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里面屋门一响,出来个农村妇女,端着一盆水出来倒,一眼看到了我。
    我们两人隔着院门相望,我心里咯噔一下,出来的这个女人正是神婆,叫梅姑的。
    梅姑不认识我,把脏水倒掉,提着盆子过来:“你有事吗?”
    我没说话,用眼神给她指示,示意她看向地面。梅姑一眼看到了那朵红色的假花,脸色大变,她把盆放在一边,打开院门。
    她瞪着我,脸上阴晴不定,语气和缓下来:“高人在此,是我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我上有老下有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高人……”
    我赶忙摆手:“梅姑,这东西不是我的,刚才有个男人在你家门前盯了很久。”
    梅姑脸色发白:“谢谢小兄弟了。”她甚至没详细问细节,急匆匆跑回家里,连盆都不要了。
    我有些纳闷,至于嘛,看见假花像看见催命符一样。
    我没有走,蹲在她家院墙外面抽烟。
    时间不长,就看到梅姑他们家好几口子人大包小卷出来。有个老太太岁数挺大,一边挽着包袱一边骂:“你个丫头片子又得罪谁了,我早告诉你们姐俩别去跳大神,你那个姐姐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又轮到你了。我告诉你,要是宝儿出点啥事,别说我跟你拼命!”
    里面有个小姑娘,背着书包,扎着两个啾啾,拉着老太太的衣襟:“奶奶,你别骂妈妈了。”
    “哎呦我的宝贝,真懂事。”老太太拉着小姑娘的手,对旁边一个男人破口大骂:“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怎么样,三天两头惹事,让老人跟着你们上火操心的。”
    那男人是典型的农村汉子,看样挺窝囊,背着个大行李卷,也不说话,扶老携幼出了院子。
    到了门口,男人说:“宝儿她妈,要不然咱们一起躲躲吧,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梅姑凄然一笑:“我走不了。人家指名道姓打上门,只能接招。我留下还有一战的可能,如果走了,就会祸及你们。”
    男人叹口气,拉着老妈和孩子走了。小姑娘还招手呢:“妈妈,再见,你要快来接我啊。”
    梅姑眼圈里都是泪花:“我的宝贝,过几天妈妈就去,你到奶奶家乖乖的。”
    等他们都走了,梅姑擦擦眼,转身进屋。我赶紧从避阴的地方出来,凑过去说:“梅大姐,让我帮你吧。”
    梅姑看着我,冷脸冷目,语气不善:“你到底是谁?!”
    我真诚地说:“我姓冯,叫冯子旺,是从辽宁来的游客。我家也是出堂的,现在我还跟着师父学习,准备日后出马当香童。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个男人不对劲,他身上有很重的阴气。没想到他盯上了你。”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梅姑接过来看看,语气和缓了一些:“你知道那男人的来历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梅姑道:“那我给你讲讲,你明白之后再决定掺不掺和浑水。在吉林有个鬼堂,堂口拜的都是阴间的恶鬼。这个堂口的香童能到地府查事,还能请亡魂还阳,所以堂口的香火非常盛。这个堂口的香童接触阴间多了,一个个也变得鬼里鬼气,行事有异常人,跟精神病似的。要得罪了他们,基本上就是不死不休。这个鬼堂还有个特点,堂里的香童人人都带着纸花。正所谓纸花到恶鬼到。那就是地府的勾碟,那就是阎王爷的拘票!”
