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你别乱来,你敢杀了她,我保证我会杀了你。”薛世人朝狐妖走了过去,紧张地说道。
    “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扭断她的脖子,我就算杀了她,你又能奈我何?!你是我的对手吗?你这个没良心的,欺骗了我的感情就算了,如今我怀了你的骨肉,你还是一心只顾着这个女人,今天我就要看看这女人到底和我有什么不同?到底哪里比我强了?还是人的心和妖的心不一样?”狐妖用她的狐尾勒着我的脖子,禁锢着我的身体,又扬起一条狐尾,猛地扎入了我的胸口。
    剧痛下,狐妖挖出了我的心脏,顿时,我陷入了一片黑暗里,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知觉,临死前只听见薛世人发了疯一样狂吼着,不要啊,不要!
    许久,我又开始有了知觉,我看见了一个幽暗鬼魅的世界,好像我曾经也来过,我在黑暗里走了很久,走到了悬崖边的黑河前,我想起来了,这里是鬼界,曾经为了帮叶婆婆找虞儿,我来过这里。
    原来我真的死了,魂魄飘到了这鬼界里。
    低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一丝不挂的,左胸口一个血窟窿,心脏被挖走了……
    忽然身旁飘过几个鬼魂,看着我的身子指指点点的,有个鬼魂在羞辱我,在说:“看她,死的时候没穿衣服,心脏也被掏走了,不会是被哪个妖怪先奸后杀了吧?”
    我想起了死之前发生的一切,哭泣着蹲在了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都怪我贪恋薛世人的怀抱,贪恋那男女之间的欢愉之事,才弄掉了自己脖子上的骨头坠子,害得那狐妖有机会接近我的身体杀了我。
    我蹲在悬崖边哭了很久,忽然觉得,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让我如此羞耻地死去,做了鬼还没有一件衣衫蔽体。
    忽然,一件衣衫落在了我肩上,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对我说道:“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抬头一看,是虞儿将他身上的那件戏服脱给了我,他自己则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衫,我背对着虞儿穿好了他给我的戏服,转过身看着他说道:“谢谢你。”
    “不用,你快回去吧。”虞儿平静地看着我说道。
    “我已经死了,回不去了。”我难过地看着虞儿说道。
    “回得去,相信我,我娘一定能救你,只是你一定要及时回去,要不然错过的时辰,她也无力回天。”虞儿看着我轻声说道。
    “怎么回去?这四周一片黑暗,根本没有路。”我绝望地看着虞儿问道。
    “跳下去。”虞儿指着悬崖下浩浩荡荡的黑河对我说道。
    我看着那黑色的河水,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虞儿,问道:“跳下去就可以回去了吗?我就能活过来了吗?”
    “等船,等船来了,你就跳下去,到了船上,划船的人自然就送你回去了,河水很汹涌,船也不会停留,错过了这艘船,你就再也回不去了。”虞儿看着我说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船来?”我看着黑色无边际的河水问着虞儿,河面上没有任何的船只。
    “会来的,我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船来了,说明她打通了鬼界,请到了鬼差救你回去,万一,船没来,只能说明你真的没救了,不,我相信我娘,她一定会救你,船一定会来。”虞儿看着我轻声说道。
    “你娘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看着虞儿问道。
    “因为在她心里,你是她儿媳妇,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你,我了解我娘。当年兰儿死的时候,听说她哭得很伤心,只是那时候的她还年轻,不懂鬼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儿离开,后来我爹还有我们兄弟俩都先后死了,她就像着了魔一样,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鬼事,几十年了,她打开了阳间和阴间沟通的渠道,也找回了我们的兄弟二人的魂魄。”虞儿看着我解释道。
    “可是之前你娘告诉我,回来的是你们弟兄俩中的一个,还有你爹。”我回忆道。
    “那是因为我娘不喜欢我,因为我爹和我弟弟都是死在战场上,而我是死在了战地的戏台上,我做的是文艺兵,到死也没杀过一个鬼子,她以我为耻,觉得我死得没出息,不愿意向外人提及我。”虞儿平静地看着我解释道,说完转身面对着悬崖,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
    等了许久,河面还是不见船只,我看着虞儿的侧脸说道:“你娘不会救我回去了,他知道你在这里,我留在这里更好,她就不担心在这阴冷的鬼界你会孤单了。”
    “胡说!我娘不是想的那种人,她没那么自私!她如果真的希望你死,当初就不会撵我走,就不会不忍心看着我毫无节制地折磨你。”虞儿盯着河面,大声辩解道。
    “你娘确实对我挺好的……”我站在虞儿身旁,惭愧地说道。
    “别说话了,船来了,一会儿我让你跳,你就跳,悬崖边风大,船划得很快,你一定要把握住时机。”虞儿看着河面上从远处划来的船只,紧张地对我说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看着虞儿的侧脸问道。
    虞儿没有回答我,而是紧张地盯着河面的船只,当船快要靠近的时候,他大声对我喊道:“跳啊!”
