一心可以多用,倒还应付得过来,“安抚沙钵略,最好能确定好臣服册封关系,稳固边疆。”
    贺盾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点,两人这么挤在一起实在太热了,“对的,阿摩,为了保证边境的长久平和,就必须使敌人臣服,确定君臣关系,册封外加和亲,都很有用,但是阿摩你看这一句,远人内向,乃是关天,罄其区域,相率称藩……阿摩,你看出了点什么么,父亲这些话,意思是政治上的臣服,并不是要领土扩张和经济掠夺,而且他们若来朝贡,父亲也会给予大量的馈赠……”
    杨广若有所思,贺盾直了直身体,接着道,“遣子入侍,虽衣冠轨物,未能顿行,而禀训乘风,方当从夏,父亲让突厥人把王子送来长安,不单单只是为了当人质,还要花费人力物力教授他们中原文化,一学学许多年再放回去,可以培养突厥内部的亲隋势力不说,最重要的是,把华夏的文明根植到突厥的土地上去,阿摩,文化改造和文化认同,才是统一与不统一最根本的区别。”
    杨广心头微震,贺盾看他俊面上微动,知道他听进去了,心里高兴,喘了口气接着道,“非贪无用之地,害荒服之民,文明根植不进去,领土扩张完全没有意义,一来并不长久,二来容易劳民伤财。”
    杨坚给他们封藩封王,但基本保持其原来的组织结构和生活习俗,就地安置,这与后世一国两制的方针是一个道理。
    光是这一点上来看,隋文帝杨坚可以说是非常伟大了,此后的大唐,继承了杨坚这种对待外族含育包容的外交政策,唐太宗李世民以被各方外族称为天可汗闻名于世,但大概少有人知道,再过几年,杨坚已经是四方外族眼里的圣人可汗了,他才是被称为天可汗的第一人。
    杨广将贺盾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把招引令拿过来重新看了,再对比自己先前的所思所想,明白她是在教他,心里微动,他为了变得更强大,拿到更多功勋,近来也静下来心来研究一些以前他不以为意的政务,她说的这些虽不是一个皇子该管的,但他现在政治远见确实还不如父亲,要学的很多。
    “自然是要先把他们打服气了,再来说用夏变蛮夷的事。”
    杨广说完,自己倒是失笑了一声,他不是来跟她做正经学问的,也被她带进沟里去了。
    杨广放下看手里的诏书,看她难受得喘气,说完便趴在案几上,指尖粉红,还在地图上一点一点的,心里微微发暖,又将她方才说过的话重新记了一遍,牢牢记在心里了,点头道,“阿月,我记下了,以后也会注意这方面的。”
    贺盾点头,有力无气的笑了一声,又想往旁边挪一挪,却发现她已经抵着墙了,偌大一个书房,两人非得要挤在墙角旮旯里,贺盾伸手推他,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由十分失礼的翻了翻白眼,“阿摩……别闹我。”
    杨广捉住她的指尖,放到唇边一个接着一个一一吻过,轻笑道,“贺盾尊者,让本王来检验一下你对道德礼教的忠心。”
    贺盾心里喷气,任由他闹罢,权当陪她打发时间。
    贺盾闭上眼睛,指头有点痒,心里也怪怪的,猛地又拾起来坐好了,推了杨广一把,甩甩手道,“阿摩,像小狗狗肚子饿了要粮吃一样,你莫要闹了,无聊的话,来陪我背佛经罢,这个以后你能用得到。”
    贺盾抽出一本《浮屠经》,乐了一声,摊开到两人面前,盘腿做好了,一页一页读了起来。
    杨广:“…………”
    第60章 天亮了,梦醒了
    书房里油灯烧干,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两人挤在案几后头的角落里,贺盾浑身汗湿神色疲倦的靠着墙壁沉沉睡过去了。
    杨广坐在旁边看着已经睡着的人,脸上黑黑红红青青紫紫变来变去,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半响偏头看向外面的天色,不敢相信这一整晚就这么过去了。
    天亮了。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王妃是没力气推开他,任由他在旁边如何行为,但一概如老僧入定一般,一晚上下来把半格子的佛经都读了一遍,《般若波若密心经》翻来覆去念得他头疼,末了还叮嘱他说有一本名为《楞严经》的真经,若是以后有机会与西域胡人打交道,记得打听打听这本经书,是本很厉害的正经,以后他也用得到……
