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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亮带着另外两名警察进来,景澄去了休息室回避。
    其实时至今日,根据归案的嫌疑人交代的情况,警方已经大致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断出了八/九不离十,询问倪澈的问题也都是对定罪量刑至关重要的部分,重在程序严谨和细节充实,便于检察院在公诉中有理有据。
    待所有问题问完,赵亮接了个电话,匆匆带着周凯先走了,余下的那名警官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居然还十分不见外地捡着小竹篓里的樱桃吃起来。
    “咱们聊了这么半天,你就没有觉出我有些眼熟吗?”谢青林将樱桃核吐在手心里,一张脸朝前凑了凑。
    倪澈惊讶地看着他,“那个……还没洗,你这样吃真的没事吗?”
    “咳咳,咳……”一颗樱桃核滑进嗓子眼儿,把谢警官噎了个半死,“那什么,其实咱们七年前就见过面的,你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好好想想,鲸理工的图书馆门口……你的药掉了……除了景澄,你就没留意旁边还有什么吗?”
    倪澈蹙眉盯着他,目光中流露出看待精神病的警惕,“……好像是还有一……”
    谢青林捂胸口,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还有一棵大树是吧?”他自暴自弃地点点头,“没错,那棵大树在对面的草坪上,你记得真清楚!”
    “我当时身体不太好,可能没留意太多,你是……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吧。”倪澈没好意思说,关于那个人,只有在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模模糊糊看了个背影,过这么久谁还记得,当时她对那个背影唯一的感触就是还好不是一个女生。
    谢青林一拍大腿,总算找回点颜面,“都是景澄那个兔崽子跑得太快了,在警校的时候百米我就跑不过他,那天更是一见你要晕倒,嗖地一下我身边就空了,还正跟他说话呢……重色轻友!”
    “那时候你们不是故意的吗?其实我都知道了。”
    “第一次当然不是了!就因为他一不留神碰巧来了那么一出,才被临时派了那么个活儿的。”谢青林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跟你唠点儿题外话,你知道左今吗?”
    “魏千行的助理?见过一两次,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他有点儿眼熟。”倪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张脸,“而且,他似乎有些故意躲着我,就算遇到了也总是很快离开。”
    谢青林点点头,“这就对了,因为他是左明的儿子。”
    “左叔?”
    “对,你父亲很得力的一个跟班儿。提审左今之后,让我明白了很多事。
    当年你父亲曾经派左明去东南亚做过一笔数额很大的交易,他当时可以调用的崇家的资金有几千万美金,即便在崇家这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额。
    因为你父亲担心这个左明中途起异心,于是控制了他的老婆和一双儿女做为牵制,这在他们这行也很常见。却没曾想左明当时年仅七岁的小女儿突发了肺炎,因为被限制了行动自由导致不能及时送医,死了。
    你父亲当时只觉得那是个意外,补偿了左明一笔钱,甚至还送了他几个女人。但左明的妻子却因此受了很大刺激,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甚至发展到后来企图自杀。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偏偏她被魏千行的人给救了,还联系了医院帮她治疗。左今很疼爱这个妹妹,为了报恩,他就跟了魏千行做事。
    左今妹妹的事情成了他们父子俩心里的一根刺,魏千行大概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买通了左明让他伺机搞垮崇家。至于原因,大概是他已经筹划好了做那个黑市淘宝,利用暗网在线上销售毒/品。
    崇家这么多年建立的渠道已经很成熟了,如果覆灭的话,那么大量的需求就会被线上吸纳,他们就可以商机无限,顺利接手原本属于崇家的生意。
    当年景澄毕竟只是个刚刚警校毕业的学生,虽然他的确很优秀,但也不是毫无破绽。
    你应该记得你父亲和哥哥当初也怀疑过他对吧,那一次被你用故意生病给瞒混过去了,真的非常险。但左明是个老狐狸,他大概猜出崇家是有卧底的,于是才故意将你父亲的手机落在了偏厅,让景澄有机会拷走了全部内容。
    这一招真是很高明,借着警方的刀很顺利就铲除了崇家。
    景澄呢,虽然年纪轻轻就立下奇功,但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遇到左明这么个神助攻,还遇到你这个总是帮他化险为夷的人形护身符。
    否则的话,大概我都已经给他上了七年坟了……
    我跟你说这些呢,也不是为着什么目的,毕竟你对景澄怎么样大概也不会受这件小事的影响。只是我觉得,两个人之间没疙瘩好过有疙瘩,小疙瘩好过大疙瘩,有些不该算在他头上的账,你还是不要怨恨他才好。”
    谢青林呼了口气,拍拍裤腿站起身,“知道我的目的了吧,你们家景澄其实也没那么牛掰的,什么鲸市警界三十年来最年轻且健在的个人二等功,毒/贩克星,鲸市关二哥……那些都是吹牛!
