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阮绵绵没看错,这些鲫鱼是厨房烧汤做菜用的。
    “哎,那什么,老爷让放的。”他压低了嗓音,透出点□□道:“财神爷做事儿喜欢顺心而为,池子里的锦鲤哪有鲫鱼好,能掉到大鱼自然更好。”
    阮绵绵了然地点头,把那声冷哼藏在了心底。
    这就是为了哄财神爷高兴的,殊不知阮富这么做的举动,就跟个大管家似的,兴许财神爷只是为了逗他玩儿呢。
    阮绵绵找到阮富的时候,就见他兴致很高地在钓鱼,就她走到他跟前这会子功夫,就有一条大鱼上钩了,拽上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甩了阮富一脸水。
    顾瑾言则慢悠悠地在旁边,还坐着他的软轿,鱼竿搁在腿上,一直没鱼上钩,他倒是不急,那悠闲的样子好似就换了个地方晒太阳。
    “绵绵来了,快来看爹钓鱼,挺有意思的,你爹今日是满载而归。”阮富经人提醒,才发现阮绵绵来了,立刻招呼她过来。
    不等阮绵绵开口,她便被按着坐在了椅子上,那端椅子的人也极其不上道,就把她安排在财神爷身边。
    其实也是这小厮自作聪明,财神爷给六小姐送了一份相当厚重的见面礼,这事儿阮家人都知晓。
    他以为财神爷对六小姐定是青眼有加,所以才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一起,这样也好交流感情,更有利于老爷从财神爷那里抠东西啊。
    阮富见她坐稳了之后,也顾不上管她了,因为又有鱼上钩了,他直接激动地站起来,一边叫人过来给他穿饵,一边数着桶里他究竟钓了几条鱼。
    阮绵绵觉得无趣极了,她一转头就见顾瑾言轻闭着眼睛,倚靠在软轿上,鱼竿都没扶,就让它挂在自己的腿上。
    “顾叔叔这样钓鱼,也不怕鱼咬了饵,将你的鱼竿拖入水中?”她觉得好奇,就出声问了一句。
    当然声音要保持甜美,不过称呼也不变地去刺他。
    顾瑾言睁开眼看了她一下,轻轻提起鱼竿让她瞧了瞧,鱼钩上空空如也,什么鱼饵都没有。
    阮绵绵愕然,不拿饵调什么鱼,难不成他还想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哎呀,这条鱼真大啊!”
    再对比阮富那边兴奋劲儿,阮绵绵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暗沉下去。
    还真被她猜对了,这位顾财神爷不是要自己钓鱼,而是看阮富钓鱼,瞧,多热闹啊。
    上海滩地头蛇之一的阮老爷,给他免费表演钓鱼的傻子呢,跟看猴戏似的。
    “六小姐觉得有意思吗?”顾瑾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转而又压低了嗓音,歪着头轻声询问道。
    阮绵绵将不满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忽而扬起头对着他甜甜的笑。
    “顾叔叔才有意思呢,不用饵钓鱼,应该是在等一条鱼,一条跟顾叔叔一样的鱼。”她轻笑。
    顾瑾言直觉这丫头的嘴里吐不出好话来,所以闭上嘴巴不吭声,倒是身后站着的郭涛嘴巴快,问了出来:“六小姐说得是什么鱼?”
    “瞎眼鱼,有饵的钩子不咬,偏要咬没饵的,不是瞎眼是什么。”她冷笑,毫不客气地道。
    郭涛打了个哆嗦,艾玛,这六小姐嘴巴太狠了,抓住大爷一个痛脚始终就不放了,还不忘上次那个有眼无珠的话呢,时不时地刺激一下。
    顾瑾言彻底沉了脸,郭涛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多嘴问错了话。
    也不知是不是那鲫鱼给阮绵绵面子,她这话音刚落,顾瑾言腿上搭着的鱼竿就往水中滑去,估计hi有鱼咬了饵。
    他下意识地去拽住,又猛然想起了阮绵绵刚刚的话,直接手一松,把鱼竿往水里一扔。
    “啪”的一声水响,上好的鱼竿就这么落水了,至于究竟上面有没有鱼,暂时是无法知道了。
    “这世上没有跟我一样的鱼,有的话也是纯金做的财神鱼。让六小姐失望了。”他阴测测地转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她完全没想到顾瑾言这么大的人了,还有如此耍无赖的时候。
    明知是有鱼咬饵,就为了证明自己不眼瞎,就光棍地把鱼竿扔了,这人得多幼稚?反正现在也算是死无对证了,鱼竿捞上来的话,哪怕真有鱼咬饵,经过这么一折腾,也早跑没了。
    他们这边动静有点大,阮富自然也看到了,他立刻把鱼竿交给了下人,亲自过来询问。
    “没事儿,六小姐心善,说是心疼这么多鱼,要适可而止。我觉得阮兄一人钓的鱼就够吃了,我这边把鱼竿送给鱼当做赔罪了。”
    顾瑾言眼睛都不眨,假话张口就来。
    阮绵绵一脸懵逼,她这回是真见识到了财神爷的本事儿,什么锅都往她身上推。
    阮富干笑了两声,意犹未尽地让人收起鱼竿,说是不钓了。
    “绵绵是来提醒我们的?”他这才想起来问阮绵绵此行的目的。
    阮绵绵立刻摇头,这么点破事儿她才不来呢,这俩人最好把鱼祖宗钓出来,引得人家大怒,劈死你俩得了。
    她轻咳了一声,正经地道:“不是,听说爹找我,我才来的。您有什么事儿?”
