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驴从包里慌手慌脚拿出一包纸巾,给我擦鼻子,我握着条儿塞在鼻孔里,进去就染红,根本堵不住,血流不止。
    第九十二章 资深香童
    王二驴看我狂出鼻血,害怕了:“老冯,是我不好,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让你听了,赶紧走。”
    我鼻子里血流如注,如果不采取应急措施止血,再这么流下去,我估计自己就要贫血了。头晕目眩,脚下像踩着棉花,王二驴搀着我往外走。走了没几步,王二驴忽然道:“忘了一件事。老冯,你先自己扶墙出去。”
    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我捂着鼻子慢慢向前走,这时身后传来的光线忽然暗了。回头去看,王二驴正挨个吹灭干尸身上的火苗。我气得七窍生烟,这小子就是闲的,吹那玩意干什么,我没理他,继续走。
    说来也怪,火苗随着一尸一尸的熄灭,我鼻子里的血也随之慢慢减少,最后完全止血。我索性不走了,看着王二驴忙活。王二驴把最后一团干尸的火苗吹灭,室内陷入到黑暗中。
    黑暗里,他打起手电照着,疾步走过来:“老冯,走吧。”
    “你吹灭那些火苗干什么?”我问。
    王二驴道:“这些明火留在这里太危险,一旦没人照看,再把老庙给点着呢,这里全是木头结构,一烧就一大片。”
    “没看出来你还是好心。”我说着,突然冒出个想法:“先等等。”
    王二驴疑惑地看我。
    我恢复了几分精气神,走回干尸中间,闭着眼去听,什么声音都没有。原本的铜磬声,还有其他的怪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二驴看我迷茫的表情,醒悟过来:“声音没了?”
    我点点头。就在这时,一具干尸在黑暗中忽然闪动一团火苗,火越来越大,在它的两只手掌之间开始燃烧。
    随着第一具尸体,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直至这里的每一具尸体全都自燃起来!
    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尽皆骇然,我们谁也没去碰这些尸体,它们居然能够自己烧起来。
    随着火苗起来,我又听到了铜磬声,由远及近,像是洪水猛兽从虚无的深处,渗透而来。本来已经好了的鼻子,忽然又开始流血。
    我不敢再在这里待着,吓得落荒而逃。
    我们两个连滚带爬出了甬道,从暗门爬到外面。看看表,竟然晚上七点多钟,不知不觉,在这里过了好几个小时,外面大雨早已停了,黑蓝色的夜空如同水洗过一般。
    我们两人互相看看,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最后那是怎么回事?”王二驴问我。
    我说道:“看来我们推测是对的,随着火苗熄灭,干尸群组成的扩音器就失效了。这些干尸居然还可以自燃,熄灭了,自己就能烧起来,让这个声音永远都不会消失。”
    王二驴道:“我看这些尸体已经烧得灯尽油枯,或许火很快就会熄灭,再也不会燃起来,到时候咱们恐怕想听都听不着喽。”
    我想起在声源处出现的解罗的声音,浑身发抖,这种诡异的东西不接触就不接触吧。
    王二驴用手电照着墙上的壁画:“老冯,这就是写着我名字的生死簿,你看看上面的名字……”
    他正说着,一下愣了,手电光斑落在上面,人傻了一样。
    我凑过去看,上面果然有他的名字,“王石生卒于……”后面的年份,正是明年。他碰碰我,牙齿咯咯作响:“老冯,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冯子旺卒于……”后面的年份被孙悟空的毛手压住了,和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位置一模一样。我还可以肯定,第一次看到生死簿的时候,上面没有“王石生”的名字,这个名字绝对是现在才出现的。
    这说明什么呢?
    王二驴惊讶地说:“老冯,你的名字怎么也在上面?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的名字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会不会因为咱们两个现在正察看这份生死簿,所以才出现咱们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换两个人来,上面就会换成那两个人的名字?”王二驴说。
    我点点头:“对啊。”
    “不对,”王二驴指着生死簿上其他人的名字:“这些人现在也没和咱们在一起,上面怎么也出现了他们的名字?”
    我支支吾吾摇摇头,整件事诡异莫名,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我想到一个问题,这满墙的壁画,孙悟空入阴曹地府改生死簿,和听到的声音有什么关系?假定说我们推理都是正确的,蛇岛仅仅是收听声音的中转站,这些古庙和满墙壁画不过就是遮掩的幌子,那建造者为什么不用别的壁画,偏偏选用了孙悟空下地府呢?