    我听得浑身发冷,没想到那男人居然来头这么诡秘。
    第五十六章 鱼线
    “梅姑,你的意思是……你被鬼堂的人盯上了?”我颤抖着声音。
    “嗯。”梅姑说:“小伙子,你赶紧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你能好心来提醒我,我就谢谢你了。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鬼堂的人为什么找你?”我问。
    梅姑哼哼两声:“谁知道呢,都说同行是冤家,我姐姐过世之后,我继承家族的堂口也有七八年了,看了不少事,说不定什么地方就得罪了他们。得罪就得罪了吧,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看了我一眼,笑笑:“小伙子,你走吧,我谢谢你了。”
    她把院门关上,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回屋去了。
    我满腹郁闷回到农家乐,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事不简单。这时,心念中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正是程海:“鬼堂的人很可能是冲着八仙洞来的。”
    “啊。”我惊叫一声:“你们终于肯现身了。”
    心念中响起另一个声音,是黄小天,他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我们隐藏灵气,你现在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这话怎么讲?”我有点不高兴。
    程海很老成:“小金童,这地界现在来了很多高人。我和黄教主能感觉到,除了梅姑和鬼堂,还有其他路的高人。你不要小瞧出马仙的堂口,假的是有很多,骗人的也多,但真正的高人也不乏少数。尤其是吉林地界,道法中人更是藏龙卧虎。没想到,一次天门开,竟惹得这么多风起云涌。”
    黄小天道:“是敌是友我们都不知道,幸好我和程教主道行高那么一点点,可以隐藏气息,不为高人所觉。如果让鬼堂的人发现了你带着我们两个,麻烦就大了。”
    “你们也知道鬼堂?”我问。
    程海道:“不知道,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先前不知道那男人的身份,但我们能感觉出来,此人的阴气和邪气很重,道门应该和阴间有关系。咱们现在还没出堂,你也没有打窍,除了有些通灵之能,其他的道法一概不会。君子不立危墙,能躲就躲远一点吧。”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程海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拖得越久越麻烦。东西准备好了的话,咱们这就上山。”
    “能找到洞天的确定位置吗?”我疑惑。
    程海道:“不能。要顺利找到八仙洞,知情者必是梅姑。可要得到她的信任,就必须帮着她一起对付鬼堂,这也是个麻烦。从行动的性价比来看,我不赞成帮助梅姑,咱们自己上山,按照大约区域去摸索,总有找到的希望。”
    黄小天插话进来:“程教主,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程海没有出声。
    黄小天道:“小金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帮梅姑。鬼堂的人找她的麻烦,目的和我们一样,是为了八仙洞。鬼堂的人如果赢了梅姑,他们迟早会知道八仙洞的秘密,到时候还会成为我们的对手。与其放在后面坐以待毙,还不如早点下赌注帮助梅姑,赢取同盟。”
    程海道:“我保留意见,还是看小金童如何决断。”
    他们两个人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我了,他们各给出一个截然相反的意见。程海意思是别找麻烦,现在就上山。黄小天的意思是帮助梅姑,打败鬼堂,因为鬼堂的香童迟早都会找到八仙洞,躲是躲不开的。
    我想了想,没有说话,站起来往外走。
    黄小天道:“你怎么打算的?”
    我笑笑,说:“你们不是会他心通吗,猜猜我是怎么想的。”
    程海说:“小金童,你现在没有打窍,我们只能利用他心通和你沟通,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说吧。”
    我出了农家乐,朝着梅姑的家院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决定要帮梅姑。”
    程海声音平静,问我是怎么考虑的。
    我说道:“我的想法没你们那么功利,也没你们想的那么长远。我能感觉到,梅姑是好人,她这些年为十里八乡解决了不少事,我就是单纯的不想看她被陷害。咱们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知道了而装不知道,过门不入,怎么都不合适,我心里会结疙瘩。”
    程海道:“你这样的性情以后出堂恐怕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笑笑:“我们就是为了解决麻烦才开设堂口的,怕麻烦还出什么堂呢?”
    忽然黄小天哈哈大笑,程海也笑了,两个人笑得很默契:“有点意思了。”
    两人笑声在心念中戛然而止,渺无声息,我已经走到了梅姑家的院门口,这两人为了不暴漏身份,非常谨慎。
    我暗暗笑,这两个人够可以的了,刚才很可能是在考验我。
    梅姑院子里空无一人,院门紧锁着,我敲了敲:“梅姑,在家吗?”
    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我往地上瞅了一眼,发现那朵假花已经没有了。我有些纳闷,难道鬼堂的人不来找麻烦了?
    我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出来,梅姑走了吗?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我忽然泛起异样的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我看看左右无人,倒退几步,猛地一个飞窜爬上墙头,费劲全力往上爬,好不容易跨了过去,一纵身跳到院里。
    我猫着腰悄悄穿过院子来到墙根,顺着窗户往里看,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不对,肯定哪儿不对劲。
    我敲敲窗子,低声说:“梅姑,我来了,你在吗?”