    要说哥们儿佩服他的,还是在学校的时候,你不知道吧,当年他在刑警学院当教官,每节课都在身体力行地诠释什么叫做狂蜂浪蝶,那些个莺莺燕燕哎呦我去……还有他楼下那个信箱就没有能塞进去信的时候,每次连左邻右舍都给塞得满满登登的……”
    谢警官讲到兴起,又重新坐下来,抖了抖手感觉缺了杯茶,“大学的时候就那样了,那些写情书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署名,因为这,我们宿舍四年都没缺过厕所读物……”
    倪澈:“……”
    病房门咯噔被推开,景澄几步走过来照着谢青林的脑袋一胡撸,给他整出个杀马特造型,“说完正事儿赶紧滚蛋,还等着医院给你开饭么?”
    “我们一直在说正经事!”谢青林对樱桃没洗这种小事儿显然不很介意,又抓了一把,“时候差不多了,你请客也行,早就说跟小澈妹妹一起吃个饭了。”
    景澄干脆把樱桃篓子塞他怀里,“你拿回去慢慢吃吧,农药残留未知,如果需要洗胃的话欢迎你再回来,不送!”
    景警官仅用了半秒钟便调整回布灵布灵又英俊又温柔的表情,拧身坐在床边,“想什么呢?别听他放屁!”
    “原来左叔还有个女儿的,那个左今一定也很爱他妹妹……”倪澈突然感觉到周身涌起的一层寒意,下意识就抱紧了胳膊,“他杀人嫁祸给我,甚至后来返回别墅想杀我,其实是想为那个女孩儿报仇的吧。”
    果然,这个谢青林就不带干点儿好事儿的!景澄赶紧打断她往牛角尖儿里钻的小心思,“一个嫌疑犯、阶下囚而已,报什么仇?!你不用理会这些事情,太阴暗了,影响心情。”
    “你的手机我帮你拿回来了,给你看个好玩的,这个地图,你点开之后上面有个小红点儿,看到了吧,这个红点儿就是我的位置……你放大看一下,连住院楼都能显示出来,是不是精度很高?”
    “还可以这样?”倪澈将屏幕上的比例尺拉大又缩小,然后好奇地转头看向景澄,“那你的手机上也可以定位到我吗?”
    “你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你就不定位了吗?”
    “……”景澄又从电脑包里掏出两个红本本和一张卡片,“你的新身份证,还有这个。”
    “我为什么要办新身份证?”倪澈接过来看了看,“你改了我的生日?1013,我为什么要和你同一天生日?”
    “因为这样你就每年都能过到生日了,而且是跟我一起。”景澄倾身过来,额角抵着她的脑袋,满意地盯着倪澈的新证件,“你把以前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吧,现在你是个新生儿,刚出生几天那种,这次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让你健健康康长大。
    咳咳,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景澄,你可以当我是你爸爸,也可以当我是你哥哥,当然最好能当我是你老公,你是我的童养媳。
    其实本来我想把你的名字也一起改了的,跟我一个姓,怕你不高兴就没改。”
    还有这个,景澄翻开手边的一个红本本,“这个是我房子的产权证,现在是你和我两个人的名字。”再翻开另一个,“这个是我楼上那间的,现在是你的名字。”
    “你现在是在鲸市有家有房的人了,会不会感觉人生踏实了很多,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跑到地球另一边了,更不能随随便便就跑到另一个世界去……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找个装修公司,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把楼上那间重新装修一下,这样你看腻我了还可以过去住几天散散心。”
    倪澈瞪大眼睛将他双眼的每一帧倒映、每一条血丝都看了个仔细,“这些……都是真的?还是你找到了办假/证的高手?”
    “当然是真的,有官方备案的,我是把自己的资产分出去,自然有我的确认他们就敢处理的。”
    “那你楼上那间房子呢?”如果那原本就在景澄的名下,警方不可能查不到那里。
    “那个是用我妈的名字买的。”
    “你妈配合你做这些事?”
    “这不很正常吗?别的婆婆给儿媳妇金镯子玉戒指的,她给你间房子还不用自己出钱,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干嘛这种表情看着我?”