    我看着墙上的壁画发愣,王二驴忽然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
    “什么?”我问。
    王二驴从兜里翻出手机,对着生死簿拍了一张照片,因为光线不好,十分模糊。他放弃继续拍照的念头,用手机里的记事本功能,一边看着生死簿一边往手机里记录东西。我在旁边凑过去看,他记得是生死簿上出现的其他人名字,还有后面的死期。
    王二驴说:“要验证这生死簿很简单,只要咱们按图索骥,能找到上面那些人,再核对他们的生卒年,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嘛。”
    “别说啊,你还真有点脑瓜。”我夸赞。他这么一做,我也开拓了思路,心想要找到这里的秘密,其实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建庙画画的人。
    我走到庙口,用手机照亮,抄下了墙上的落款,“八五年春道友张元天马丹龙鲍景春绘”。从字面来看,有三个人至少知道这里的秘密,分别是张元天、马丹龙和鲍景春。这三个人自称道友,估计都是出家的老道,先记下名字吧,日后若有缘见到他们再说。
    王二驴抄完了生死簿的名字,和我一起出了庙。我们这一趟来,也算有些收获,涨了一些见识,可更多的是疑问,整个事迷迷沉沉,如同罩着一层云雾,仅凭我们两个的能耐,还不足以揭穿事实,只能等日后再说。
    我和王二驴从山上出来,天气很凉,月冷星稀,我们找到最近的旅店住下。我问他,明天怎么出岛?王二驴摆摆手:“再说再说,今天不为明天忧,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我们开了一个房间住下,我晚上洗了个澡,身上造的这个埋汰。这时候才感觉到腰酸腿疼,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个哈欠连天,这一宿睡了跟没睡差不多,累的够呛。我们和店老板打听出岛的事,老板告诉我们一天只有一班客轮,早上十点发船,过了这个点,就得再等一天。
    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饭都没顾得上吃,打了个车到码头。这里果然有一艘破客轮要走,上面零零散散也没几个人,我看看码头,不见表哥的渔船,估计已经回去了。
    我和王二驴买票登船,晃晃悠悠离开了岛子。
    王二驴想去找水哥要钱,他们哥俩只负责把我们送过去,没能送回来,所以要退一半的钱。让我劝住了,我说算了吧,咱们两个外乡客,遇到他们这一对臭无赖表兄弟,就算认栽了。
    我觉得这一趟去的不亏,其他先不说,最起码落着身上这一身老棉袄。这种老棉袄,相当御寒,如今拿钱买都不买不着。
    我和王二驴几乎坐了一天的小客,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村子。下了车,腰酸背疼腿抽筋。这一趟活儿干得这叫一个窝囊,啥钱没捞着,光在这白忙活了。
    回到家里,和爷爷打过招呼,我就不出门了,好几天都宅在家里。
    目前暂时开不了堂,引领师傅都没找到,什么也做不了。黄小天和程海也不主动聊什么,两位老仙儿成天闭修,我无聊至极,没事就睡觉玩手机。
    这天正睡到三竿,接到王二驴电话。
    我们刚回村的时候,他和我说过,他爷爷王神仙要给他开窍通灵,这几天过去了,估计是开完了。电话里我问他怎么样,王二驴特别兴奋,跟我说已经成功开窍,下一步就是正式出堂立马。
    “日子定了,”王二驴喜气洋洋的说:“下礼拜三,我爷爷看万年历查的,也和堂口的老仙儿商量过,到时候我就能继承家里的堂口,真正做个香童报马,就能出去挣钱了。”
    “恭喜恭喜。”我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本来我应该抢在他前面出堂,可我没有引领师傅,到现在还是半吊子。我问他,引领师找到没有。
    “当然了。”王二驴说:“我爷爷道上的至交很多,找了一位李姑姑,她是资深香童,在咱们辽宁也算一号人物。”
    我在心里感叹,认识人多就是好,这时候就看出家族香火的优越性了。
    第九十三章 立门出堂
    我问王二驴还记不记得出堂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王二驴沉默半晌,郑重道:“当然记得,咱们要去解救二丫姐。”
    二丫姐被送到城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她现在的近况如何。以前,我们能力不行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她被押走,现在多少有这个能力了,一定想办法救她出来!
    到了周三这天,一大早我就去老王家帮忙。老王家这次过继堂口的重要性不亚于娶媳妇,天很冷,可院子里喜气洋洋,摆了十几桌。院子角落现砌出大灶台,下面做着火,上面是大黑锅,里面热气腾腾炖着红烧肉。
    仓库清出来,摆了四五个大铁架子,上面陈列着一盘盘的炸鱼,虽然刚炸出来还没回锅,可看着就那么让人食欲大开。
    我把一串红鞭炮挂在门口。王二驴人模狗样的从屋里走出来,他换了身西服,小背头铮亮,正在给院子里帮忙的师傅发烟。有人打趣:“二驴子,今个结婚这是,新娘子呢?”
