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清朗 ,却如一道甘霖一般洒在了御书房。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吃惊的看着他,那眼里有怀疑也有期盼。
    现在军需的缺口如此之大,他们实在想不到周颐能有什么办法,毕竟不是什么神仙,能够把军需品凭空变出来,但周颐一贯一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不打无把握的仗,虽然他年轻,身形也单薄,但说出的话却无端就让人觉得可靠!
    崇正帝面色中既有惊疑也有欣喜:“周卿快起来,你说说还能有何办法?”
    周颐从容的站起来,上前一步道:“皇上,火铳基地总共建造了三万支火铳,这些若安排得当应该可以派上大用场,研究院里又新造了一些新奇的物件,虽然威力不如火铳大,但好在可以短时间内批量造出,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就让微臣将这些武器送到边关勉力一试吧”
    对了,还有火铳,众位大臣听到火铳的时候均是眼睛一亮,但随后又听周颐说,只有三万支的时候,眼里的惊喜噗一下就熄灭了,二十多万大军,三万火铳又抵什么用!
    尽管崇正帝知道周颐很能干,但这样的大事免不了还是有些举棋不定,没办法,周颐只好将崇正帝带着去了研究院一趟,周颐没瞒着崇正帝,但崇正帝自个儿觉得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神神叨叨的,给他看也看不懂,还觉得周颐没事收揽这些人有什么用。
    他一心惦记着周颐说的新武器,对沿路看到的这些就更没心思去琢磨了。
    周颐带着崇正帝和几位朝廷的大佬去看了他所说的新式武器,回来后却并没有多么欣喜,那在天上飞的颤巍巍的东西总觉得一个不好就要掉下来,当真能有周颐说的那么大的作用?还有那些他们看不出什么功能的物件,当真能阻挡住大羌和戎族的骑兵?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再加上周颐一贯给人智珠在握的感觉,就连崇正帝,他自己都没发觉,只要是周颐说的话,不论如何,他都会下意识的多信几分。
    于是,崇正帝准许了周颐的请求,火铳已经运去了边关一万支,现在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舍得舍不得了,全部让周颐带去。另外周颐还有什么要求,崇正帝都尽可能的满足。
    周颐在去之前,还向崇正帝讨了一道旨意,他希望在战场上能够统领三军,其他两位将军从旁协助。
    这下崇正帝可就没有立刻答应了,朝廷上的那些大佬更是激烈的反对,无他,这是事关大越生死存亡的大战,周颐就算再聪明,终究也没打过仗,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周颐能考状元,但不代表着他能领军。
    “皇上,并非是微臣一定要领军,只是这些武器只有微臣才知道如何用,如要用到这些武器,在打法上肯定有异于传统的战术,军中最忌令出多将,微臣发誓,除了这些要用到这些武器的地方微臣会制定战术,其他地方微臣保证不擅专,会虚心听取两位将军的意见。”
    即便如此,崇正帝还是一时下不了决定,这事情太大了。
    但还没等他犹豫多久,西北关的奏报又来了,不过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大越竟然又丢了两座城池,而且这还是在戎族抱着保留实力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出多大力的情况下。
    崇正帝惊怒交加,这奏报仿佛催命铡刀一样悬在他的头上,让他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敌人的滚滚铁蹄踏破西北关,直奔京城而来,而他,一个中原上国的皇帝,却成了跪在这些蛮夷脚下的阶下囚!
    这就是他信赖的将军,他们对他的信任就是这样回报的!
    西北关的消息对下自然是封锁了,但朝廷上的这些大员自然是知道的,这下,他们再也说不出什么内行外行的话了,仗打成这个样子,即便最大的原因是庸琦弦引起的,但也证明了派出去的将军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必须得思变了,不然大家都等着当亡国奴吧!
    崇正帝这两天一直在御书房,连晚上都没有回去就寝,伺候他的贴身太监见证了崇正帝破天荒的为国事发愁到了夜不能寐,辗转不安的样子。
    直到周颐请求的第三天,崇正帝终于再次将他诏去了御书房颁了同意的圣旨!
    “周卿,朕相信你。”崇正帝拖着他的手,郑重的说道。
    周颐咚的一声跪下:“皇上,微臣发誓,必定会竭尽所能,誓与大越共存亡!”
    崇正帝眼里似乎浮出了一点雾气,拍了拍他的手:“爱卿凯旋之日,朕大开城门亲自为你接风!”
    就这样,周颐带着大越满朝的希望启程去了边关,走的这一天,李应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周颐收拾好了行礼,笑着道:“相公,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回来!”
    周颐摸了摸李应茹的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放心,你相公我惜命的很,会安全回来的。”
    李应茹尽力忍住眼泪不要上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相信你,你说的任何话我都相信。”她不能哭,她是将军的女儿,丈夫去了边关,她就要替相公守好家里。
    周老二并不知道这是周颐主动请命的,只当是圣命不可违,即便这样,他还是恨不得拉着周颐辞官算了:“儿啊,爹不盼你做多大的官,有多大的富贵,当官这么危险,那去打仗不都是将军的事吗,皇上咋个还让你上战场了呐!这官咱们不当了,不当了,咱们回去,回广安县去当一个教书先生也好啊!”
