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徐纯那大愣子与我说了,那日……那日放你桌内的信我晓得是哪个写的了。”
    对哦,她要是不提,江春都快忘记有那封信的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侄子干的好事。
    “是哪个哩?”
    “就是他……”胡沁雪红着脸颊,仿佛她才是那个写信被抓到的人。
    江春:……exm?徐纯给我写了封“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的道歉信?不太对啊!
    “不会吧?怕不是写与我的吧?你可知他写给谁的?”她半信半疑。
    胡沁雪未说话,但她那红成猴子屁|股的脸蛋就是正确答案了。
    江春真想感慨一句:那大愣子的脑回路是怎回事?写情书这般重要的事居然都能搞错对象?!不,他不是写情书写错,若作为一封道歉信来说,那“狡童”委实应景,他只是送情书送错了人而已……
    胡沁雪生怕她怪罪徐纯,忙急道:“春妹妹你莫怪他,是那冯毅搞的鬼。”
    原来是那冯毅见着徐纯往胡沁雪那边塞了东西,待他走后悄悄去拿出一瞧,却是封娘娘腔的情信?看来他与那女霸王委实是天生一对蠢货,小爷偏不让你们如意!于是那讨人厌的家伙就故意将信转移至江春那边。还心想:女霸王与尖嘴丫头不是关系最好,恨不得好成一个人,穿一条裤子吗?那小爷我就给你们个机会瞧瞧,待见着这封信还能不能好了。
    只他数着日子想要瞧“一山不容二虎”的把戏,满心以为胡沁雪定是能认出徐纯的字迹来,到时候有他们笑话瞧了。
    哪知那字迹却并非徐纯的,而是他死磨硬泡着让胡英豪写的,可怜胡沁雪这粗心丫头,连她堂哥字迹都未认出来。
    当然,有了前头这“大招”未放成功的遗憾在,冯毅对胡沁雪的意见愈发大了,才有昨日山脚下对她使绊子那一遭。
    江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与她聊了些闲话,不外乎就是骂几句冯毅的,再听她与那徐纯小鹿乱撞的,聊着聊着天光也就大亮了……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莫怪那徐纯,道他亦是被冯毅坑害了的……
    果然姑娘家的胳膊肘就是往外拐啊!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胳膊肘都得拐出北半球了。
    两人正有些晕乎乎的,又忙又累熬了一天一夜,现好容易放松下来,却又到晨学时间了,两人正有些抵触呢,却是胡老夫人使了那叫“庆嫂子”的媳妇子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食盒的小丫鬟,道:“老夫人说了,两位小娘子劳累了一夜,今日的课就莫去上了,她已使人去学里帮着告假了。”令她们好生休息就是。
    那庆嫂子见着江春亦是口称“小娘子”,估计是江春这两年渐渐有了少女的样子,早就不是当日那副黄毛丫头小矮子被她嫌弃的模样……况且,她每日里见得下人如过江之鲫,认不出来倒也不奇怪。
    倒是江春,一见着这庆嫂子就认出她来了,认出她自然就想起那年三月三做工的事,难免就会想起那丧尽天良的林侨顺来,以及在这府里发生的不愉快。
    例如那叫“福保”的小厮,那叫“海棠”的丫头,大厨房内的余年嫂子……其实她并未忘记,就连留芳那几个都是记在心内的。
    但好在林侨顺现已是废人一个了,无法再施毒手,她的仇也算得报了罢,虽然并非她亲手所为……如此想来,她对窦元芳的感激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
    连带着,对这胡府的偏见亦消散了,她还是能分清是非的。毕竟当年的事与胡府本就无多少干系,自己这次遇险,若非徐绍相救,若非胡府使人找寻,若非胡府请动窦元芳出马,自己现今还不知在哪喝着冷风呢……
    想通了这一关节,她也就放松下来了。
    两个听了庆嫂子传的话,自是欢欣异常的,昨夜本就没怎睡过,现能好生休息一下正合她们心意。两人谢过了她,吃过压惊的秫米汤,洗漱一番窝到铺上去。虽然是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但因为有胡沁雪在身旁,江春觉着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全,居然不消几分钟就入了梦乡。
    在府里另一头,老夫人起居的养和堂内,几个大丫鬟悄无声息地将老夫人才吃过几口的百合莲子养心汤撤下去,将食桌收拾干净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只见有一五六十的老妪,正跪在地下给老夫人轻轻捶着腿,老夫人在这轻重得宜、节奏轻缓的伺候下,被捶得昏昏欲睡,却不知想起甚来,一下子惊醒过来:“翠莲你这是作甚?快起来,恁多丫鬟何消你老胳膊老腿的亲自下场,快歇了罢。”
