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那会儿的伪装身份是鲸理工大一的新生,现在回想起来,不得不说,他卧底身份中最有风险的设定便是这刚刚经历过的高考。
    高考阶段,无非是一个人一生中掌握庞杂基础知识系统最牢固的时期,在大学里或社会上荡涤一两年,各种定律定理、简答论述便大半要还给老师了,这种身份绝壁是比扮成市井混混、无赖流氓更难掩盖漏洞的。
    倪澈从小因为身体原因缺乏锻炼,高中时期学习压力大,各种头疼脑热的小病不断,景澄来她家用得最多的理由就是帮她补习功课。
    原本崇仲笙就只她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学习好赖对她来说没什么要紧,但倪希仪很在意女儿的学业,大抵是她觉得自己被倪家给养废了,除了长得美之外一无是处,唯一拿得出手的字还是长大之后自己练的,因此格外希望女儿能走一条有文化有内涵的路线。
    景澄帮她补习,她的成绩就真的锦上添花,从高一时的年级五六十名一跃升至年级前三。
    她记得大哥曾不经意地问过她景澄是不是真的那么学霸,倪澈当时颇为自豪地回答,那当然了,就连升级试的拔高题他都能用更简明的方法解出来,秒杀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
    这对倪泽来说该是多大的一颗定心丸,卧底们的能力和双商自不必说,但兵匪双方大抵还都有个通病,就是学习成绩马马虎虎,警察断不会找个书呆子出来打探消息的。
    殊不知这个卧底不仅演技好、智商高,还是个电脑高手,她撞的不是枪口,而是炮口。
    倪澈这边想得出神,面前的屏幕自动开启了屏保她都没察觉,晃动的莫比乌斯环在她脸上映出诡异的光泽。
    她没做任何操作,显示器陡然全暗,仿佛电源被切断一般。
    倪澈突然回神,查看电源指示灯还亮着悠悠的绿光,刚想朝景澄投去求助一瞥,就见屏幕左侧亮起一条橘色光标,随即噼里啪啦蹦出一行童体字:冰箱里有柚子茶,橱柜抽屉里有巧克力和牛肉干,客厅露台有躺椅和夜景,旁边的耳机里有音乐……祝你溜号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了,三次元的事情有点多,还会尽量保持日更,时间可能不会特别固定了,写好改好就发,一般都会晚饭前。
    ☆、你要多少(11)
    倪澈看了斜对面的景澄一眼,依旧是不苟言笑投入工作的一张脸,好像这行字压根儿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站起身,晃了晃僵酸的肩膀,轻轻推开椅子走出卧室。倪澈冲了两杯柚子茶,一杯送进去给景澄,自己抱着另一杯和一堆零食,安静地窝在躺椅上听音乐看风景。
    待她再醒来,人已经被挪到了卧室的床上,睁眼便看见依旧在电脑前工作的景澄,他微微蹙着眉,由于室内关了灯,脸色被荧幕映得微青。
    倪澈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多。她没出声,在薄毯里拱了拱,裹得自己只余半张脸露在外面偷偷看着景澄。
    景澄从屏幕上转过脸,这个角度他应该看不清倪澈是不是睁着眼,还是抬手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度。他以为她睡冷了?
    倪澈举着手机,关掉了闪光灯,朝着景澄的方向偷偷按下拍摄键。
    咔嚓——
    寂静中的键音成功将她暴露。
    景澄勾起嘴角笑了下,倪澈赶紧破罐子破摔地又拍了一张,然后将手机搂进怀里。
    景澄关掉电脑走过来,一身纯棉衫裤侧身躺在她身边,也不盖被子,抬手在她侧颈和脸颊揉了揉,“睡吧。”说完便率先闭上了眼睛。
    倪澈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重新用眼睛将他咔嚓咔嚓又拍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次日天还没亮,大概也就是两人才合上眼没多久,倪澈被身边一阵扰动警醒。
    她见景澄双目紧闭,神情却是痛苦挣扎,搁在胸前的手紧握成拳,像是正被噩梦搅扰。
    她突然想起景良辰曾经说过,景澄这七年来几乎每晚都做噩梦,过得十分辛苦,难道她又成了到他梦中作祟的那只摄魂小鬼儿?
