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如蒙大赦,又磕了两个头,才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碧城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小殿下口中的“朋友”,会是一只十分凶猛兼威猛的苍鹰。
    当阿蒙扑腾着双翅,一头扑进九辰怀里,亲昵的蹭着九辰下巴时,碧城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清华殿,晏婴携了王旨,还未走出殿门,便忽然有内侍在殿外高声奏禀:“楚世子西陵韶华求见王上。”
    殿内,又是一阵骚乱,连抚额沉思的巫王都抬眼望向了殿外。
    初晨的空气中尚且漂浮着一层清寒。淡青的天色中,西陵韶华高冠博带,足登阮屐,身着兰衣玄裳,佩辛夷、辟芷,不急不缓的步入殿中。他宽大的袖口边上,绣着精致的连枝女萝与薜荔,正是巫山神女树象征。
    此时,风使明染的情绪忽然激愤起来。他指着西陵韶华,咬牙切齿:“无耻楚贼,你竟还有脸面对巫国王上!”
    西陵韶华压根不看他,只对着龙座轻施一礼:“王上明鉴,韶华正有要事相奏。”
    “准奏。”巫王淡淡道。
    西陵韶华这才转首去看明染,表情沉痛:“风使大人,求婚之事,本是公平竞争。韶华与贵国止云世子皆是出于仰慕之心,才不远千里,赴巫国求娶含山公主。求胜之心,人皆有之,韶华可以理解。可……大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挟持公主,栽赃韶华!堂堂一国使臣,竟拿出如此卑鄙手段,韶华忍不住为大人感到羞耻!”
    语罢,他忽然提高声音,愈加沉痛的道:“王上,韶华启奏,风使挟持含山公主,捏造证据,恶意诋毁楚使,伤害我楚人尊严,请王上为韶华做主,为含山公主做主。”
    明染怒道:“西陵韶华,你血口喷人!铁证如山,将公主绑上浮屠岭的,明明是你们楚人!你还想抵赖!”
    西陵韶华似是极为惊讶:“那敢问大人,此刻,含山公主为何会在风使驿馆之中?”
    “一派胡言!”
    “韶华已将消息传给戍卫营的狄申将军,现在,公主应该已经安然无恙了。”
    “什么?!你――!”
    明染气结,忽然发现,竟无言以对。
    形势突然逆转,巫国群臣已经听得有些糊涂,如果含山公主真的被困在风使驿馆,那所谓的“公主手书”,也极有可能是公主在遭人胁迫下写出来的。可关键问题在于,公主明明已经获救,为何会再次落入贼人之手?且巫王缘何并未下令寻找。
    巫国的司刑官意识到这一点,立即追问:“敢问风使大人,含山公主理应在王宫养伤,为何会在您的驿馆之中?”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想起巫后嘱咐,明染再顾不得许多,咬牙道:“说起来。在下也是受人之托,才敢私自收留公主。”
    司刑官目色微亮,紧紧逼问:“何人?”
    明染挑眉:“大人有所不知,那夜,在浮屠岭上,救下含山公主的,可是你们巫国的世――”
    “是孤的意思。”巫王忽然开口,打断了明染。
    这一次,不仅巫国群臣,连明染都愣在了原地。唯有西陵韶华的面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巫王浑若无觉,徐徐道:“那夜,王后听闻公主受伤的消息,立刻派了身边的女官去接应,才将公主带到了风使处。”
    然后,他眸沉如水,盯着明染:“风使要解释的,可是此事?”
    自上殿便舌如莲花的明染第一次磕磕巴巴的应道:“没……没错。”
    巫王叹道:“因为此事,让世子起了误会,是孤的不是。”
    这话,却是对着西陵韶华说的。
    西陵韶华散然笑着,忙道:“公主无恙便好,是韶华太过紧张了。”然后,他郑重道:“只是,韶华对公主,只有仰慕之情,并不曾做过挟持之事。公主留在风使驿馆,虽是王上之意,但公主手书,也因此失了公正性。请王上明鉴。”
    明染哼道:“你的意思,是我诱导公主写出此书么?”
    西陵韶华低声笑道:“大人不必激动。其实,你我在这里相互指责,并无意义。因为,我们所提供的证据,均无公正性可言。”
    对于这一点,巫国的司刑官表示同意。
    九辰在清华殿的后殿听了会儿,对一旁的碧城道:“你去把晏公叫来。”
    碧城应了声“诺”,片刻后,晏婴果然从龙座后悄悄转进了后殿。
    乍一看到席地坐在后殿里的少年,晏婴大惊,急得跺脚道:“我的小祖宗!你不好好养伤,跑这里做什么?”
    九辰板着脸:“我自然是来替王上分忧的。”
    晏婴顿时将心吊到了嗓子眼:“哎呦!这前边正闹着呢,殿下可别再添乱了。”
    九辰不理会他的话:“你知道,父王为什么不开心么?”
    晏婴刚要问为什么,忽觉不对,满是狐疑的盯着对面的少年:“殿下怎么知道王上不开心?”
    九辰冷笑:“闹不出大动静,咱们王上自然不开心。”
    晏婴神色凝重起来:“殿下有主意了?”
    九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晏婴立刻变色,果断摇头道:“不行,这可是欺君之罪!”
    九辰挑起嘴角:“这里到内廷诏狱,不过一刻的路程。晏公一句话,便可替主君分忧,是大功,何来罪过?”
    晏婴仍是犹豫难决:“万一,王上提审时,他们不这么招,可怎么办?”
    “招供之事,我可以保证。”九辰正色道:“我绝不会害晏公,更不会无故给自己惹麻烦,请晏公信我一次。”
    晏婴急的团团转,依旧犹豫不决。
    九辰嘲道:“世上怕死之人良多,并非只有晏公一个,不敢去就别去,何必纠结。”
    晏婴果然停下,却沉沉叹道:“殿下不必拿话激我。老奴活到这把年纪,若真在乎名节二字,也不会做个半废之人。这一趟,是死是活,是功是祸,老奴都认了。”
    晏婴离开后,九辰抚着阿蒙灰羽,轻声道:“去找阿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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