    那老妪却道:“老夫人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伺候习惯了的,哪一日不做,还好生不舒坦哩!”老夫人被逗得一乐。
    遂感叹道:“是啊,你跟了我一辈子,临老了还不得在京里颐养天年,硬被我拉进这是非窝……可我亦是被逼无奈啊!偌大一个胡家,能上得了台面的指不出三个来,老太爷把这家交与我,我却当成了这副模样……我愧对他啊!早晓得胡家会败成这样子,当日我就是吊了脖子也要随着他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倒是省得我在这世道上孤苦伶仃”说着说着有了些哽咽。
    那老妪忙站起身,用帕子给她擦了泪,劝道:“娘子万万莫这般说,是老奴疏忽了,当日若未出府去就好了,这多年还能与娘子做个伴……再说了咱们甚大风大浪未见过?现今不过是道坎儿罢了,娘子不消说这丧气话的。”情急之下叫出了未嫁时的称呼。
    老夫人似是被这声“娘子”唤醒了以前的记忆,双目远视,叹息道:“唉,今时不同往日了,当今官家你以为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摆弄的八岁小儿?京里那些自以为养病猫养习惯了的,却不知这小病猫也在悄无声息地长成老虎了,可怜他们还指手画脚,目空一切……非得被咬了才晓得那是只老虎……只不知这第一个被老虎咬的会是哪个哩……”
    老妪并未说话,只又跪下|身去为她捶腿。
    当然,老夫人亦不需要她来回答,只自顾自的说到:“那窦家若不是出了个皇后,现今的汴梁早就没他窦家的落脚之地了……想当年,偌大个汴梁,哪有他窦家半毛钱关系!现今倒好,整个汴梁的新贵皆唯窦家马首是瞻!还记得那邓秋娘吧?我们连着办了三场菊花会都未有人看得上请她哩,谁能想得到她现今却成了官家的岳母大人?”
    老妪随意“是哩”答了一声,这倒是真的。当年京里闺阁小娘子之间办个花会甚的,名义是小闺女间的玩闹意趣,其实内里却是家族势力的比拼。
    家族势力如何,决定了小娘子在闺秀群中的地位与受欢迎程度,如那邓秋娘会做人懂眼色的小娘子没一百也有几十了,却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到众人认可的。
    相反,若是有哪个家中父兄得势的小娘子,哪怕她性格再骄纵些,脾气再怪些,也总是有人会贴上去的……她就算是只螃蟹,旁人也自会让道与她横着走的。
    小娘子的面子自尊在家族利益面前多是可忽略的,就是当年贵为蜀中张家嫡女的自家娘子又如何,到了那汴京还不得一样做小伏低,尾着那几个世家女打转……好在,女人这一辈子不只是活那几年的,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好说哩。
    “当年没人相请的邓秋娘,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太夫人,果真是时事造人啊!若那些人还活着,定也要厚着脸皮求到她脚下的吧……看我不就这般?为了这些不出息的子孙,还得豁下脸面去求当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人,这老脸果真是没法要了……”说着说着难免怨念起来。
    老妪忙劝道:“娘子莫说这些了,人活一辈子,不就为了儿孙过活的吗?再说那邓家娘子的风光,其中艰辛您最是知道不过的!不知内情的世人只道那邓家娘子今日风光无两,却不知她个夫家娘家皆弃的女人家能熬到今日,也是非一般人本事哩,当年……那些子‘一女二嫁’的闲话可是满城飞的,只恨不得将她母子几个逼死了才省心哩……果然这世间之人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
    胡老夫人听得点点头,想起邓秋娘的苦来,叹息道:“是哩,放眼这大宋朝,能离了前头相公,好生领着儿女改嫁的女子,也就只她一个了。”
    “多少女子从一而终又如何?还不是深陷后宅之内,与旁的女人、与婆母、与妯娌,甚至与良人争强斗狠,斗着斗着这一辈子也就斗没了……好似女子这一生除了后宅就再无去处似的……千千万万的女子皆是这般熬过来的,只那邓秋娘能好生走出这漩涡,这也就是她邓秋娘的命吧,凡是以前命运欠她的,后头都会慢慢还给她的,观她现今日子好生自在,家中子孙又是个个出息的。”
    “娘子这般说别家儿郎出息,若是三爷知晓了定要吃味半日哩,咱们家三位爷,哪一位不是文武全才?就是下头的小郎君亦是个个人中翘楚哩!”