    周颐苦笑:“爹,国难当头,若咱们真的打输了仗,我又怎么可能还能安安稳稳的教书呢!”
    周老二无法反驳,这一刻他心里甚至后悔当初不应该送周颐去读书,即便周颐只能像他一样当个没什么出息的木匠,至少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六郎,六郎,你可一定要安全回来啊,要是你出了啥事,叫娘可怎么办啊……”王艳捂着帕子已经哭得肝肠寸断。
    “娘,你放心吧,我会全须全尾的回来的。”但无论周颐怎样安抚王艳,王艳依然哭得不能自已。
    周颐只好放弃,转而拍了拍眼睛已经红了的周嘉:“我不在家中,你要照顾好爹娘。”
    周嘉重重地点了点头,末了还是忍不住道:“哥,要不你把我也带去边关吧,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一些忙。”
    “胡闹!战场是好玩的吗,老实在家里念书,照顾好爹娘。”
    周颐走的时候,李应茹特意将宝墩儿哄睡了,但不知是父子连心还是怎么的,平时一觉非一个时辰不醒的小胖子在周颐脚迈出房门的时候,忽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爹,爹……”
    周颐迈出的脚步又收回又迈出,如此反复,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身回去亲了亲宝墩儿:“儿子,爹走了”
    “啊啊啊,爹……”
    直到走到院子外面宝墩儿的哭声还能隐约听见,周颐深深吸了口气,身子一顿,到底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在周颐带着队伍辎重奔向西北关的时候,这里已然尸血如海,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将军,抵挡不住了,让战士们撤回来吧!”
    一座高坡上,韩将军站在前面,手里拿着研究院出产的望远镜,看着战士们一次次被敌军的铁蹄冲垮,将肉踏碎,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就紧一分。
    “将军,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咱们没有武器,战士们的血肉之躯怎么阻挡得住这些骑兵啊!这样下去不过是让他们白白送死而已!”韩将军的边上的一名小将眼见着下面如绞肉的磨盘一样,大越无数的战士就这么命丧敌军的铁蹄之下,焦急的喊道。
    “闭嘴,再乱喊以军法处置!”韩将军猛然喝道,他何尝不知道,但现在他负责的西北关东面已经丢了五座城池,已经退无可退了,一旦让敌人攻克了西北关,那整个大越就再无能阻挡敌人骑兵的天堑,到时候,他就是整个大越的罪人。
    该死,都是那些贪官,要不是军需造假,多半的弓箭刀枪都用不了,他又何必采用这种近博的方式,看着自己这边的将士一个个的倒下,他的心简直如刀割。
    但同时,他的心情也越发沉重,他是将军,自然知道大越军需建造的过程,即便他的奏报已经呈到了京城,但京城那边想必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军需不是别的东西,武器军备这些即便是大国,也要靠年复一年的积累,大越的冶铁技术就算比周边国家发达,但也没到可以短时间内批量建造的程度……
    所以,奏报虽然呈上去了,但他却是没报什么希望的,就算朝廷派再多的援军来,没有武器一样也只能上去做肉盾。
    渐渐的空气湿润了起来,仔细看,空中竟是红蒙蒙一片,是地上尸体的血液散到了空中,是无数亡魂在发出泣血般的呐喊。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一直到夜色时分才结束,骑兵晚上不好行动,敌军那边总算是鸣金收兵了。
    “霍霍霍霍……”远处的空地上,除了无数大越将士的尸体,还有敌军的高头大马和他们兴奋的狂吼声。
    “远处的大越将领听着,我们大羌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明天我们大羌战士还会来,我们不光要攻克你们所有的城池,还要一路杀向你们的京城,捉了你们的男人当奴隶,让你们的女人给我们的勇士生崽,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羌人的宁笑声响彻西北关,韩将军悄悄捏紧了拳头。
    “大越人都是没用的软蛋,不堪一击!”
    “哦哦哦哦哦……”
    敌人进行每场战争后的例行放话侮辱,这才踏着铁蹄,携着滚滚尘烟而去。
    “总算是……又抵挡住了一天。”韩将军在心里小声苦笑道,他的心里既愤懑又无奈,当将军这么久,历经两朝,他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由于战事匆忙,所以并未仔细检查,他也不知道会在军需上出这么大的纰漏,一开始,他按照战术远攻,哪想那兵器弓箭竟然脆弱到这种地步,毫无防备之下连丢三座城池。
    最关键的是,那三座城池都是有有利地势的,而失了那有天然屏障阻挡的城池后,后面一直到西北关大关都是一望无尽的平原,武器不行,军中已然恐慌,再加上敌军势如破竹,军心更加不稳。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能稳住到现在,之后只丢了两座城池,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明天又该怎么过呢……”韩将军望着如山的尸体,心里迷茫苦涩极了,难道真的是天要亡大越吗?