    “别乱说,别乱说,”王二驴赶紧道:“今天是继承家里的老仙儿堂口。我们家老仙儿可脸急,听你们这么开玩笑,我不能保证她不找你麻烦。”
    “呦,她想怎么的?”那人哈哈笑。还没笑完,手里没拿稳,茶壶扣地上,正砸在脚上,他疼的一呲牙。周围人都笑了,纷纷说谁让你嘴贱来着。老王家的老仙儿果然不同凡响,十里八村都有名,真是有道行啊。
    一切都布置妥当,到了上午十点来钟,王神仙也出来了。他中风还没好利索,不过走路说话什么的已经没障碍了,略有点嘴歪眼斜,拄着拐棍,裹着厚厚的黑棉袄,瘸咯瘸咯从屋里出来。
    我和王二驴赶紧过去扶他,王神仙把我们推开,让我们到门口迎接客人。王二驴拿着烟,忧心地说:“爷爷啊,今天有人来吗,都十点了,除了本乡本土的叔叔大爷,哪有外人啊。是不是你这一病,道上的人都不给你面子了。”
    “放屁!”王神仙骂:“开堂口的人本质来说都是江湖帮,最讲义气,哪像现在这些社会人忘恩负义。别废话,赶紧到门口迎客,缺了礼数别说我揍你。”
    来前我也换了身新衣服,帮着王二驴迎来送往。我们正等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大红色的棉衣棉裤,全身上下火炭红,只是满脸褶子,还擦着厚厚的粉底,看起来像是老妖怪。另外一个女人挺年轻,满身的风尘气,上身是短小玲珑的棉袄,下身居然是黑色丝袜,踩着高跟鞋,身材好的不像话。
    我和王二驴互相对视一眼,赶紧过去,王二驴道:“两位是?”
    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说:“麻烦扫听一下,这是王有福他们家吗?”
    “正是。”王二驴赶紧挺直腰板:“我是王有福的孙子,我叫王石生。”
    “呦,这么说,今天是你继承堂口?”老女人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王二驴。
    王二驴点点头:“两位不知怎么称呼?”
    “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女人笑:“我是王有福的好朋友,道上报号李铃铛。这是我徒弟小雪。”
    旁边那年轻的风尘女子冲我们点点头。
    王二驴眼睛亮了:“原来是李姑姑,等你老半天了,你就是我出堂的引领师傅啊。”
    “好说好说,老王家后继有人,我也跟着高兴。石生,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儿。”李铃铛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王二驴。
    王二驴客气一番,也就收下了。我把李铃铛师徒引到桌前,我还有个工作,负责给来宾登记,在大红纸上写下她们两个的名字。
    两个人到里屋去和王神仙寒暄。等她们走了,我才道:“李铃铛前辈的徒弟怎么是个当小姐的?”
    “哪个?”王二驴正用小镜子照自己的大背头。
    我看看红纸上的名字:“就是叫小雪的那个。”
    “呦,”他放下镜子:“小点声,你可别乱说。这些出堂的高人一个个神秘莫测的,不能瞎猜,保不准一句话没说到位就得罪人。”
    我有点不高兴:“咱哥俩在这分析怕什么的,她能咬我是咋的。”
    王二驴不搭理我,又有宾客到了。一上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爽朗的进门大笑,也有阴郁和沉默的,寒暄起来也只是点点头。
    除了这些江湖人,老王家还邀请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一些村民,村支书携夫人出席,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只是天公不作美,飘起了小雪花,不过我们东北有句老话,下雪不冷化雪冷。天空飘雪,气温反而有所回升,风也不大了。
    人来差不多了,到了中午十一点多。王神仙和王二驴来到院子的高处,李铃铛做司仪,清清嗓子说:“各位同道,各位朋友,安静安静,今天是老王家大喜的日子,咱们在这里见证王有福家的清风堂口继承给他孙子,王石生。大家呱唧呱唧。”
    下面人“哗哗”鼓掌。
    王神仙拄着拐棍坐在一边,心满意足。
    李铃铛说:“闲话少说。正式立门出堂,第一步,开门系布上香!”
    李铃铛带着王二驴从高处下来,走到大门口,把院门推得更开一些。王二驴把大红布挂在门上。李铃铛朗声道:“一根是烟魂香,三根是胡黄常。插香,要求香头不过寸,左香到右香不能超过一寸。我为护法香者立左边,点香人王石生站右边。石生,点香吧。”
    王二驴能看出来是真紧张,一院子高人都鸦雀无声,在看着他。他深吸口气,从香排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香,点燃香头。
    香头没点着,只冒出烟来,李铃铛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烟冒了片刻,香头出现亮亮的一点,继而大亮,越烧越明,而且还有火苗四溅的啪啪声。
    李铃铛转忧为喜:“此为明暗香,主大吉。大吉大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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