    阮富一脸发懵:“我没找你啊,今儿都陪着顾老弟。谁告诉你的?”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快,但是明显忍住了。
    阮富见她这样儿,立刻脑子就转了好几个弯儿,因为邱嬷嬷欺负阮绵绵这事儿,他以为又有人对六小姐不好了,立刻眉头倒竖,声音都变得很严厉。
    “你告诉爹,是哪个混账玩意儿骗你的,这分明是闹着你玩儿呢,对主子也敢如此?看我不打死他!”
    他正在这里气急败坏地叫骂着,字字句句说得都是要替阮绵绵出头。
    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阮绵绵定睛一瞧,这丫头不是旁人,正是半夏。
    之前琴姨太出钱给五小姐办茶会,大姨太就把半夏调过来给他们调制咖啡的。
    “奴婢见过老爷、六小姐,刚刚那个小丫头传话不清楚,让六小姐跑错了地方。是让您去大姨太那里。不知道您——”
    半夏急切地想要解释,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见阮绵绵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话茬道:“是吗?那丫头来了两次,第一次我说不去,第二次她又说是爹让大姨太找我的,我只好来找爹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一定要我去大姨太那里才肯说。爹可怜一下我这病体,直接告诉我吧,也没必要折腾那么多地方,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阮绵绵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手帕来,话音刚落,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等咳嗽完,才把帕子从嘴边拿开,春杏眼尖一眼看到了帕子上的几滴红点,顿时腿软地道:“小姐,您咳血了。”
    ☆、第25章 025 专属鱼汤
    一阵寂静, 还想解释什么的半夏, 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脸色都吓白了。
    阮富立刻扶着阮绵绵,让她在椅子上坐好,他现在心里一肚子火,又着急。
    “我没什么事儿找你啊,你们姨太太究竟怎么回事儿, 六小姐身体不好,全府皆知, 她却偏要折腾, 她究竟想干什么?”
    阮富指着半夏就开始骂, 又怕刺激到阮绵绵, 所以这心头的火气始终憋着,对大姨太的不满更甚。
    半夏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那个传话的丫头回去说六小姐去找老爷的时候,大姨太就知道要糟糕,阮绵绵这丫头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大姨太立刻就派半夏过来解释, 不能让老爷的心思跟着阮绵绵转, 六小姐才不会让大姨太好过的。
    在来的路上, 半夏心底已经盘算过无数个说辞,但是到了这里全部都用不上。
    从六小姐吐血开始, 她就知道无论说什么, 老爷的心都不可能偏向大姨太了, 况且六小姐说的是事实,大姨太两次请她,最后还把老爷给搬出来狐假虎威。
    “问你话呢,大姨太究竟什么事儿?你哑巴了?”阮富正是烦躁得不行,见半夏不开口,更是气得脸色发黑。
    “之前大姨太与老爷说的,为了教导小姐们,四姨太特地从苏州的娘家,带回来一个教导规矩的嬷嬷。大姨太今日召集小姐们都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事儿,让几位小姐一起随嬷嬷学规矩。”
    半夏轻声说着,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阮富再次责怪她。
    阮富听她这么说,脸色稍微缓了缓,他有些印象了,之前他训斥四小姐心思多,没有一点大户人家的小姐模样。
    大姨太隔几日就跟他说,四小姐知错了,还从苏州请来一位嬷嬷,这位嬷嬷吃的就是教导小姐的饭,而且德高望重,不是书香门第都请不来。
    这次若不是四姨太的娘家出马,人家还不愿意来上海,她想着家里的几位小姐年纪都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该教导一下规矩,不然让几位小姐一起跟着学。
    他当时觉得在理,反正这些嬷嬷们教的规矩,无非是让小姐们更加乖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阮富是不太喜欢学了洋人的规矩,就变得开放一会儿反对这个,一会儿倒腾那个的,连自己的父母都可以违抗的人。
    “不过就是学个规矩,六小姐想学就学,不想学拉倒。你们大姨太也着实好笑,什么话都不说,只说要请她去,非要她走这一遭,怎么六小姐去她那里露个脸,她就能成仙了?”
