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给我看到你们的声音,比心~
    ☆、尾篇(07)
    那一夜,倪澈拱在景澄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几乎将自己给哭成了人干,最后都搞不清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哭晕了,下半夜半梦半醒中,她又一直不停地喃喃喊着要水喝。
    景澄这个重伤员带着刀伤发着高烧硬是撑着爬起来十几次给她端水喂水。
    ***
    次日清早,御用两面三刀大奸细景良辰准时出现在景澄家里,还拎着景老夫人特意操办的豪华探监早餐组合。
    景澄在退烧药的作用下勉强恢复了正常体温,只是头还很昏沉,“倪焰家里的电子设备能不能想办法弄给我看看,案子有什么新进展?”
    景良辰系着小围裙在厨房里给他榨果汁,“坏消息爱听吗?局长大人让我转告你,给你三天时间把倪澈交出来,否则假期一过,十月八号上班的第一时间,你会在全公安系统的内网上看到他亲自签发的通缉令,你的倪澈将正式从嫌疑人升级为通缉犯。”
    景澄坐在桌边,眼睫低垂,“三天,已经很宽松了。说点正经的吧,三天之内把案子破了。”他心里清楚,这已经是程局综合权衡了他的未来和眼前局势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
    景良辰摆好早餐坐到对面,“据医院的同事交代,倪澈在案发前的情绪明显有异,还曾经托人弄过鲁米诺试剂。而且她联系过倪焰之前的小情妇,地址就是从她那里套来的。
    案发前一晚十一点左右,她尾随倪焰的车子到小区门口,保安清楚地记得当时两个人正发生什么争执,看起来很像是拜金女被富二代甩了之后还纠缠不休,她坚持要跟倪焰谈谈,一开始倪焰想赶她走,后来没办法就让保安放行她进去了。
    而且,在倪焰回家直到死亡这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任何可疑车辆和人士出现在公共区域的监控里,也就是说,别墅里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说明什么?难道是倪焰自己给自己一针玩自杀?”
    景澄缓缓转着手中的果汁杯,“你觉得凭倪澈的体格和力量,怎么能轻易就将药物注射进倪焰的颈动脉并且控制住对方几乎没有搏斗和挣扎?
    她托人弄过鲁米诺试剂也不代表她也同样弄过布比卡因,我想你们肯定没有找到医院这类药剂丢失的证据吧,人民医院这种正规的三甲医院,药剂的使用和管理都十分严格,如果倪澈偷取了药物不可能没留下痕迹。
    她的电脑和手机上是不是也没找到她网购这类药剂的交易痕迹?
    试想如果有人想杀掉倪焰并且嫁祸给她,那使用这种方式就再合适不过,所有的一根筋在看到尸检报告之后都会立即在潜意识里将倪澈当成是凶手。”
    “你才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待问题好不好?哪个老师教过你,在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之前就先一步认定某个嫌疑人是清白的?”
    景良辰泄愤似的用一根筷子将奶黄包愣是戳成了蜂窝煤,“你们家倪澈多能耐啊,凭着一点猜测就能步步设局,小心试探,不仅猜中你没真的出差,还连你受伤都能查出来。鲁米诺都用上了,根本就是民间版的鉴证实录,三次元的名侦探柯南!就她这脑子,真想弄死倪焰那个白痴还不跟闹着玩儿似的?你说的疑点她可未必就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许是听到对方夸奖了倪澈,景澄勾起了嘴角,“所以啊,如果倪澈真的想杀他,而且还是蓄谋已久连作案手段都事先想好了的预谋犯罪,那她为什么要在倪焰家附近毫不掩饰地留下那么多的行踪和痕迹,是担心别人怀疑不到她头上吗?
    明明一副医用橡胶手套就能掩盖的指纹证据,她为什么连麻醉剂都弄到了却懒得顺一副根本不计数量的手套?
    还有,你办案这几年,除了那些自首的,见过多少例真凶在自己明显有很大嫌疑的情况下,不清理现场掩盖证据便主动报案的?把针筒敲碎冲进下水道很费劲儿吗?”