    说完用力一推,将我推入了悬崖,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睡在叶婆婆家二楼的房间里,楚烨就站在我床边,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自己身上穿着那件白色睡裙,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血窟窿不见了,我触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姐姐!”楚烨激动地看着我叫道,我摸了摸眼泪汪汪的楚烨的小脑袋。
    “他们呢?”我看着面色沉静的叶婆婆问道,我想知道薛世人和那狐妖最后都发生什么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第193章 :活着画地为牢
    “楚烨,姐姐已经醒了,我和她有事要说,你回你的房间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叶婆婆看着楚烨轻声说道。
    “姐姐,那我去睡觉了。”楚烨看着我说道。
    “乖,去吧。”我微笑着看着懂事乖巧的楚烨应道,看见他自己走出了房门,叶婆婆看见楚烨去睡觉了,关上了我房间的门,走到了我床前。
    “那个男人死了,那只狐妖跑了。”叶婆婆看着我低声说道。
    “他死了?!他怎么死的?!”我一时无法接受薛世人的死讯,含着泪抓着叶婆婆的手追问道。
    “那狐妖挖了你的心脏,还想吃了你的尸体,他为了救回你的尸身,被狐妖杀掉了,是我闯进来拿灵符驱走了狐妖,不过狐妖逃跑的时候,把他的尸体也带走了。”叶婆婆看着我平静地答道。
    “死了?!薛世人怎么会死?怎么可以死?”我悲痛地哭着,几乎无法接受叶婆婆告诉我的事实。
    “孩子,别哭了,好好休息,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工厂那边我已经托人帮你请假了,你在家养好了身体再去上班。坚强点,想想楚烨,他还这么小,看见你昏死在床上,他都吓得不吃不喝地守着你,再想想你师父在你身上的寄望,好好活着,知道吗?你还这么年轻。”叶婆婆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慰道。
    我靠在叶婆婆身上,无力地流着泪,甚至还抱着幻想,还不死心,觉得总有一天,薛世人还会回来,不管是人是鬼,他一定还会回来看我。
    哭累了,我慢慢地睡着了,睡醒后,我发现已经是傍晚了,楚烨就守在我床边,看见我醒了,兴奋地把他才学会画的画递给了我,画里面画的是两个人,长头发穿裙子的好像是我,站在我身旁个子高高的男孩子好像是画的他自己,我们头顶是一轮太阳,姐弟俩灿烂地笑着。
    人物画得很抽象,但是这个孩子的美好愿景,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我看懂了楚烨的画,却还假装看不明白,故意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问道:“楚烨,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楚烨爬上到了床边,指着画里面的人对我说道:“这个长头发的是姐姐,旁边这个高高大大的人是我,等我长大了,比姐姐还要高,我就能保护姐姐了,姐姐就不会再难过了。”
    “画得真好。”我抱着楚烨,含泪笑着,轻声夸道。
    只是看着画上的我有张干净的脸,我指着画对楚烨说道:“姐姐的脸上有明显的疤,你忘了画上去了。”
    “没有啊,姐姐,你的疤已经没了。”楚烨看着我的脸说道。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不到那块疤了,我下了床翻箱倒柜地找镜子,自从毁容后,我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了……
    终于在柜子最低下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一面很陈旧的圆镜子,我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的脸,疤痕真的没有了。
    “是他,一定是他在我昏死的时候治好了我的脸,他没死。”我内心笃定薛世人没有死。
    我将镜子放在了床头,牵着楚烨来到了楼下,叶婆婆做好了晚饭,在客厅里摆着碗筷,我走到叶婆婆跟前看着她激动地问道:“婆婆,您是不是骗我了?薛世人,他根本没有死。”
    “孩子,别傻了,他真的死了。”叶婆婆轻叹着看着我答道。
    “那我的脸是谁治好的?”我追问道。
    “我啊。”叶婆婆答道。