    杨广磨牙,心说他那傻大哥找什么江湖骗子买的假药,白白折腾这么一回,他反倒给撩拨的心潮浮动,这一夜过得比一年还耗神。
    睡着了。
    更不可能发生什么了。
    杨广盯着咫尺间这张让他又爱又可气的睡颜,越看越觉得肺管子顶着胃郁卒的疼,可一来揍她没这个念头,骂她也没那个兴头,二来药劲下去后她看起来又不太好,脸上潮红褪去显得有些苍白无色,发丝因为汗湿黏在脸上,一脸倦意,整个人瞧起来狼狈之极,可想而知方才不是不难受,是硬撑着装神装佛了。
    杨广半是心疼半是可气,可气之余说不得心里当真还生了丝丝敬佩,郁气在胸腔里凝成一团,四处冲撞,却硬是发不出,他这会儿当真想让暗一出来,陪他武场上发泄一番。
    心如磐石,如若青松,任尔魑魅魍魉,我自岿然不动。
    她在这上面当真刚硬笔直得登峰造极,可他是她夫君,不能撼动她分毫,真是十分不甘心哪。
    靠着墙睡并不舒服,她缩成一团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杨广只得给她整理好衣衫,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出了书房,暂且忍忍罢,等她醒来再教训她,什么时候风水轮流,换他来做做柳下惠,那便好了。
    铭心在外侯了一晚上,见两人出来便迎了上来。
    这些年政务繁忙,书房的灯一夜点到天亮是常有的事,铭心倒也没想太多,见他们一人沉沉睡去,一人面色不好,只当是累的,行礼说饭食汤浴都是准备好的,婢女们正候着,直接过去便可。
    杨广应了,想起昨日与杨素杨约有一面之缘,脚步倒是顿了顿。
    此二人他也了解一些,杨素不用说,文武全才,便是杨约,也颇有可取之处。
    杨广便停住脚步,朝铭心吩咐道,“昨晚出了点状况,全仰仗贞县公安成公照拂,铭心你准备些自并州带来的礼物,拿着我的拜帖去公府上走一遭,说我晚间过府拜谢。”
    贞县公是杨素的爵位,安成公便是指的杨约,铭心自小跟在杨广身边,算是个京城通,在心里翻一翻,很快便知道这是杨素杨约了,应了一声,又知他们一夜未睡,又劝道,“今日午间还得携王妃一起入宫侍宴,要不要先歇息歇息,杨府这边,改日再登门拜访,杨素杨约不过县公,搁在长安城里官阶也不算高,晚去一些也不打紧的。”
    杨广摇头,这两人非池中之物,官阶高,或者再过几年,他还当真不好上门,道谢这种事便需趁热,过了时候,便不是那个意思了,“我们在长安待不了几日,且政务繁忙,你去安排罢。”他想与这二人结交,回并州一回便是许多年,现在走动的机会放在眼前,或可一试。
    铭心便不再多说什么,应声去准备了。
    杨广抱着贺盾先去了浴池,本是想自己给她洗漱,见她昏睡着不知世事,难得正人君子了一回,叫了个婢女进来伺候她洗浴,人放进温水池子里,洗好又把水放干,擦干身体换上衣服便可,动作轻一些,未必能弄醒她。
    杨广嘱咐过,自己去旁边的浴池收拾妥当了,等婢女给她洗好换上干净的里衣,又把人抱回了卧房,拿过些父亲佩戴过的玉石堆在被褥上,见她眉目舒展了一些,心说她这么睡着倒解了些难堪,他昨晚被她伤透了自尊,这会儿当真还没想好该拿什么态度对她。
    昨晚的事够他铭记终生的,这时候想起来依然牙痒痒,想咬她,让她疼一疼。
    这件事也千万不能泄露出去,百姓朝臣好闻皇家秘闻,晋王妃千里追夫的事明面上无人议论,暗地里却都传笑了好几个月,昨晚的事,若是走漏了风声,可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一会儿进宫侍宴,大哥也在,昨夜晋王晋王妃两人一前一后提前回了府,这会儿指不定有什么新说法了。
    杨广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暗自吸了口气,自己坐去了案几前,暂且把旁的事压在一边,接着看并州传回来的政务。
    时值午间,铭心过来叩门说时间差不多该入宫了,杨广便让铭心唤个婢女进来把贺盾叫醒。
    “啊?”铭心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往有阿月在的地方,主上都让他们站得远远的,请婢女来叫阿月起床,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以往不都是主上自己动手么?”