    老夫人又是一乐,这三儿从小最得她的心,嘴巴又甜,才智机敏,常常逗得她合不拢嘴,就是这不准她夸别的儿郎的毛病亦是分外有趣的。以前小小的他读书最是厉害,胡家还办着族学,他每日散了学归来,定要叽叽喳喳将学里事情说一遍的。待听到自己夸了哪家儿郎字写得好,他就得嘟着嘴吃味半日,事后却又悄悄练多少大字,硬是要赶超那儿郎方罢休……
    老夫人想及此,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个小小的儿郎似的,少不得感慨着:“果然是岁月催人老,一转眼小儿郎都作了爹了。我们这些老货亦是半截身子入土了,只若是他们出息些,我往后也能走得安心些。”
    老妪张了张嘴,正要宽慰她,老夫人却先开了口:“翠莲你就莫捧着我了,自己的儿子我这当娘的最清楚不过,这几个哪个是让人省心的?老大也就罢了,要拴在这金江守祖业承组训的;但那老二,你瞧瞧,好生太医局不待,能在官家贵人面前走动是多大的脸面?他倒好,回了这乡下地方整日地主老财的还做上瘾了!这般年纪了也只得了沁雪个独姑娘,他是真要一辈子守下去不成?”
    “咳咳”老夫人话说得急了,还咳起来,似乎心内积攒的情绪,皆欲随着咳嗽倾吐而出,一声急过一声,整个内室回荡着她的咳嗽声。
    那老妪忙帮着拍背,喂了半盅川贝枇杷水下去,方才止住。
    待缓下来了,胡老夫人才接着道:“老三这几年还算好的,历练出来了,跟着窦家走我也放心些,只千万要抓稳了这颗救命稻草才好……你也瞧见了,那窦家十三郎却是个厉害的,只恨这般人物不是我胡家人……”
    那老妪却眼珠子一转,笑着道:“娘子您再好生想想,怎就不能是胡家人哩?不是老话说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嘛……现今咱们沁雪小娘子亦是十四的大姑娘哩!”
    谁知不说还好,一说,那胡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叹息着道:“唉,翠莲,你是不晓得啊,将才……你可见着那窦家儿郎了?”
    “自是见着了,委实是一表人才,风采不凡的好儿郎哩……只若是他鳏夫一个的话,娘子也莫忧心,奴婢在京中时,听闻他那儿子是放他祖母跟前哩,平素亦不常在一处的,只要今后小娘子抓住了他的心,再好生养几个儿郎放他眼皮子下,哪有不疼的道理?”
    哪知老夫人却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并非沁雪的问题,你且说说将才可觉出他哪不对了?”
    那叫“翠莲”的老妪仔细回想了一番,实在想不出哪不对劲,苦笑道:“老奴倒是未瞧出来哩,娘子就教教我这愚笨的吧!”
