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这鱼新鲜不喽?”有买鱼的人问。
    “自然是新鲜的。”大壮长的有几分凶相,虽然他本性并非如此,但他长的跟个坏人似的,话也极少,不过是平常的回答,看在客人眼里,就觉得他又几分不耐烦。
    客人嘀咕一句:“有啥好神奇的喽,不就是个卖鱼的喽!”边说还边往后退,生怕大壮一个不好,就要奋起揍人。
    实际上大壮被人误会的多了,一开始他还尝试笑笑,但是一笑反倒更加像硬拉扯面皮,无端就有一众嗜血的感觉,比不笑给人的刺激还要来的大,故此,他也不笑了,见客人这么说,也只当没看见。
    “个宝气郎!走喽,走喽!”
    客人走了,大壮也不理,半闭着眼睛等在原地。
    “知道吗,大越时报上又登了开海贸的消息,这次只怕比上次边贸招标会去的人还要多。”
    “可不是,我听说咱们县里的黄大商人就因为拿到了边贸名额,收海产品去卖,都赚翻了。”
    “这海物有什么好吃的?”
    “你知道个什么,我们就在海边,天天吃,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但听说咱们大越的北边,好些国家别说海了,连大河都没有,自然吃着海觉得新鲜!”
    从大壮面前走过两个人谈着大越时报的事,本来半闭着眼睛的大壮忽地一下全睁开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跟前:“两位,你们刚刚说朝廷要开海贸了?”
    “怎么,大越时报上登着呢,自己买一份去看看吧。”
    “多谢。”大壮一抱拳,虎的对面俩人还以为大壮要揍人!忙向后退一步,哪想大壮只是抱了抱拳,便提着捅走了。
    “哎 ,卖鱼的,你不卖了?”
    “不卖了”大壮提着捅跑的飞快,赶到大越时报办事处,买了仅剩的两份报纸。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当看到朝廷真的决定开海贸的时候,立刻难掩激动,“京城,招标会,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这时他连桶里的鱼也顾不得了,捧着报纸旋风一般的回了村。
    大壮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他的生母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父亲便另娶生了儿女,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以家里没有闲钱为由让他从私塾里回来了,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打渔,好几次差点葬身大海,现在他到了年龄,父亲却不替他张罗亲事,用后娘的话就是弟弟妹妹还小,一家子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娶亲。
    自此大壮便明白了,他的父亲已经渐渐变成了弟弟妹妹两个人的父亲,眼里是看不到他的。
    于是他便和父亲分开打渔,赚到的钱也自个儿存起来,住也住在一条破船上,后娘找他要,他就直接顶回去:“我要存着娶媳妇儿的!”
    大壮老子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大壮就是只当没听见,全县临海,民风比内陆要彪悍许多,其他人也没觉得大壮的做法什么不对。
    渔民都比较清苦,随时都有丧命的代价,所以及早的成亲,传宗接代就格外重要,要不然,说不定一个出海,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
    大壮回到自己的破船,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收拾起来,又驾着船去了幽深的河岸,将用罐子埋在里面的银子掏了出来,这里面的五十两便是他这些年的所有存款。
    他一直就觉得自己不会生生世世的当渔民,娶个渔民的女儿,生的儿子也当渔民,女儿嫁给渔民的儿子……如此循环往复,祖祖辈辈过着雨里来浪里去的生活。
    他不要这样的生活,他要干大事……
    大壮眼里闪着跳灼的光,抱紧怀里的罐子,目光向北边望去,仿佛他已经看见了那繁华的京城和叱诧风云的周大人。
    周大人,周大人,这是他在县里听到人们讨论的最多的人物,县里连县太爷要与之较好的黄大商人,说起周大人也是恭敬佩服的紧,而他们的县太爷,却又怕周大人怕的紧……
    王大壮将缠在自己的腰上,外面套了一个腰包,背着破烂的包袱就准备上京。
    走到村里的时候,却被他弟弟看见了,他弟弟皱着眉:“大傻子,你背着包袱干什么,你要去哪儿?你不会是去家里偷了什么东西吧?娘,娘,快来看啊,大傻子在家里偷了东西要跑了!”
    大壮对着他八岁的弟弟猛一挥拳头,吓得小屁孩立刻尖叫起来。
    “不要乱说,我要去京里参加海贸招标会,不会再回来了,你们……你以后要好好照顾爹!”大壮说完这句话,便蒙头大步离开了。
    等到大壮的后娘赶来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大壮的身影。
    渔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大壮离开了。据王家老二说,大壮说是要去京城参加那什么海贸招标会了!
    大壮先去县里的衙门办了一份路引,好在他已经立户,又是男丁,户籍也俱在,无作恶过往,办路引还是挺容易的,不过大壮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周颐狠抓了贪官,他那五十两银子,只怕还走不出县里,就会被搜刮干净了。
    大壮顺着水路北行,见识了太多在海边没有见过的事物,在路途中,他还遇见了许多像他一样匆匆忙忙向京城赶的人。
    有的人听说他也要去参加招标会,都疑惑的看着他,难道这是个大商人,只是因为怕出意外,所以才故意穿着这样?
