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抬眸,侧颊溅上的几点血腥令她的眸光森寒可怖,轻飘的语气也令人生寒:“我这大婚的好日子,谁带你们来的?”
    “张张张……张仪,张大人。”那锦衣卫哆嗦着答话,同时下意识地扫了眼正厅。
    察觉到他的视线,杨川即刻跃身冲去。奚月随之跟上,一众被她甩在身后的锦衣卫登时松劲儿,皆感逃过一劫。
    张仪此番带来的人不少,足足两个千户所,但这满座豪杰竟没有直接与他杀成一片,倒令他有些意外。
    ——外面拼杀的,不过是极少数人,多是正好喝醉离开的弟子,碰上官兵不经思索地就动了手,他就留了一个百户所在外头。
    而正厅里,在短暂的骚乱之后就安寂了下来。张仪命人将内外都团团围住,也差了人出去将雁山派余下各处都看了起来。走入正厅,才知原是有两位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人坐镇。
    这个阵仗正中他的下怀,他乐得这样耗上一耗:“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张仪,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话刚出口,身后震起一喝:“张仪!”
    张仪倏然一颤,阖目深吸,又抬眸缓缓地转过身。
    他虽早已从厅中装饰看出这是有喜事,见穿着婚服的竟是奚月杨川时,还是怔了一怔。
    然后他拱了拱手:“恭贺二位新婚之喜。”
    “免了吧。”奚月轻笑着拔剑,“我们速战速决,别耽误这满屋宾朋宴饮。”
    第63章 被迫成婚(六)
    一时之间两方刀剑齐出, 屋中气氛顿时一紧。
    杨川攥了攥奚月的手腕, 向张仪道:“我们的功夫你见识过一些,今天又满座尽是江湖朋友。你赢不了, 何苦让锦衣卫的各位弟兄白白送命?”
    张仪神色淡淡:“但你们,应该也不愿让江湖朋友白白送命吧。”
    杨川不觉一凛。
    他原是想将张仪劝走, 可现下看来, 张仪也想反劝他们让旁人离开, 束手就擒?
    诚然,杨川也实不愿这些萧山派的师弟、雁山派的朋友为他二人白白丧命, 可他们若束手就擒, 京中奸佞由谁来除?
    却听张仪又道:“不妨我们各退一步。”
    杨川上前了半步, 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奚月:“如何各退一步?”
    “你们那边,让旁人都出去,你们两个留下。”张仪的口吻从容不迫, “我这边……未曾与奚越奚风杨川曾培共过事的,都出去。”
    奚月骤显怒色:“你……”军令不可违,张仪这话一出,近七成的人马便已都开始往外退了, 她直气得打颤, 长剑指着张仪怒喝, “你当都是熟人我就下不了手么?如今是你们杀上门来,这兄弟情分是你们弃之不要!人我杀便杀了, 你可不要后悔!”
    这话说得道理不错, 气势上却已外强中干。
    奚月自己在锦衣卫待过那么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底下的弟兄不过都是奉命办事,许多事于他们而言也都违心的很。穿上那身飞鱼服、拿上那柄绣春刀,走在街上看似风光,百姓见了他们都哆嗦。可脱了那身官衣,谁还不是有一家老小?
    本朝的俸禄又不高,一个个都是舍了命换那点儿钱。
    不过多时,适才人满为患的厅中已清净了大半,锦衣卫只余百余号人。
    张仪无声而笑:“各位江湖朋友,你们到底走是不走?”
    白知仁拍案而起,借力翻越过来,木桌却在掌下碎做了两半。他跃至厅中,拔剑便向张仪劈去,张仪不慌不忙地避开半步,绣春刀嗡鸣着出鞘,铛地格开了他裹挟疾风的一剑。
    刹那之间,仿佛有机关被触动一样,几名锦衣卫跃身而上,直逼白知仁而去。杨川急喝一声“白兄小心!”,旋即闪身迎战,他踅身间剪影飞闪,几名锦衣卫被步步逼退,只得暂且定住身,迟疑着看向张仪。
    张仪淡看着地面:“我再问一遍,各位江湖朋友,你们到底走不走?”
    “不走!”有人先喊了一声,厅里顿时一片呼应。气氛中的怒火和杀气都陡然升腾到顶点,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但搭上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实在是没必要的。
    奚月摇了摇头,重重地吁了口气,抱拳朗声:“雁山派的诸位朋友、萧山派的众位师兄弟。”
    她内力深厚,气沉丹田送出的声音似乎震得整个大厅都震了一震。满座倏然安静,奚月又道:“这是我们夫妻与朝廷的旧怨,和诸位江湖朋友半分也不相干。这事我们自己料理,不麻烦各位了。”
    萧山派有人站起身就吼了起来:“师妹,你逞什么强!这些个锦衣卫在我们手里也讨不了好,杀完了图个清净!”
    “就是啊,杀完了图个清净!”满屋子里又喧闹起来,奚月的眸光清凌凌扫去:“那我告诉你,这些个锦衣卫里,泰半也是不想死的。若给他们个机会去选,他们也会乐得门达去死,你们信不信?”
    ——纵使许多人平常也会收些商户的好处,偶尔也欺负欺负百姓,但不辨是非大奸大恶之徒到底还是少数。
    要不然,怎的曾培从前日日在北司骂门达,也没人给他捅到门达面前去呢?
    “请诸位都先离开。”她一双美眸冷冷地划着张仪,“我们自己会会这位张大人便是。”
    厅中一时无人再与她争,但也无人就此离开。
    杨川一喟,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八仙桌边端坐不语的殷岐:“师父。”
    殷岐拈须叹息,默了默,出言道:“都出去吧,我和你们奚师叔在此陪着你们师兄师妹。”说罢又看向雁山派的众人,拱手,“诸位雁山派的朋友,多谢诸位的好意。可这事,着实是跟雁山派不相干的。”
    一众晚辈沉默不言,没人想违背师命,可又觉得这般走了实在憋屈。
    正自僵持不下,却是白鹿怪杰一拍桌子:“你们可真磨叽,都不走?那我走了!”说罢就往外走。
    这倒令奚月一讶:“爹?”
    奚言摆着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己的麻烦自己收拾。”
    途经张仪身侧时还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就多一句嘴,你们脚底下是雁山派几百年的基业。打归打,尽量别毁人家东西。不然修起来可贵得很,若把雁山派逼急了成了山匪,去打家劫舍,又是你们锦衣卫的麻烦。”
    张仪哑了哑,奚言也没等他应话,潇潇洒洒地一挥手就走了。
    他这么一走倒起了大作用,萧山派众人看看师叔又想想师父方才的话,随之迟疑着一道离开。雁山派的一瞧,行吧,他们倒是想讲义气,可萧山派的都先扔下同门不管了,雁山派也着实没道理非在这儿死撑。
    等到小辈们都出去,奚言倒又折回来一趟:“哎,师兄,你也别耗着了,咱们兄弟找个地方喝酒去。”
    这句话说得殷岐连带奚月杨川都怔了一怔,觉得好像别有隐情,却又不太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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