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的清晨,豆香坐上杜家的马车,踏上离开的征程,两辈子过来,这还是第一次离开武台镇,驶向蒙山腹地主城平邑。
    连着走了三个白日,夜宿了两次,才在四月七日上午,到达杜家的门口。
    豆香见马车停了半响还不动,车外却动静不断,便问陪坐在侧专门来接她的嬷嬷:“李嬷嬷,外面出了什么事,为何还不下车?”
    李嬷嬷没告诉她,只道一句:“姑娘自己瞧瞧便知。”
    于是豆香就掀开了车窗的遮帘子,一眼望去,杜家门前满是马车、软轿,乌泱泱地连成了一片,她们是最后来的,排在最末,前面还有许多人等着挨序从小门进去。
    直到午后,她才进了门,由李嬷嬷带着来到杜夫人的院子,这里已经排列站好了三排,前两排各站了十人,豆香站在第三排的第八个位置。
    一共二十八个姑娘,因都背着人,豆香看不清脸,单丛体型上来看,燕环肥瘦,全都不落。
    等她站定,一位掌势嬷嬷就开始逐个叫人上去问话,另一位坐着的大丫环,手里拿着笔墨,记录着答案。
    问题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姓名、生辰、籍贯、家里的情况,最后一问问的尤其细,具体到直系三代亲人所干的活计,而且不符合要求者,当场就发二十两银子,请送回去。
    掌事嬷嬷对一位姑娘道:“你的父亲是从商的,不行,士农工商,商人之女怎能送来,外面的人是怎么当差的,这种事也能糊弄?还不快送出去!还有谁也是商人家的,赶紧的出来,不要浪费咱们功夫。”
    那位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候在一旁的两位妈妈拖着送了出去,瞬时,所有姑娘的肩膀都收了一收,矮了几分。
    “什么,你舅舅竟然是被查办的罪臣,要死了,这样的也能混进来,给我查清楚是谁找的,我要请他吃顿板子才解气,拖出去,还不拖出去!”
    剩下的姑娘们都把头埋的更低,喘口气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位被拖走的人。
    “三代都是贫农?这样的破落户能养成什么懂礼的姑娘,长的再好,也不成,下一个。”
    “父母俱亡者,不成不成,太不吉利,换人!”
    “这位姑娘穿的未免太素了吧,什么,还在守孝,下去下去,哎哟,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群光长肉,不长脑子的家伙,丢不丢人。”
    ……
    等轮到豆香时,已有八位姑娘被先后拖走,豆姑娘也有一丢丢的紧张。
    豆香先像大多数姑娘一样,先朝掌事嬷嬷福了一福,而后道:“小女名叫豆香,今年十六岁,是武台镇豆老庄人士,父亲是农夫,大爷爷是秀才,堂哥是举人。”
    掌事嬷嬷问:“你就是那个武台镇于家的养女?”
    豆香点头回答:“在于家被教导了两年时间。”
    “好,知道了,留下吧。你们这剩下的二十人,都跟着我去内室。”
    问明了身份,接下来自然是要去验身的。
    和于家相同,杜家也给备了两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其中一位穿着青白标衫,束头戴冠,竟还是个医女。
    整个过程都是静的,外面由掌事嬷嬷亲自守着,里面的两位也俱是锯嘴葫芦,连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就是一副公办公事的样子。
    豆香这两年来在于户家好吃好睡,身子已经长成,发育的极好,就如同当初冯嬷嬷所言,丰乳肥臀,蜂腰猿背,曲线玲珑,肌肤细腻如玉,吹弹可破。
    普通嬷嬷负责视、摸、嗅全身,还有验明清白。医女则要复验清白以及生养的条件。她们配合的又快又好,豆香没受多少罪,就被送了出来,领进正经的厢房,此时,房里剩下的只有九人,竟然筛查掉一半多人,看来杜府是动了真格啊。
    掌事嬷嬷见大家神色各异,解释道:“你们的相貌,声音,体型都是顶顶重要的门面,但里子如何,还是得脱了衣服才知晓,痣多的,有体味的,皮肤粗糙的,身上有疤痕的,腰上肉多的,脚大的,还有长痔疮的,统统不行,这样一来,可不就少了许多人。好了,夫人就要来见你们,一个个别灰丧着脸,都给我笑起来。”
    杜夫人是个喜笑的,人还未至,已闻笑语:“哟,我今日可算有眼福,瞧这满屋子的鲜嫩姑娘,看来今年的春走的有些晚呀。”
    她的声音如丝竹般动听悦耳:“都别拘礼了,赶紧坐好,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瞧瞧。”
    九位微笑的姑娘同时抬起芙蓉面,却无一人敢与杜夫人对视。
    杜夫人对掌事嬷嬷道:“如意,我说什么来着,个个秀美水灵,娇嫩欲滴,容光照人,好好好!”