    倪澈故意将身体向后躲了躲,“我在想,那些心理医生是怎么肯放过你的,你明明就一直都没好啊。”
    “那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如果我跟你求婚,你可千万别不答应,不然很可能第二天我就能拿到属于咱俩的结婚证,盖钢印的那种。”
    倪澈凉凉叹了口气,“我们上辈子做过什么吗?竟然能结下这么深的孽缘。”
    “不记得了,不过有孽缘也挺好的,咱俩就这样绑在一起,谁都别出去祸祸别人。”景澄重新将额头贴回来,“诶你怎么这么热,发烧了?我去找医生——”
    倪澈一把拉住他,“先把这些收拾好,被人看见了以为你在包养我。吃那些药会有体温升高的情况,不用大惊小怪的,你总去找医生人家不知道该有多烦你。”
    “那也不能发烧,”景澄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消过毒后塞到她嘴里,“你不是说要看流星雨么,我都准备好了,如果你发烧我绝对不敢半夜把你偷出去……”
    “什么流星雨?”倪澈一脸茫然,显然忘记自己神志不清时候的问话。
    “猎户座,你……忘了?”
    “我……”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沓说明书,“我得看一下是不是最近吃的哪种药有健忘的副作用。”
    景澄按住她的手,“别管这些,你还想看吗?”
    阿浚说,你先想好要许什么愿。
    我希望哥哥和景澄都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啊!注定不能实现就别跑去为难流星了吧。倪澈摇摇头,“不了吧,感冒了会很麻烦,我想快点好起来。”
    ***
    “你睡不着就别装了,过来,我陪你聊天。”景澄面朝外侧卧在沙发床上,抬手将被子掀开半米高,敞开怀抱等着那个在床上烙饼的失眠小可怜。
    倪澈钻出被窝,掂着脚几步跑过去,刚一躺下便被景澄扯着被子卷到自己怀里,“又不舒服了?”
    “白天睡多了吧。”她头脑昏沉,眼睛酸涩,浑身乏力,但就是睡不着,白天也是一样。只是最近景澄每天上午要到市局工作,然后赶在她午睡醒来之前回到医院陪她。晚上还要抽空远程处理一部分工作,照顾她吃饭洗漱外加夜里陪床,她实在不想让他多担心。
    景澄抓过手机,“跟美景他们通个视频。”
    “这都快两点了,你这样不会觉得不道德吗?”
    出乎倪澈意料,视频很快就被接通了,车灯的光柱里,瞿美景穿着枚红色的冲锋衣,戴着雪白毛线帽子和手套正咧着大嘴欢快地朝镜头挥手,“哥,看到了吗?我现在就把镜头转过去,很漂亮的!倪澈姐姐赶紧许个愿哦,快点快点——”
    病房里没开灯,对方看不到他们这边,景澄还很贴心地故意用手指遮住了摄像头,他知道倪澈现在不想见人。
    屏幕中的视角对准了远方的夜空,虽然不是专业的观测设备,还是能隐约看出幽黑的夜幕下一道道浅淡的亮白光痕倏然划过,恍若星雨。
    “这是……流星吗?”
    “嗯,让你许愿呢,快点。”
    倪澈十指交叠握拳在胸口,我希望……爸爸妈妈和哥哥……不要恨我。“这样许愿不会灵验的吧,是作弊呢。”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视频里美景高声大喊,“我、希、望——倪澈姐姐刚刚许的愿望能够梦、想、成、真——”
    “看吧,有人帮你二传,不算作弊的。”
    倪澈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你把流星雨的事儿告诉美景了?谁在帮她拍视频?”
    “……过来打个招呼,躲什么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瞿美景的声音伴着晃动不清的画面传过来,“当初抱着玫瑰花在医院楼下表白也没见你这么害羞啊……诶你小心树藤……”
    随即,画面忽地飘高,定格到夜空上不动了。
    “闹够了么你……”童潜的抱怨响起,周遭是窸窸窣窣踩踏落叶的声音,随即手机重新被捡起来。
    这次画面对准了童潜,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略显尴尬地挤了个笑容,“倪老师,那个,早日康复……”“你又干嘛?”他抬手去拍镜头对面伸过来拨掉他头顶一片枯叶的那只芊芊玉手。
    “我觉得他们两个挺合适的。”景澄毫不避人地跟倪澈说,大概对面两个也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不等有任何反馈他直接按断了视频。
    “小p孩儿!还学人家公开表白,亏他怎么想得出来!”
    “哦,那你是比较接受厕所读物塞爆邮箱那种含蓄的方式吗?”倪澈挑眉睨着他。
    ☆、尾篇(15)
    周五下午五点四十,拖堂十分钟的104案总结会终于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大家怀着“打土匪、分奖金”的愉悦心情三五一群地走出会议室,摩拳擦掌地奔赴聚餐饭馆。
    景澄换下制服疾步从办公室走出来,举着手机打电话,“……刚下班,直接去接你,路上可能堵车,你先吃饭别着急……”
    他刚收了线,景良辰便从身后没正形儿地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倪澈今天出院了?用不用我过去帮忙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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