    邱芳跟着阮富不知有多少年了,所以大姨太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要按着阮绵绵的头,让她服个软。
    但凡事都有个度,如果阮绵绵不吐血,阮富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大姨太毕竟是六小姐的长辈,服个软也没什么,但是如今阮绵绵被逼得吐血了,那情况就完全翻转过来了。
    “奴婢该死。”半夏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说这句话,其余的她也讲不出。
    阮绵绵面色苍白,嘴角带着几分鲜红的血迹,她攥紧了帕子,目光有些涣散。
    她立刻被抬走了,大夫自然也是请到府上替她治疗,阮富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还要压低了火气来安抚财神爷,免得把这位爷给怠慢了。
    “你们府上还真热闹,阮兄,北平有户张家,家里有煤矿线,你听说过吗?”顾瑾言整理了一下衣袖,轻声问了一句。
    阮富立刻点头,北平张家可是与顾家齐名的存在,那煤矿线抓在手里就是好多钱。
    “他们家最近发生了几件新鲜事儿,听说昨日刚尘埃落定了,阮兄要是有空闲不妨探听一下,心里有个数。”顾瑾言轻轻地扯着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手一抬,身后伺候的人就利索地把软轿抬起来离开了。
    阮富怔了片刻,才立刻把阮德招呼过来,叫他想法子打听一下。
    他们这种成功商人,心里头难免诸多的弯弯绕绕,顾财神爷提起张家可不算什么好事儿,毕竟同在北平混,利益纠葛少不了。
    大夫来给阮绵绵诊断,依然还是老三句话,叹息加摇头,外加始终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阮富,总觉得他这个爹做的十分不称职,才让娇滴滴的小姐在自己家还要不断受气,病情毫无进展。
    一直到了晚上,阮德才来找他复命。
    “老爷,小的打听了一些,但是我们在北平基本上没什么人手,外加离得远,消息传的慢。还是顾爷身边的郭涛漏了点口风,张家老爷的姨太太众多,争风吃醋很常见,还出了人命。但是张老爷又一味地和稀泥,终于是出了大事儿。”
    阮德边说边打量着阮富的表情,毕竟阮家姨太太众多也是出了名的,而且人命也不是没出过。
    一说还是十年前了,太太与大姨太两人的争端,斗得阮家鸡犬不宁,说一句死伤无数也不为过了。
    当初经历了那场难事的下人们,死的死卖的卖,已经所剩无几了。
    “什么大事儿?”阮富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家,面色一肃,不由得认真对待起来。
    “张家绝后了。”
    阮德话音刚落,阮富这手就跟着一抖,手里的茶盏直接摔在了地上。
    “绝后?张家家大业大,子孙也该多多的才是,哪怕正主死了,难不成妾生子也没了?就算妾生子没了,还有外头养着的那些,就算儿子们都死了,那还可以再生啊!”阮富显然不信。
    像他们这种人家,最常见的情形就是一夜留情,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一个儿子来上门认清的,就算其中有大部分假的,也会有那么几个真的。
    阮德听他家老爷说得这话,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这说得生个孩子跟母鸡下蛋似的,一天一个那么容易。
    “先死的就是外头养得那些,张家家主认为反正不是正经儿子,死就死吧,没管。后来又死的妾生子,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轮到了张家太太的孩子,还有他自个儿的那玩意,被簪子给戳烂了。一夜之间,就绝后了。”阮德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不过阮富却不由得打哆嗦,他险些坐不稳。
    女人凶狠起来,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他从十年前就知道了,他身边的这些女人,好的时候千般好,坏的时候一个个都能变成母夜叉。
    阮德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早已有所预料,家里女人多事情自然也多,况且阮富自己就是个心性凉薄的人,这一大家的主子没几个是蠢的,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不到最后还真是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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