    “小哥是做什么生意的”
    “打渔的。”
    “真的就是打渔的?”
    “真的就是打渔的。”
    其他人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顿时哄然大笑:“你知道招标会的名额有多贵吗?”都像看啥子一样看着大壮。
    大壮却仿佛没听见,他觉得这些人想的错了,周大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一开始的边贸要那么多银子,是因为没钱开头,但现在朝廷应该不缺钱了,周大人就不应该将用埋边贸名额的方氏来卖海贸的名额,不然岂不是海贸也只能让富人参与了?
    大壮不吭声,没有反驳这些人的意思,只是固执的抱着自己的想法,一路辗转,遇到许多的大豪商,贵族,历经一月有余终于到了京城。
    而大壮,就像滴入大海的一滴水,随着时代的发展滚滚向前,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今日一个看似冲动的决定,后来给他命运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像他这样的人,敢于为命运拼一把的,就像最不起眼的杂草,和各路光鲜亮丽的人一起从大越四面八方涌入了京城。
    随着海贸招标会的临近,京城仿佛忽然之间就被人塞满了,到处都是摩肩接踵,成立的客栈,包括私人租房都全部满员,有些原地来的人,还住到了破庙里。
    这给维护京城治安的京兆府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又是天子脚下,要是出了一点事儿,最先找的就是他。
    京兆府尹在心里将周颐骂了个狗血淋头,这都整的些什么幺蛾子,上次边贸招商会是这样,这次的海贸招商会比上次招来的人更是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不过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了,周颐这个人,他是不敢得罪的,不光他不敢得罪,就连朝廷上的大佬们也是尽量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他。
    京兆府尹亲自巡视京城,脑海里却想起不久前听到的关于周颐在登了开海贸的消息后,以一己之力将反对他的人说的哑口无声的场景。
    因为周颐这次向崇正帝禀报,获得他的许可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还要经过大朝会,直接就大越时报上登了消息。
    他厌烦了和那些大臣们打嘴仗。
    但有人就是看不惯他,也可以说是为反对而反对,虽然大部分人都比较识时务,对于周颐开海贸就这么撸袖子开干的事情并没有出声说什么,但总有人会在一片和谐的时候刷存在感。
    这不,在他登了开海贸的消息不久后,一次朝会上,就有人对他发难了,说他胆大妄为,开海贸如此大的事,不经过廷议,竟然私自在大越时报上公开,并将命令下达到了地方。
    周颐老神在在,眼里带着轻蔑:“若这位大人的记性不好,大可以回去补补记性,本官记得在第一次提出兴商业的时候,开海贸就包含在其中,那时候大家可是达成了共识的,现在边贸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具备了开海贸的条件,这位大人此时又跳出来反对这件事是何用意?”
    “虽说朝廷是决定开海贸,但怎么开,何时开,到多大的程度,这些都没有一个章程,周大人现在就将消息放出去,如何善后?”
    周颐寸步不让:“所以朝廷成立了商业部啊,商业部就是专门管理这件事的,这位大人莫不是不相信我商业部的能力?再说,有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就像户部管税银调度,吏部管官员升迁一样,莫非吏部对考评好的官员进行升迁调度,也要拿到朝会上来分辨一番?”
    “你……你强词夺理,考评本就是吏部的管理范围。”
    “那兴商业也是商业部应管之事,就像其他大人一样,本官也只是尽到自己的本分,若本官做得有错,那时这位大人再来指摘不迟!”周大人忽然厉声道。
    他这话 说的朝堂上的官员齐齐抽了抽嘴角,就你这样的,一张嘴巴堪比利箭,别说捞银子这方面,朝廷还真没比周颐强的人,大家都对这些不精通,怎么能知道周颐错没错,就算他错了,这家伙恐怕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谁有那个能力将周颐驳倒?
    最后崇正帝将这位多事的官员训斥了一番,开海贸的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大多数官员不反驳的原因,除了觉得辩不过周颐外,也是觉得周颐确实是捞银子的一把好手,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谁不希望国家越来越富庶,百姓们生活的越来越好。
    开边贸为国家带来的税收有目共睹,而观周颐对开海贸的前景的肯定,可以预见这又是一笔极赚钱的买卖,别说那些商人了,就是朝廷上的官员,也有些人想去掺一脚,看看这海贸到底有多大的利润。
    所以这些日子,来和周颐拉近乎的人特别多,特别是那些勋贵,明里暗里都在打听这开海贸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不是和上次开边贸的条件一样。
    周颐打哈哈,说到招标会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些人气苦,他们不就是想提前知道点儿消息吗,要是真的要等到招标会的时候,他们何必还这么眼巴巴的来讨好周颐。
    不过,周颐还是适当对他们透露了一点儿:“现在只是第一批,等商业部运作成熟以后,就会开放更多的名额,而且时间不会间隔很久,毕竟海外地域广阔,就算大越出去再多的人,也能赚回来!”