    “您?别告诉我您精通的鬼术还能帮人拂去脸上的疤痕?那以前你怎么不帮我治?”我狐疑地看着叶婆婆问道。
    “我都能从鬼界里把你的魂魄带回来,拂去你脸上那块伤疤又算得了什么呢?简直就是雕虫小技。以前不帮你治,是出于私心,担心治好了你的脸,你模样俊俏了,会招人惦记,你心里清楚,我一直把你当儿媳妇看待。只是前几夜,虞儿托梦给我,说他在鬼界找到了兰儿母子,让我不要再把你当儿媳了,说你命苦,让我把你当亲闺女照顾。”叶婆婆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道。
    “虞儿?是虞儿让你帮我的……”我低声说道,想起虞儿在鬼界和我说的话,我心里清楚,虞儿根本没有找到兰儿母子……
    “孩子,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你别傻了,别在幻想他还会回来,他死的时候,还紧紧抱着你的尸体,不让那狐妖吃了你,是我及时撞开了门,震住了那狐妖,才把你的尸体抢了过来,那狐妖被我打伤了,却还是拼了命也要带走那个男人的尸体,还说,就算死,也不让你们死在一起。”叶婆婆看着我轻声说道。
    听完叶婆婆的话,我伤心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泪如雨下,却仍旧不肯死心,奢望着,他有一天会回来。
    光阴如梭,五年的岁月,匆匆如流水,静默潺潺地从指间悄然流逝。
    白天我每天准时地上班、下班,夜里我就拿出父亲的那本书,自己用笔记本从头到尾地用手抄写书中的内容,五年了,我总共手抄了两本父亲的书,自然,书中的内容早已全部熟记于心。
    叶婆婆其实是深藏不漏的老鬼,她不爱与人交往,却熟知鬼界的秘密,有了她的诚心庇护,我和楚烨过了五年最安宁幸福的日子。
    我也算是纺织厂的老职工了,文化大革命过去了,百废待兴,全国高考也恢复了,好多下乡的知青都回来准备复习备战高考了,工厂里好多年轻职工也买来了一堆堆复习资料,工作休息的时候,捧着书本复习……
    而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我已经二十六岁了,看着他们都在热血备战高考,有的人已经快四十岁了,还在为自己的大学梦奋斗。
    以前的生活太压抑,如今慢慢开始改天换地了,每个人对生活又充满了无限的热情和期望,他们开始变得有说有笑,工厂里每逢重大的节假日还会安排文艺晚会。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五年的安宁与寂寞,让我几乎忘了,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要去哪里。
    五年了,薛世人真的没有出现过,如绪也不曾来看望我,禅昔更是了无音讯。那些信誓旦旦说好了会守护我会爱我一生一世的人,如今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1977年的中秋节厂里举行了联欢晚会,好多热血青年都积极参演排练节目,而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观众。这几年,好多老职工都已经成家生子了,和我年纪相仿的女职工,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而我,却仍旧是孤独的,像被自己内心无形的枷锁囚禁在了牢狱里的囚犯。
    晚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当年的徐队长,如今已经是纺织厂的副厂长,他忽然上台发言,只是他的发言内容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开始的时候唱高调,歌唱新生活,只是到后面的时候,忽然讲到了新时代男女平等,婚姻恋爱自由,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当着全场职工的面,拿着话筒把我从座位上叫了起来,让大家做见证,他要向我求婚。
    看着在场的那些老同志们,看着台上面红耳赤却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徐副厂长,还有他那缺了两根手指的手,这几年在厂里面,我一直为人低调冷漠,让冷傲作为自己的保护色,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男子,已经快四十了,一直单身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等我。
    在一起工作五年了,我深知他的为人,老实稳重,做事一丝不苟,总是很早就来到厂里,最晚离开车间,这么好的男人,确实适合一个女人托付终身,而且如今他已经是副厂长了,过不了几年就会升为厂长了……