    掌事嬷嬷回:“夫人说的极是,如意就觉得今日的暖房比平常瞧着要亮堂许多,可不就是九位姑娘的功劳。”
    杜夫人这话引的开怀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继续说:“我没有女儿,儿子们也都大了,偏偏我又是个爱热闹的,你们可愿陪我一段时日,解解我膝下空寂?”
    谁敢说不呢?九位姑娘异口同声:“小女愿意。”她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虽不知会被杜家怎样安排,但更不愿被淘汰出去。
    可惜这气松的太早,当夜她们被送进同一间大厢房睡觉,还有两位妈妈陪守。等九人都睡熟后,这两位妈妈就起来,观察着她们的睡姿、睡音和动作。
    第二日刚起床,穿好衣服,又有两位姑娘被送出去,一位是因为说梦话,另一位是因为翻身太多。
    大家瞬时惊醒,这淘汰才正式开始呢,谁也不能真放松了,一不小心就会被送了出去。
    只有豆香疑虑若是自己被送出去,是会被送到张家,还是会被退回于家,估计多半会是后者。唉,豆磊和引娟何时才能来赎她。
    第29章 挑中
    杜夫人说是膝下寂寞,喜欢热闹,可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位姑娘,只规定她们吃住行乐全得在一起。
    总共就剩下七人,大家都是年纪相似的姑娘,亲近起来也快,没过几天,都摸清了彼此底细。
    其中有三位出身最好,其一祖父曾是名满陇西的才子,奈何英年早逝,儿孙不继,家道中落,债台高筑。其二是武家的姑娘,父亲曾做到总兵的位置,可惜英勇捐躯,只留有妻子和一个独女,无依无靠。还有一位是举人的女儿,其父就在杜恒手底下当差,听闻上司有需,上赶着就把女儿给送过来了。
    余下的都是乡绅、秀才的女儿,家中跟杜家有些许牵连,豆香是出身最差的,她的父亲只是个乡野农夫,不过她家族中有出息者,被于家教养过两年,还被张怀山推荐过来,所以才留了下来。
    七人中间也有一条隐约存在的界线,三位出身较好的,肯定是要高看自己一眼,对彼此更加亲近,其余出身稍差的,也不嫌弃对方,聚头的时间更多。
    豆香游离于她们之外,每日躲在屋子里练字,沈笑梅曾说过,情况不明时,少说话,多做事,别让自己闲着。练字时她的头脑会更加清明,想的会更多。
    张家草草就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还把她推到了杜家,至今也没来接人,可能是要让她来给张引娟,挡一些事。
    平邑城估摸着会来一位大人物,不知道具体是谁。
    这事,比豆香早至平邑的张引娟和夏月仙却有所耳闻,因荣家也没瞒着,说是楚王要派一位庶叔来接手蒙山地区,好让越侯空出去带兵打仗,为外战做准备。
    这位庶叔其他都好,就是有一点,贪花好色,处处留情,家中妻妾不闻详细,只一个多字,带在身边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且数量还在增加。荣家收集了好些干净的美人儿,就是为他准备的。
    再过半月,楚王的庶叔楚升如约而至,动静可不小,甚至连一向家风甚严的杜家都传出了话,七位姑娘们也知道了此事,原本清宁的氛围就此被打破,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气息,谁也没心情聊天交心,有人忍不住讨论起,那庶叔的风流韵事,以及她们何时会被送过去伺候,以后要过怎样的争宠日子。
    豆香没参与进去,她觉得此事透着怪异,若是真为了此人,杜府何必要求那么高,干嘛还筛选,美人越多越好啊。可要是为了楚王,也不太像,未免太低调了些。
    她们不知,从她们留下的那一刻起,杜府就暗中派人记下她们的言行举止,走路什么模样,进食什么动静,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性子怎么样,每个细节都没被落下。稍有逾矩者,就会被上报。
    这厢话多的两位,刚讲完是非,就被人捂嘴领了出去,屋子里瞬时噤若寒蝉,剩下的五人从此以后再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五日,杜夫人终于派掌事嬷嬷过来,挑了三人见面。其实,为此事她和夫君杜恒还好生商量了一番,本想要挑那三位出身相对好些的姑娘,谁知那举人的女儿,是个没轻重的,嘴上栓不住,提前被送了出去。两人太少,五人又太多。剩下三位中,论个人条件,豆香最好,但论出身,她又差了些,不选她吧,其他两位差不离,没什么挑头,左右平衡不定,杜夫人还是让丈夫来做决定。
    杜恒说:“挑这些个人,只是备着而已,你以为谁还能有大造化?”