    “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他衣裳与头发皆是湿|了的。但昨晚出去寻绍儿前,庆家小子是拿了斗篷与帽子给他的……”老夫人提点到。
    但那翠莲却仍是摇头:“怕是雨势太大了,那斗篷与帽子皆是挡不住的吧,就连阿绍小相公抬回来皆是全身湿透了的。”
    胡老夫人却是听得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动了下,看来这翠莲在儿子跟前养老真是养得久了些,这心窍却比不上以前了……也不知自己这次将她叫回来是对是错。
    “你再回想一下,与他一道进门那小姑娘……她衣裳是干爽的,就连发丝上亦无甚水气。”
    经她这么一点,那翠莲亦反应过来了,她试探着问道:“是窦家那儿郎……”
    老夫人闭着眼点了点头:“正是。将才庆家媳妇与我说了,她男人拾掇他们所乘的马车时,见着里头那件斗篷了,问了跟过去的那几个,皆道窦元芳是将斗篷与帽子给了那小姑娘的……”
    翠莲听得一震,“冠者,表成|人之容,正尊卑之序”,这男子的帽子可不能轻易予女子的……那窦元芳宁愿自己淋雨亦要将帽子斗篷予她……这含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况且,她们皆是过来人,见着江春那细嫩的面孔和玲珑有致的身形,现还小,若再长个两年……成年男子,哪有不喜的。
    这般一联想,自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况且……先不说这二人,看那小姑娘倒只是农女一个,未见过甚世面,窦元芳却是见惯风月的,鱼肉吃久了还不许人家吃口清粥小菜?其中缘由却是不消我们费神的。”
    她停了一瞬,又接着道:“你才来到金江没好久,沁雪那丫头你是不晓得哩,与徐家那老二,真是两个小冤家……我张蕤娘吃了半辈子相敬如冰的苦,只盼着她能顺顺遂遂寻个得意人……唉,女子这一生也就这短短几十年罢了,若还要将她困于后宅之内,我老婆子于心不忍。”说着就有些鼻酸。
    都是有儿有女、儿孙满堂的人了,下首的翠莲自是能懂的,却忍不住听得鼻头微酸,老夫人是吃了一辈子苦了的,这世道的女子委实不易……好在现今官家开明,既有让女子走出这四方天的机会,何苦还要将胡家唯一的姑娘困在里头哩?
    主仆二人在室内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得多了些,从这窦胡两家气数说到小儿女头上来,不知怎的就提到了寄居府内的张氏来。
    “昨日听闻张家姑奶奶领着一双儿女在府内住着,老奴却还未去拜见过哩,真是罪过罪过。”边告“罪过”,边双掌合拢置于胸前,作出一副告罪的样子来,翠莲自己现在虽已是放了卖|身契的人了,但对着以前的主家却仍是敬畏的,无论它是否已门庭倒闭……
    老夫人却叹了口气道:“在青松居住着哩,只这蓉娘却是个不着调的,以前出那事也就罢了,现今却是愈发不像话的。她若还这般拎不清,我少不得也要拿出手段来了,这胡家的名声可不能给她败咯。”
    见翠莲满眼不解的样子,她继续说道:“你是不晓得,她那儿子,平素就是个走鸡斗狗的,闯了祸一箩筐,对外却报我胡家儿郎的名……为这事,老大媳妇来我跟前哭过几次,我都只能咬了牙劝着自家人。谁知后头愈发过分,将那院子里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是个母的,都被他祸害了,我胡家内宅出了这等丑事自是只能使劲捂紧了。”
    “就他那亲事,蓉娘都不知来我这儿磨了多少次,先是打着我胡家旗号将县里大户全踏遍了,既要做官的又要嫁妆丰厚的,也不看看自家甚光景……我却是无法的。那小子前年在我寿宴上闹出好大件丑事来哩,才两个月,居然又摔下马去被踩断了腿……我念着她母子三人孤苦伶仃的,谁知却是惹出这好些风波来哩!”
    “不过说句不怕遭雷劈的话,这腿断了也好,少了多少折腾,我胡府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出不去给我惹祸就行……果然,这三年就安分多了。去年还娶了个下面乡绅家的姑娘哩,只那传宗接代之事,却是无望了,也怪不了马王爷,只能怪他自己平日作孽太多……哎哟,那些事说出来都是令我老婆子口舌造孽哟!”