    第163章 招商会前
    在周颐嘴里得不到再进一步的消息,这些人只好打道回府。
    这几天,京城当真是汇聚八方豪客。
    一间客栈里,差不多住的全都是豫商,此时他们正聚在一起,本来朝廷开海贸对于豫商来说应该是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但此时他们的脸上却带了浓浓的愁绪。
    “哎,这回伸手的可不止我们这些专门做生意的了,许多世家大族都准备分一杯羹,我们这点儿能量哪能比得上他们!”有人叹道,没错,这就是他们发愁的原因。
    由于边贸的赚钱,已经让所有人都垂涎欲滴,要不是碍于周颐的手段太过强硬,商业部管理又没有漏洞可插,那些有权有势的家族早就准备插手边贸的事情了。
    之前是因为他们并不看好边贸,总觉得周颐要玩儿完,而且他们守着自己累积的那些地,又不用给朝廷纳税,过的何其悠哉乐哉。
    但这种情况从商业部开边贸,并随着边贸开展的红红火火的发展势头,便悄然在改变了。
    虽然世家大族或豪门乡绅圈了很多的地,但这些地总要有人去种吧,以前农民没有第二条出路,不管这些地主再怎么盘剥他们,他们也只有接受。
    但随着边贸的开展,许多新兴小作坊应运而生,那些大商人也需要许多的工人,周颐又给这些作坊雇佣流民提供了优惠条件,许多地方甚至到处找人做工,如此一来,那些自己没有地的农民发现,原来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而且做工得到的银钱比辛辛苦苦种地有可能还填不饱肚子要划算的多。
    头一次 ,那些囤积了大量土地的地主们发现,原来周颐就算明面上没有改革税制,看似没有侵犯他们的利益,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们确确实实是吃了大亏了。
    为了找到种地的人,他们不得不一再降低租子,从之前的六成已经降到了现在的四成。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吐血的结果啊,他们当初千防万防,就是为了防周颐拿田税开刀,没想到现在还是到了如此境地。
    这让圈了大量土地的豪族们心里发寒!这是事情如此发展下来,周颐自己也没预料到的结果?还是周颐一开始就知道会造成如此后果,却早早的挖了一个坑让他们傻乎乎的往里跳?枉他们当时还是觉得开边贸无所谓,还想着看周颐的笑话,这他娘的到底是谁看了谁的笑话啊!
    在周颐眼里,他们莫不是一群傻子吧!!!
    而现在轰轰烈烈的海贸又要开始了,他们已经错过了一开始边贸的机会,海贸这样的大饼放在眼前,他们实在再也忍不住了。
    从朝廷来说,开边贸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而民间,新兴小商业已如雨后春笋一般涌了出来,这是大势,谁都没办法改变。就算不考虑大势,就说单单周颐一个,就可以打他们一群,战斗力彪悍的让人害怕,崇正帝又明里暗里的护着周颐,想要兴商贸的政令撤下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而且他们也舍不得商贸就这么沉寂下去,和商贸的巨额利润比起来,种地那点儿死板的收入又算个屁啊!
    这人刚一说完,立马就有人接口道:“可不是,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府,那些一贯标榜清高的书香世家,这次不也暗暗的派来了人,看样子,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在海贸里掺一脚了!”
    商人有钱,但到底无权,那些与国同长,甚至历经好几个朝代或隐或明的大家族,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比他们这些单纯的商人能量不知大到了哪里去。
    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做大了,舍得金钱,也能维护一些关系,但那是依附,又哪里有那些本就权重位高的世家来的立得住。
    “现在就看这些世家的胃口有多大了,只希望他们不要想独吞的好!”豫商的商会会长叹一声。
    “会长,不至于吧,周大人肯定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的!”有人立刻就道。
    豫商会长叹一声:“周大人本意是好的,但他到底只有一个人,郁良啊,这次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的大家族都盯上海贸了,周大人纵有三头两臂,若挡着这些人,那就是犯了众怒啊!”
    他这么一说,底下所有人脸上的凝重都同时更添几分。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了吗?我们又不是要阻止这些世家插手海贸,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吃独食,名额不要都被他们把持了就好。”
    豫商会长苦笑着摇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这局棋该如何解,周大人……应该有办法的吧?
    不光豫商,苑商,西商,还有趁着边贸新兴的一些小商人也在分析目前的局势,当然他们涉及的深一些,知道一些弯弯绕绕,明白这看似繁华平和的京城,底下又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而还有一些如大壮这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商贸的前景太好,为了改变命运,便什么也不顾,一股脑跳了进来。
    后世将这一段称为大航海时代的开端,一个由周颐亲手打造的海上淘金之路 ,也为后来的华国掏空大洋彼岸,位立世界顶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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