    景良辰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幽幽地问,“那你说她为什么不肯清楚交代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有据可查的那部分行踪都跟她在现场的口供吻合,唯独从倪焰死亡到她报警这期间的四个小时发生过什么死无对证。
    按照倪澈当时的说法,是她在同倪焰交谈的时候突然闻到一种特殊的气味,然后就昏迷了,醒来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然后她就发现了倪焰的尸体报了警。
    问她找倪焰是想跟他谈什么,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是因为听说倪老爷子病危,她想通过倪焰跟倪家缓和紧张的关系,让倪家允许她回去探望!豪门遗产纠纷热身赛,但凡沾点边儿的都想上前去分一杯羹,这个狗血的说法居然听上去十分合情合理。可你应该最清楚,她根本就是在撒谎!”
    景澄的心一沉,果然,倪澈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觊觎家产而去接近倪焰的,就算她真的想回去看她外公,想跟母家的兄弟姐妹搞好关系,那也绝不可能是倪焰。
    她去找倪焰目的何在没有人比景澄更清楚了,断了倪焰继续害景澄的念头,那除了杀他,她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口供中的谎话并非是她为了撇清嫌疑,明明就是不想这件事情连累到景澄。
    “当时在现场,法医有没有取样确认她是否真的吸入过什么致人昏迷的气体或者喝过掺了安眠药的水?”
    “有啊!”景良辰将两个人吃剩大半的餐点归置到一边抹抹嘴道,“她口鼻周围和血液中的确提取到了乙/醚残留,十分微量,如果再容她代谢几个小时说不定就检测不出来了。不过你想想,如果她是凶手,布比卡因都搞得到,这种更是不在话下,恰好用来做编故事的道具。”
    “她不会用这种道具的,”景澄蹙眉,“她有哮喘,对着自己喷乙/醚无异于是自杀,昏迷之后窒息,实在太冒险了。”
    景良辰像是终于找到时机扳回一局,脊背一挺,“诶!这一点我可是跟法医同事沟通过了,吸入乙/醚引起哮喘并导致死亡只是概率事件,并非必然结果。”
    “去年冬天你追那个诈骗嫌疑人的时候,抄近路从四楼跳下去摔死自己也是概率事件,你怎么没跳呢?!”景澄就着最后一口果汁吞下两粒消炎药,将杯口朝景良辰一甩,鲜红的石榴汁唰啦在对方雪白的卫衣上染出一溜红点儿,“你跟倪澈有仇吗,干嘛总是针对她!”
    景良辰跳脚,捏着胸前的衣服啧啧惋惜,“nba限量版,景澄你!赔都没地方赔去知道吗?”
    “连公安系统联赛首发都没上过的冷板凳,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铁杆球迷。”
    景良辰直接将衣服脱下来喷上漂白剂泡到盆里,打开柜门去找景澄的衣服替换,“我跟你说,你必须给我洗干净,不然跟你没完!
    就你现在这种恋爱脑宠妻狂魔护短综合症晚期患者,要不是我在这里矫枉必须过正地给你醒醒脑子,恐怕就算你亲眼看见倪澈提着刀子捅人,都会坚信那是她突发了精神障碍,有只看不见的鬼握着她的手逼迫她去杀人的。”
    “石榴还有吗?”
    “怎么了?我没都榨。”
    “那就好,等会儿我就都榨了汁给你染得均匀点儿!”
    “……”
    “可能真的有只看不见的鬼……”景澄站起身,眼前黑翳瞳瞳,便抬手在眉心狠狠揉了揉,“现场有没有可以避开监控进入别墅的什么路线,或者录像被人动过手脚?我们去现场看看。”
    景良辰见他站起身脸色明显发白,抬手在他额上试了下,“又发烧了!你禁足呢懂吗,还去什么现场,老老实实在家给我等着医生过来!”
    他推搡着将景澄按回卧室的床上躺下,“现场我会再去的,你就别操心了。”
    景澄的嘴里被塞了一支体温计,说话有些含混,“她如果遭遇了那第三个人,又宁愿自己被怀疑却什么都不肯说,只可能是因为……她想保护那个人?”
    “你说什么?”景良辰转头走了一半又顿住脚步,“保护哪个人……除了你,还有什么人是值得她这样保护的?难道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她牺牲自我就为了向那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表示感谢?”