    翠莲听得目瞪口呆,张家唯二的嫡亲血脉就只剩胡老夫人与张蓉娘了,现今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守了寡却仍四处跳脚……好好一个川蜀张家嫡支,就这般在自己面前落寞了,少不得有些悲从中来。
    一个家族的长盛与否,光靠祖宗打下那点基业是不够的,譬如张家、胡家,子孙不昌盛,这家亦是说败就败的;譬如窦家,祖宗基业无甚,但耐不住人家子孙出息,这风头却是一日旺似一日的。
    做了一辈子奴婢的翠莲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穷有穷的苦,富有富的罪。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是江春,亦是深有体会的。
    此时的江春,回笼觉睡够时辰自然就醒来了,身旁的胡沁雪却是还未醒的,她兀自躺床上静悄悄地发呆。
    这是一张近四尺宽的雕花大床,她看不出是用的甚木头,只觉着那床柱上雕的牡丹栩栩如生,看着不是新木头了,但好似还散发出一股木头原本的清香来。顶上蒙了顶烟青色的薄纱帐子,看着薄如蝉翼,却又一丝不皱。
    就是身下睡的床铺亦是她未曾见过的,绣了牡丹的丝绸作面,柔软暖和的棉布作衬,这床被子委实暖和,令她舍不得离了这床铺。
    她静悄悄地听着外头声响,偶尔会闻得几声及其微弱的说话声,微弱到她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也辨不出来……看来这胡沁雪跟前的丫鬟规矩却是顶好的。
    回想睡前吃的那碗秫米汤,亦是从《黄帝内经》中流传下来的养心安神名方,只这里头的秫米却是难寻的,即使是物产丰富的后世亦只能找到小米来替代。且那滋味吃起来虽只是平淡的米香味,但吃下去半日这口齿仍留香,喉间仍回甜的……这般精致的食物却是难得的。
    这就是胡沁雪作为小一辈里“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好处了吧,从小受优待,家中长辈父兄独宠,虽没了母亲,但她却得到了更多人的疼爱与关照……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江春要说不羡慕那都是假的。
    她穿越前虽是三十多的“老女人”了,但她的心却仍是一颗完好的未经千疮百孔的少女心,或者说她人生虽经了诸多不顺,内心里却仍是住着个少女,一个渴望美好事物的少女。
    她私心里也喜欢鹅黄轻粉|嫩绿,想要各种鲜嫩的衣裳裙子装满柜子,想要四季添置不重样的新衣。
    她也喜欢花样别出的首饰,想要晶亮发光的物件,带手上能将她手衬得细白纤长,插头上能将她发丝显得黝黑油亮,戴出去能惹来旁人的艳羡。
    她也喜欢美味精致的食物,营养均衡而又时令得宜,而不是每日上顿麦粑粑下顿包谷饭,唯一不变的还是没滋没味又破气伤身的腌萝卜条……
    她也喜欢有专门好物侍弄发肤,喜欢每日有人帮她换着花样梳头,不用自己抓着黄绒绒的山茅草想破脑袋……
    但是并没有。
    在未见过胡沁雪真正的生活之前,她对“大户人家”的印象只停留在影视剧中,里头的千金小姐只是丫鬟一声“小姐小姐”地叫出来的,真正的生活她体会不到。即使后来看了些穿越小说,但现代人未真正经历过那时代和环境,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想当然的意|淫产物而已。
    当有一天,与她同吃同住的好友,表面上与她差距不大的好友,领着她走进她千金小姐的生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见着朝夕相处的好友过的原来是这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甚至已找不出甚形容之法了……这就是赤|裸裸的物质上的贫富差距。
    说她肤浅也罢,笑她虚荣也好,这就是贫穷少女江春的少女心,里面不止装了盖世英雄的幻想,还装了对一切美好、美丽事物的憧憬与期待……她自也是希望能有人满足她的。
    可惜江老大与高氏给了她富足的精神生活,却给不了这些闪闪发光的物件……她只有靠自己,才能得到哪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而在这时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读书,凭着自己手中医术来获取……若要谈人生理想的话,从医就是她的人生理想;若要说人生目标的话,不再被人欺辱不再受委屈就是她的目标。
    归根结底,她就是想要做一个衣食不愁又有自由与选择的人。
    她无比清楚。
    这头她睁着大眼张望着头顶帐子,身旁的胡沁雪却是醒了的。
    只见她滴溜溜转着大眼睛,醒了亦不说话,只歪着脑袋观察身旁的江春。
    江春本是神游天外的,被这直勾勾地看着,有些不自在地醒过神来。
    “胡姐姐这般望着我作甚?”
    胡沁雪未答话,只继续歪着头望她,尤其是那刚睡醒来乌黑水亮的大眼睛,真像只乖巧等吃的小狗狗,令江春忍不住想要摸摸她头顶。
    “春妹妹你生得真好看哩……”胡沁雪望了半日,悠悠来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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