    他走下坡,一直到交战的地方,鼻子里尽是浓郁的血腥味。这都是大越的男儿,他们死得何其不值啊!
    贪官,贪官,那群文官没一个好东西!
    “报,将军,朝廷派来援军了!”韩将军静立的时候,忽然有小兵骑马来报。
    韩将军眉毛一拧,援军?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援军?派人还不如给他一些武器!
    “何人?”
    “是周颐周大人。”
    “他来干什么!”一个考状元的文官,能中什么用!韩将军在心里大骂朝廷不靠谱,武将和文官天生就不对盘,再加上现在经历了庸琦弦的荒唐事件后,让他对文官的感官更是差到了极点。
    第182章 战场
    不管怎样,人来了韩将军就要去见一见。
    等韩将军返回西北关的时候,周颐早已等在了他的大帐内。
    “周大人,你不好好的呆在京城里,跑到边关来干什么!”韩将军的语气有一点冲。
    周颐倒也不在意,笑了笑道:“皇上派我来援助将军。”
    “援助?你?”韩将军将周颐上下打量一眼,嗤蔑的说道:“我劝周大人还是回去吧,这边关可不是你们这些娇贵的文官呆得住的地方。”
    文官周颐略一思索,便明白韩将军为何看见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了,谁叫他和庸琦弦逸一样都是文官体系呢!
    周颐也不笑了,轻轻拂了拂袖子:“那可不好意思,本官来是要统领三军,指挥战事的。”
    “什么!!!”韩将军瞬间既惊且怒,“周大人,老夫现在没心情听你开玩笑,你知道什么是战场吗,你知道因为此次军需事件,我大越有多少热血男儿无辜枉死吗,现在城池连丢,敌军随时有可能攻破西北关,你以为战场是和你们考场一样,在这里,稍下错一个命令,就有无数的将士魂撒战场!你将军需品送到就行了,快点回京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不等他说完,周颐直接请出崇正帝的圣旨,在他面前清清楚楚的念了一遍。
    韩将军跪着听后,当即就呆立在了那里,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然捏的青筋暴起,看他的样子,如果可以,他是恨不得一拳将周颐揍回京城的。
    他心里含着无尽的怒火,而后又转为悲凉,让一个嘴上无毛的文官来指挥打仗,皇上和内阁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嫌大越还败得不够快,非要将大越葬送彻底才甘心吗!
    周颐知道韩将军心中的想法,他叹一口气,将韩将军扶起来;“韩将军,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但我只问韩将军一句话,像现在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您觉得能抵挡得住敌人吗,您能让我们大越不败吗?”
    韩将军觉得周颐是侮辱了他,“老夫不能,但造成如此后果,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还不是你们文官,贪污腐败,白白葬送了多少大越将士的性命!老夫不能保证打退敌人,难道你就能了吗!”
    周颐听到韩将军这么问以后,眼睛里猛然迸发出笃定的亮光,双手背在身后:“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呢!”
    韩将军一时看得有些怔了,刚刚周颐的样子让他竟然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周颐可以让这场战争转败为胜。
    他摇了摇头,怀疑是自己一时昏了脑子。
    不管韩将军再怎么不愿意,既然圣旨已经下了,那他只要没有造反的心思就得遵守。
    马将军也连夜赶了过来。
    马将军镇守在西北关西面,主要是防戎族,但由于戎族因为周颐那一番话,在进攻的时候就存了保留实力的心思,再加上他们战斗力本就不及大羌,所以,马将军防守的西面还不算太艰难。
    他听到让周颐来统领整个军队后,反应倒是没有韩将军的大,外行指挥内行,文官指挥武将打仗,在历史上从来都不缺少,现在他只盼着周颐能听得进去他们的建议,而不是胡乱瞎指挥。
    周颐并没有下去歇息的心思,而是当即就向两位将军了解了战场的具体情况,两位将军一看,他还愿意了解,心里总算是稍微好受了点,至少这家伙不是一拍脑袋胡乱下命令的。
    等把战场情况了解清楚后,周颐紧紧的皱起了眉:“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第二天周颐刚吃过早饭,坐在大帐里便感觉到了地在轻轻的晃,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敌军又来了,敌军又来了……”
    临时建立起的战堡上守城的士兵立刻敲响战鼓。
    周颐眼神一凝,快步走上战堡。
    “轰轰轰……”远处滚滚狼烟,无数的敌军骑着烈马如蝗虫一般遮天蔽日而来,整个大地都在跟着颤抖。
    韩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周颐的身边:“这个战堡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身后就是西北关,关内就是我大越百姓,所以即便没有武器,砸完了周边的石头,即使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去阻挡,我们也不能后退,因为一退,整个大越都会跟着沦陷。”
    这样的情形自交战半个月来,韩将军已经看过多次,他不动如山的站在周颐身边:“老夫不知道周大人到底有何办法,不让将士出战堡,但希望周大人明白,若敌人攻克了这座战堡,再攻克了西北关,那大越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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