    上一次她住在这里时赶上自己醉酒,景澄是否噩梦她无从得知。而前一夜两人莫名就滚了床单,她不确定景澄是没做噩梦,还是根本就没睡着。
    倪澈从毯子里伸出手去握住景澄攥紧的拳头,刚想叫他的名字,便看见景澄惊醒过来,她慌忙闭上眼睛装睡。
    景澄睁开眼,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倪澈,紧抿着嘴唇压制住纷乱的呼吸。他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握住了抱在怀里,脸上僵紧的肌肉一松,露出一抹浅笑。
    “以后哪儿都不许去,只能跟着我。”
    倪澈听见他轻声对自己说,忍不住睫毛颤了颤,随即两瓣温热的唇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比刚刚的声音还轻还软。她不敢在此刻醒来,只能辛苦地维持着睡颜。
    他骗了自己三年,自己也在梦里折磨了他七年,倪澈,你还觉得他有什么还不清的债呢?借着一个看似无意识的翻身,倪澈转身背对着景澄,一行眼泪无声滑落在枕上。
    晨跑归来,景澄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了那只被他没收的药盒,原本一盒里有两粒药片,当时被他丢掉一粒,此时另外的一粒也不见了。
    他将买好的早点放在餐桌上,瞥了眼睡成一团的倪澈,无奈地摇了摇头。
    ***
    倪澈赴魏千行的饭局,并不想让景澄知道,找个加班的理由搪塞他独自前往。
    这晚魏千行竟是没带秘书和助理一个人来的,从头到脚的花花公子气质随他手里那束月光白玫瑰一路摇曳,花枝烂颤,引得医院里不少医患驻足旁观。
    很好,倪澈的神秘异性朋友里,又被他有意无意地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不是为了见到leon,她真想直接将花枝上那些刺都一股脑摔到他脸上去。
    “leon呢?”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俩,倪澈毫不掩饰直奔主题。
    这直接似乎令傲娇的魏公子有些不悦,他挺身朝椅背上一仰,一只复古的巴洛克皮鞋高高翘起,“你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想来,谁都没办法。”
    “既然他没来,那我也先走了。”
    “等等——”魏千行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重新换上那副标准的淡然面具掩盖此刻的真实心情,“有时候,我有点搞不清你究竟是……担心leon……还是,无所谓?”
    他的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不客气到有些阴毒,既然清楚了leon的身份,刚刚的那一句任谁都不难听出没什么好意。她只剩他了,怎么会无所谓。
    倪澈猛地回头,冷冷地看着魏千行,“你想威胁我吗?魏总,可能有个误会我要跟你澄清下,倪浚在七年前就死了,之后的每一天都不该是他的,我也一样。所以,如果你觉得你知道了什么便是筹码,想用的话尽管用,如果今后他不能做人,我也更不想他做鬼。上天也好,入地也罢,我并不介意陪着他。”
    魏千行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显然她的这种反应有些出乎意料,随即又轻嗤了一声,似乎想拆穿她的色厉内荏,“小澈妹妹言重了,我跟你哥哥们是好兄弟,说是一荣俱荣也不为过。”
    可他们损的时候你在哪里?同富贵就有你,共患难就缺席?倪澈随意地挑了下眉,仿佛听到一句耳旁风。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一瓶洋酒,和一杯橙色的果汁,“我知道,魏公子的地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今天的通行证又是什么?酒和芒果汁二选一?”
    既然魏千行连倪浚的身份都知道了,那想来她不能碰芒果应该也不是秘密了。她心念飞速一转,已经做好了再醉一次的准备。
    “我帮你选好了。”魏千行抬手朝那杯果汁打了个指响,勾起了一侧嘴角。
    倪澈心说,这次大概没有被景澄捡回去在他家躺一夜那么简单了,很可能又要回医院苦熬两三天。不过没得选也就意味着无需犹豫,她拿起果汁喝了一大口,这个就不用干杯了,即便想要她命,也就只需这么一大口。
    她的手已经探进了衣袋,紧紧握住那只药盒。
    清甜入喉,倪澈心里一松,不是芒果汁,应该是木瓜和别的什么混合出来的,味道还不错。
    “如果没那么糟糕,不如坐下来吃点东西。”魏千行摘下眼镜捏在手里慢慢擦着,“我想小澈妹妹你和倪焰,应该也不是没有什么目标一致的时候吧?”