    急促的来电提示打断了景良辰的思考,他走到客厅接起电话,低声谈了几句又转回了卧室,“倪焰的电脑有发现,里面有大量操作圣堡后台系统的痕迹。”
    景澄闻言,唰地将逼近40度的水银柱一把甩回了35度以里,“电脑拿过来,圣堡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得看一下,我去局里看也行……”
    “你先躺,躺下!”景良辰不看温度计也知道他烧得不轻,皱眉道,“我想办法给你弄回来看,你先把身体养好。用我帮你去看看倪澈吗?”
    景澄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不带丝毫信任的成分。
    若不是景良辰已经趁着换衣服的工夫将景澄家里各处犄角旮旯看了个遍,他真要怀疑倪澈是被景澄直接藏在家里了。不然好几个人轮班盯了他二十四小时,居然没发现倪澈的踪迹,这样藏了她又不闻不问的,究竟哪里比看守所好呢。
    ***
    柔滑兔毛绒球背包挂饰,背面刻着学号的鲸理工附中校牌,一盒跨越她冗长年龄段的各种版本证件照,维也纳爱乐管弦乐团巡回演出的门票票根,鲸医大新生录取通知书……
    这间高仿版卧室仿佛一个巨大的宝藏,到处都藏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收藏品,倪澈穿着景澄宽大的白衬衫和一条裤脚挽了好几叠的系带运动裤盘腿靠坐在床边沉溺于惊心动魄的寻宝游戏。
    她想不出这些连她自己都已经遗忘了的物件是怎么被景澄一件件淘弄回来收藏在这里的,在那些她离开的日子里,他会时不时就来到这儿一个人小坐一会儿或者把每一篇回忆都打开来重温一遍吗?
    这种剥皮剔骨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所以那七年里倪澈强迫自己从来不去回忆,她擅长拼命寻找各种新任务填满自己,甚至去生死由命的黑市跟人家赛车,一旦景澄出现在脑海里,她便会立即对自己说,我恨他,如果让我再见到他,我会让他加倍偿还。
    现在他已经还了的吧?倪澈问自己,他加诸于他自己身上的折磨和痛苦半点都不比她想要的少,甚至多到让她心疼不已的程度。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错啊——
    倪澈静静走到房间正中,在地板上平躺下来,闭上眼睛,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如果她现在死了,那这里将是她最最奢华的坟墓,最最适合的归宿,她在这世间拥有的全部爱意都在这里了,此生再无遗憾。
    半晌,倪澈倏然睁开双眼,缓缓坐起身来。
    距离倪焰死亡已经过了三十几个小时,她的心情由最初经历核爆一般的冲击,到如今恍如出世躲在这无风无浪之地,可她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吗?那些本该冲刷她的风浪又是谁在帮她顶着?
    景澄此刻的局面一定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藏匿杀人案嫌疑人,这可不是踢球砸坏邻居玻璃,被他爸揍一顿以示警告便能了事的。
    倪澈清楚,想说服景澄这种执念如此之深的人同意放她出去到警局等候发落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想走出这间屋子只有自己想办法。
    倪澈跑到窗边,将耳朵紧紧贴在本该是窗口的位置闭上眼睛努力聆听,外界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传不进来。窗缘的缝隙被彩绘背板的不锈钢画框紧紧封死,她从厨房找来几样尖锐的工具试了多次都不能撼动半分。
    唯一可能通向室外的那扇门单是目测就极其坚固,门上是一部电子锁,12键那种,理论上密码设置有超过百万亿种可能。
    之前倪泽在外面的那处高级公寓用的就是这种门锁,虽然从室内也可以通过键入密码开锁,但只有最多三次的键入机会,一旦三次全部输错,主人的手机上便会立即收到一条报警信息。
    也就是说,她如果想出去,就算将景澄敲晕了偷钥匙也是没什么卵用的,要么搞到房门的密码,要么就得让景澄心甘情愿地把她带出去,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景澄什么时间会来她完全不清楚,但既然决定了就要马上着手准备,她不但不想躲在这里连累景澄,更有一些事情要亲自当面去问清楚。
    只要做到这两件事,即便自己的下半生注定要在监牢里度过,或者一颗子弹为倪焰偿命,她也不会觉得那有多么难以接受。
    ***
    晚上十点一刻,安静的房间里终于传来开门声。