    我站在人群中间,愣了好半天,心里清楚,他并不是我要等的人,可是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去拒绝他,特别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对于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有人把话筒传到了我手里,让我说几句,更多人是在怂恿我,让我答应他,答应嫁给他……
    第194章 :芦苇里的悬案
    我拿起了话筒,看着台上的徐副厂长冷静地说道:“像徐副厂长这么优秀的男青年,是多少女同志梦寐以求的好对象,我也很支持新时代婚姻恋爱自由,但是婚姻大事,我还是想私底下和我的亲人再商议,希望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和祝福。”
    为了不让徐副厂长太难堪,我无奈说下这段推辞,还好对方心领神会,只是笑着回道:“婚姻大事,当然最好得到父母亲人的支持,我们可以先处对象,多了解彼此的家庭,再慢慢谈婚事。”
    晚会结束后,我就默默地立场了,准备早点回家陪叶婆婆和楚烨过中秋节,吃月饼赏月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被厂里许多未婚女青年看上的徐副厂长公然向我求婚,要追求我,这样必然让我无辜招来很多年轻女职工对我的嫉恨,还没走出工厂大门,背后就传来那些年轻姑娘的指指点点。
    有人说我是外地的来路不明的女人,还有人说我和楚烨其实不是姐弟关系,说楚烨是我的私生子,更有甚者,说我是故意勾引徐副厂长,像靠他的关系,争取到年底去纺织大学学习的机会。
    我漠然地走着,只装着没听见那些女人的冷嘲热讽,我心里明白,自己以后在厂里的清静日子要结束了,过去几年里我勤勤恳恳地在岗位上工作,不与人争,不同人抢。可如今,那些背后的指指点点,让我觉得,也许我是时候离开这个工厂了。
    走在沿江大道的时候,淡淡的桂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我听见背后有人快步追了上来,回头一看,是徐副厂长,他手里提着一包月饼,微笑地朝我走来,对我说道:“给,把这月饼带回家去给你奶奶和你弟弟尝尝,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月饼你带回家吧,也不用送我了,这条下班回家的路,我都走了无数回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你早点回家去陪家人吧。”我轻声地拒绝道。
    “对不起啊,今天在台上向你求婚,确实太唐突了,吓着你了吧?”徐副厂长尴尬地道歉道。
    “现在周围没人,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我有丈夫了。”我漠然拒绝道。
    “你有丈夫?可是你的档案上是未婚啊!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骗我的。”徐副厂长尴尬地说道。
    “我们是没结婚,但是早就有夫妻之实了,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高尚纯洁,你别跟着我了,这条回家的路,我习惯一个人走。”我冷漠地回道,加快了步伐。
    “好吧,对不起,是我太唐突。”徐副厂长尴尬地笑着说道,转身离开了。
    初秋的风清凉而温柔,然而我的心就像江堤上的草地,已经开始荒芜了,我是狠心,可是那些曾经那样爱过的人,却也那样彻底地离开了我的世界,再浓再深的情,也敌不过岁月的风吹雨打。
    回到家看见楚烨在帮叶婆婆捶背,这孩子如今已经九岁多了,这些年叶婆婆把他照顾得很好,现在个头都快赶上我了,小伙子越长越精神,好学又乖巧,也是愈加地讨叶婆婆喜欢,看着他的精神模样,那眉宇间,忽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吃月饼的时候,楚烨告诉我,说他准备考武汉市第一师范中学了,我问他自己才上五年级,怎么考中学,他说老师拿六年级的期末试题给他做,他都考过了,老师建议他跳级,直接复习备考中学。
    “干嘛这么着急上中学,你才不到十岁?”我问道。
    “上完中学考大学,读完大学就可以出来工作了,到时候姐姐就不用天天这么辛苦地上班了,我可以挣钱养活你们。”楚烨看着我认真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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