    “没有,”倪澈淡淡地答,“而且你提到这个人,我就更吃不下了。”
    “他这个人虽然……”魏千行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估计是搜肠刮肚也没找出稍微好听一点儿的评语,干脆一切尽在不言中,接着道,“但他对之前的事情还是恩怨分明的,我想,小澈妹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倪澈心头突然一紧,直觉这句话里包藏着什么祸心,一时却也只能先装糊涂蒙混过去,“他有多恨我,你上次也不是没看见。”
    “那你呢,心里也恨着什么人呢吧?”他的眼镜仍旧把玩在手里,而失去遮掩的目光中两道不言自明的寒意直接投射过来。那个人,显然指的是景澄,任谁都不会想到第二个。
    这个人跟景澄之间有什么过节吗?精明的魏千行会无缘无故地帮倪焰出头,拉拢自己这个不靠谱的队友?倪澈脑海里闪过一长串疑问,答案全部留白。
    那一瞬,她强迫自己做出一个“当然有”的表情来,垂下眼睫遮住真实心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并不需要一个猪队友。”
    魏千行的笑表示他领会了倪澈的意思,这小姑娘打算单枪匹马自己复仇,还嫌弃倪焰这条狗会挡道。“小澈妹妹读书读得好,就是不一样!”他抬手指了指脑袋。
    “如果不是猪队友,或许你应该考虑下,毕竟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大好前途,如果吹灰之力就能达成的目标,实在没必要牺牲太大代价。”
    倪澈假装露出犹豫之色,仍然嘴硬地说,“不必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好,与人无关。”
    她转身走出包间,右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忍着没有掏出来,直到走出了餐厅,拐过了一整条街,才急忙掏出手机拨给景澄。
    “你在哪儿?”
    “你楼下的停车场,忙完了吗?”
    倪澈抬手掩住话筒,希望能够遮住街边的背景音,“还要一小会儿,再等我下。”
    “好。”
    她切断电话,瞬间摒弃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抬手拦了辆出租车赶回医院。
    景澄看见倪澈从住院楼里走出来,抬手解了车门锁,看着她坐进来,“累吗?先吃东西?”
    他这种自然而然、不远不近的关切行云流水般突如其来,顺畅得好像两个人是青梅竹马未经风雪的良配,反而让倪澈生出一种不踏实。
    “你打算以后每天都等我下班吗?”
    “我尽量吧,也有走不开的时候。”景澄将车子开出大门,拐上环路向东。
    这回倪澈终于足够早的认出了去路,“你还载我去你家?”
    景澄回眸给了她一个“有什么不对吗”的眼神,“昨天你的衣服我已经洗过了,明天可以穿。”
    “就因为你那里有我一套换洗衣服,我就要住那里?”
    “如果你觉得不够穿,我再买给你。”这位警官死心塌地将问题聚焦在衣服上面,不作他想。
    倪澈脑海里闪过上次那条公主小香风的连衣裙,心头一阵冷风刮过,“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当然不能总住在你家里。”
    “不是什么人吗?那你为什么要吃药?”防弹版卡着黄灯来了个急停,司机转过头认真等待答案。
    我的天,“就是因为不是什么人才要吃药的啊?”哥哥你真是三十岁的人吗,就算白活七年也该成年了啊!
    “那……”景澄只说了一个字,卡住了,但下一秒俩人的脑海里都同时浮现出昨晚那张白床单。倪澈你真好意思把自己说成是对这件事无所谓的人吗?你在美国的七年读的是大学还是幼稚园?
    景澄憋了半天,听见身后的车子按喇叭,缓缓松开刹车,“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大家注意身体哦,最近身边好几个都被流感了~~~
    我们这里不下雪,很不开心,喜欢大雪纷飞!
    ☆、你要多少(12)
    “我不管,我要回家住。”
    “晚点我送你回去。”景澄妥协,又不太甘心,“不喜欢我陪你吗?”
    “你陪的是电脑吧,陪我的是零食、夜景和音乐。”
    “你开始抱怨了?”景澄挑眉,语气活像一个忙着赚钱养家被老婆吐槽不够体贴的委屈丈夫,“最近是有点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陪你。”
    倪澈刚想再冲他泼泼凉水,一只手突然被他握住,凉水又咽回了肚子里。“你认识魏千行吗?”
    景澄想了一会儿,“听说过,千石集团魏令涛的儿子,不算认识,他肯定不认识我。”
    这种反应,倪澈不知是该安心还是担心,安心的是他俩之间如果有什么过节便不能算作不认识;担心的是他难道在不知不觉中就树敌了,而且还是他明敌暗?
    简直一团乱麻。
    “魏千行,怎么了?”
    这要怎么回答,倪澈一咬牙,“没什么,他好像打算追我——”用这种方式让他对魏千行警觉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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