    只这句话就够了,杜夫人立即就定下了这最后一人,让掌事嬷嬷去把才子的女儿,武家出身的女儿,还有豆香给领了过来。
    杜夫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还多了一股热乎劲,“乖乖,可把我想坏了,要不是这段日子,家里要好生收拾一番,我忙的脚不着地,也不会没功夫跟你们相处。不过也没法子,家里有贵人要来,总要收拾妥当,万不能失礼。”
    三位姑娘纷纷表达了对此事的充分理解,还劝慰起杜夫人再忙碌也得注意身子。
    杜夫人感动地用丝绢鞠了鞠泪,虽然她的眼角很干涸,但动作很到位,情感很真挚,言辞很突兀:“我想安排你们三人去服侍贵人,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她们能不答应吗?尤其是豆香,她敢不答应吗?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不仅得答应,还得表明自己愿为杜家肝脑涂地的忠心和决心。
    杜夫人很满意,让掌事嬷嬷给她们准备了最华美的衣服,最精致的首饰,最上乘的胭脂水粉,还不厌其烦地教导她们要恭顺守礼,万不可唐突了贵人。
    两天后,也就是四月三十的下午,楚王至杜府,他来的低调,带的人不多,除了越侯魏晗、城主杜恒、庶叔柴升三人,并无别人知晓。
    楚王做事讲就效率,一进门就跟杜恒开始商谈事情,片刻不停歇,连晚饭都是边吃边说,直到天黑透了,才满意地放杜恒出去。
    杜恒出来时对守在门外的狄贯私语:“府中准备了三位姑娘,都是耕读之家的清白女孩,美貌又懂事,狄公公,您瞧,要不要送一位过来?好让爷松快松快。”
    狄贯想起自家爷克己勤勉,已是许久未行此事,连他这位太监,都替爷憋得慌,主子伺候的不好,全是做奴才的不是,狄公公觉得自己真是疏忽了,就拉着杜城主的胳膊,感激地说:“还是杜城主考虑周全,您做事,奴才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过,还得先问问爷的意思。”
    听狄贯这么一说,杜恒就放心了,他说道:“不如,我把三位姑娘都叫来备着?”
    狄贯答:“这样甚好,劳烦杜城主。”
    于是打扮的格外美艳的三位姑娘就被杜城主亲自送到了楚王的书房门前。
    狄贯刚进门去,就听见楚王问他:“如何这么久才进来?”
    狄贯哈着腰回答:“杜城主给您备了三位姑娘,您好些日子没召人,不如……”
    楚王问:“有多久?真是全无印象。”
    “从您领兵收安山岭起,到今日。都是奴才的不是,没服侍好主子,奴才好生愧疚,求爷给奴才降罪吧。”狄公公俨然要泪洒书房。
    楚王最看不惯这些,有些不耐地挥挥手。
    狄贯马上止住哭势,换上个笑脸,谄媚地问楚王:“三位都在外头备着,爷可要挑一个?”
    楚王并没有任何表示,可狄贯却知道这是允了,他赶紧出门把三位姑娘领进门来,让她们齐齐跪好,抬起头,让楚王挑。
    三人并不知此人是谁,她们也不敢看,虽是抬着头,眼神却往下。豆香就瞧见一双青缎紫底小朝靴,方头长筒,上绣草龙花纹,暗道好精巧的手艺,一看就不是凡品。
    狄贯觉得并不不妥,才说:“爷,可以了。”
    楚王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瞥了她们三人一眼,而后指了指豆香的方向,道:“就她吧。”
    豆香还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无法确定被指的人,就是自己,她们就又被带了出去。
    狄贯把豆香拎出来,对候着的掌事嬷嬷说:“好生准备一番,今晚她来伺候王爷,别出一点儿茬子。”
    掌事嬷嬷恭敬地领命带着豆香下去,剩下的两位还愣在原地,被狄贯一怼,“傻愣着干嘛?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不是你们待的地儿。”
    豆香心跳的砰砰快,脑子嗡嗡直响,半响才回过神来,王爷,楚王,我要给楚王侍寝了?
    第30章 侍寝
    掌氏嬷嬷是个经验老道的,她带着另外两位妈妈,一起伺候着豆香沐浴。
    豆香此时已然平静下来,任由三人处置,两位妈妈拿着猪棕刷子,像是要给人退层皮似地折腾,她双肩被钳制,躲不掉,生生受着,被刷之处火辣辣的疼,肯定是红了一片。
    “我今日清晨已经洗过澡了,身上干净的。”言下之意,轻点也无妨。
    掌氏嬷嬷答:“恩,这样就不用洗发了,晒发可需不少功夫。”完全忽略了豆姑娘的需求。
    待沐浴结束,掌氏嬷嬷亲自拿了水仙花汁,涂便豆香全身,还给她修剪双手双脚的指甲,又伺候她用了一遍牙盐,吃了杯甘草茶,才放下手,让两位妈妈拿来寝衣。
    四月底,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豆香穿上淡粉散花百褶裙,细腰以云带约束,不堪盈盈一握。
    掌事嬷嬷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平髻,用玉钗固定,再画了个淡淡的芙蓉妆面。
    豆香见镜中的自己,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眼波流动,凭添一股诱人的风韵。
    掌事嬷嬷满意地扶起她,又给添上一件月牙青白长披风,交待说:“豆姑娘,待会儿要事事顺着王爷,女儿家头一次有些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切记万不能伤了王爷分毫,这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豆香点点头,由她一路扶着来到楚王的寝室前。
    掌事嬷嬷对狄贯说:“人已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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