    杨广抬头看了铭心一眼,铭心嘿嘿笑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听吩咐使了个小婢女进来。
    贺盾醒来便觉得卧房里气氛很不对劲,杨广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处理公务,却存在感极强,不容忽视,没一会儿她眼皮都跳起来了,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
    铭心说午间进宫吃饭,晚间去贞县公成安公家登门道谢。
    贺盾点头表示知道了,穿戴洗漱好,朝杨广说了声早没得应答,见他在处理公务,便也没扰他,自己出去院子里活动了下酸软的身体,她方才洗漱的时候照了照镜子,虽是青黑了眼圈,但精神还不算很差。
    然后没一会儿陛下便耳不旁听目不别视的从她身边过去了。
    贺盾身上穿着王子妃的正服,梳着端庄的妇人发式,两人本是要一起进宫陪杨坚独孤伽罗用午膳的,两人合该一起走,贺盾再看不出陛下是生气便是眼瞎了。
    想想便知道定是因为昨天的事,这下贺盾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先道歉该是没错的。
    贺盾扶着头上的钗饰,几步追上去,跟在他身边边走边解释,她没睡够,身体又被药折腾了一回,这么一小会儿都气喘吁吁的,“阿摩,昨晚上的——”
    杨广额头上纵起些青筋,一把拥过她掩住她的唇,警告道,“暗卫还跟着,你想将本王自荐枕席遭人嫌弃的事喊得人尽皆知么?”
    这话说的真是,贺盾心里虽是觉得抱歉,看他神色严峻黑沉沉的说着这样的话,想着昨晚的事还是忍不住乐了一声,嗯嗯点头应了。
    昨天的事确实是够离奇的,不过大家没损失什么,该高兴才是,他不高兴,大概是因为昨晚一直逗她想趁机欢爱,她不给,逗累了生气了。
    杨广给她笑得耳根有些发热,松了手,也不搭理她,径自四平八稳大步流星的前面走了。
    贺盾追上去,“阿摩,对不起。”
    她还挺自觉。
    杨广站定了,“对不起什么?”
    贺盾捧着手作揖,“我对不起你,阿摩,莫要生气了,我错了。”
    她一脸期期艾艾生怕他生气,杨广便问道,“你错在哪里了。”
    “…………”贺盾纠结道,“昨晚不该瞒着你,主要大哥也没有恶意,我自己能解决,那种时候就没叫你了,总之我错了,阿摩你莫要生气了,我们一起好好的进宫去罢。”贺盾知道昨晚伤了他自尊,但她直觉这个事还是不提的好,提了他的脸会更黑。
    笨蛋。
    杨广唇角弯了弯,又觉得就这么原谅她有点太简单了,他自小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她这虽然困难些,但他昨晚受了大打击,势必要找回点夫君的尊严来。
    杨广看了贺盾一眼,出了王府,一言不发上了马车,等见贺盾也爬上来,铭心在外驾着马车,便拿了棋子左手和右手下棋,权当打发时间,昨晚折腾了一宿,精神不济,不用猜都知晓他那大哥见面会说什么。
    还生气啊。
    除了这件事,旁的事他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应,独独这一件,就让她任性这一次罢。
    贺盾坐去杨广旁边,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懒得看她,便道,“阿摩,我陪你下棋罢。”
    杨广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说一步你动一步,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的快。”她再这么凑在他身边围着他转来转去,他恐怕撑不了多久便绷不住夫君的威严了。
    贺盾知他就是不想搭理自己,只好等他消消气再做打算,或者一会儿出宫路过什么店铺,买个什么礼物送给他,他送给她许多东西,玉佩财物衣衫首饰什么都有,她好似没送过什么给他。
    他也不介意别人送他礼物,这次给他挑一件称心的礼物,高兴满意了,总会消消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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