    倪澈光着脚飞速跑进卫生间,胡乱在脸上和颈上淋了一些水,镜子里映出她因为一整天没吃饭血糖偏低而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
    “小澈?”房间里响起脚步声,渐次朝卫生间清晰过来。
    倪澈的动作没有一丝耽搁,她迅速将之前加了红酒、老陈醋、千岛酱并混在料理机里搅碎的若干食物混浊液倒进马桶,并故意随处遗洒了几大滴。狭窄封闭的空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酸腐的,类似于呕吐物的味道。
    她随即蜷缩起身体侧卧在卫生间冰凉的地砖上,用力一口咬破嘴唇内侧柔软的嫩肉,瞬间清晰地感觉到腥咸的血液顺着破口沾满口腔又溢出唇角。
    ☆、尾篇(08)
    下一秒,倪澈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脱手落地的闷响,一阵疾风靠近,景澄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扳过倪澈的身体。在看到她口吐鲜血的一瞬,景澄的瞳孔骤然一缩,身体明显一颤,膝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小澈?”他抬手抚过她濡湿的前额,将碎发拢到脑后。
    如果景澄不是这么的惊慌失措,或许会很容易分辨出汗水和清水差距甚远的触感,可唇角染血倒地不起的倪澈在周遭一片似乎经由剧烈呕吐造成的狼藉场面掩护下,孱弱得如此逼真,尤其是那股透着腥甜味道如假包换的血气。
    她其实担心景澄又要抱她牵扯到刚刚重新缝合的伤口,于是“挣扎”着率先从地面上摇晃着站起来,“我没事,可能是吃得不舒服了。”
    呕吐是再常见不过的生理反应,甚至可能是某种喜兆,但现在不是古装虐恋剧的拍摄现场,吐血绝对百分百不正常,依照几十年的影视剧经验论,这很可能预示着某种十分严重的疾病,甚至她说的某句话随时都可能变成临终遗言。
    倪澈被味道不太好的血水呛了一下,发自肺腑地咳了出来,这一咳咳得血星四溅,堪称画龙点睛的后期制作。
    景澄登时更慌了,“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不行,”倪澈违心地拉住景澄的手,“你这样带着我出去,等于跟所有人承认你在包庇我。”
    “我就是在包庇你,”景澄不容置疑地扶着她往外走,“先去医院再说。”
    那扇神秘的房门终于被当面打开,密码居然是她七年前的手机号。
    映入眼帘的空间超出了倪澈之前的所有想象,不是某个荒僻郊野小屋门前的扶疏庭院,不是什么陌生楼宇或宽阔或逼仄的走廊,更不是天台、巷道、摩天穹顶或是地狱业火,而是,五六平米空间对面的另外一道入户门!
    景澄将两道门之间的一块地板掀起,那盖板的内侧赫然是一盏四方形的嵌入式顶灯,而且这灯看上去第一眼就有些熟悉,倪澈觉得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要么就是这种灯具实在太过常见。
    地面上赫然开出一个不足一米见方的洞口,宽度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来,小心点。”景澄率先悬腿落下去,很快整个人便降到洞口之下。他不知依靠什么支撑身体,紧接着举手托住倪澈的腰,慢慢将她接下来。
    这时,倪澈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景澄的双脚踩在了坑洞下方两侧的格架上,架子上还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平时不常用的杂物。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景澄那套房子一进门隔出的那间储藏室!
    所以说,这两天她根本就是藏在了景澄家的楼上,跟景澄只隔了一道楼板的距离,还是一道被违建开了个洞的楼板!难怪她隐约觉得那间屋子的格局虽然怪异但却有哪里似曾相识,因为两套房子的厨房和卫生间都是相同的位置。
    倪澈的腹部因为饥饿传来一阵隐隐肠鸣,她掩饰性地握着拳用力在胃部压下去,这个动作看在景澄眼里瞬间被解读为她很疼,她这会儿一定很不舒服,情况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景澄也顾不得倪澈发现真相的错愕,抬手一擎,储藏室的吊顶还是那个吊顶,顶灯还是那盏顶灯,毫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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