    忽然间,我听到屋里传来很小很细的声音,“呜呜”的,好像谁被捂住了嘴。
    我推了推窗户,发现锁得紧紧的,此时顾不得其他,我捡起台阶上的花盆,对着窗户砸下去,“哗啦”应声而碎。我把窗户周围的玻璃碴子都捅掉,然后钻进了窗里。
    他们家还挺大,格局是普通的农村家庭,进门是厨房,起居室在两边。
    我先到左边的屋子,里面空空的,没人。又到了右边的起居室门前,推了推门,门上着锁。
    我往后退了两步,猛地飞起一脚,木门嘎吱嘎吱响,根本没踹开,我脚脖子发酸,心想不能再踹了,非崴脚不可。
    我回到窗台,把花盆捡过来,对着门锁猛砸。农村家里的门都不结实,村里没小偷,谁也不会装防盗门。门锁一砸就开,我把门踹开,掀帘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看到眼前横七竖八全是细线,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一头就撞上了。
    我退后一步,屋里的场景惊得我目瞪口呆。
    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房间里纵横交错着很多细线,这些线绷得极直,能看出韧度很强,应该是渔网或是钓鱼线。这些细线贯穿整个房间,根本没法下脚,进都进不去。
    我看到在房间正中的半空,浮空着一个人,正是梅姑。
    梅姑怎么飞起来了?我擦擦眼仔细看,我靠,梅姑并不是凌空悬浮,她的身体被许多细线穿过,活生生把她拽到半空!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顺着细线往下滴,地上都是红色的。
    梅姑没法出声,因为好几条线从她的嘴唇穿过去,还有一条从腮帮子穿过,真就像钓鱼一样。
    我都快吓傻了,觉得自己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邪魅场面。
    我告诉自己镇定,深吸口气,解开自己右手的手带。这条手带是我临来前在某宝买的,号称求生神器,两头环扣掐住手腕,解开以后,里面藏了一截极其锋利的瑞士刀片。
    我用刀片去割细线,线绷得太直了,不用怎么用力,稍微一割就断。只听“嗖”一声,一根线断了,这线快速回收像皮筋一样,然后“啪”一声脆响。
    我小心翼翼割着这些线。一下没注意,一根线割断的时候,蹭到手背,立时出现一道血红的伤口。
    我暗暗后怕,刚才进门的时候如果傻不愣登往前走,一头撞进这些线里,脑袋割掉不至于,至少全身都是血口子了。这些细线韧劲足,绷得紧,摸上去跟刀片差不多。
    我一边走一边割着线,满头冷汗,走在这里不亚于刀光剑影。
    梅姑在半空中“呜呜”叫着,汗水夹着血水滴落。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不远处的空中,一根细线的结上,盛开着一朵纸做的假花,正是鬼堂的标志。
    我两条腿都在抖,鬼堂的香童道行也太他妈高了,简直匪夷所思。满屋子的鱼线,那男人是怎么弄出来的?
    第五十七章 出手
    我小心翼翼用瑞士刀片割着鱼线,就算再小心,也免不了被划伤几次。手上鲜血淋淋,都是伤口。好不容易,我才来到梅姑的正下面。她身下是一滩血,鞋踩在地上都黏糊了。
    我仰头看着她,心惊肉跳。这女的怎么也得一百一二十斤,就被这些线串在空中跟烤乳猪似的,看着都替她疼。
    我小心割着鱼线,梅姑右腿上的线先断了,她的腿顿时耷拉下来。身体其他部位还挂着,就一条腿耷拉,加重了她在空中的负担,梅姑疼得“呜呜”直叫,脸色煞白。
    我不敢动了,梅姑在上面“呜呜”叫。我看向她,她拼命给我做脸色。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我快点,别这么让她受零罪。用鱼线穿人,挂在半空里,这是谁想的?简直是天才,跟古代凌迟处死也没啥区别了。
    我顾不得许多,赶紧割断那些鱼线,这些鱼线收缩力极强,堪比弹簧,断了之后马上弹回去。鱼线这么一收缩,就迅速从梅姑的器官里抽出去,那滋味真是疼得难以想象。
    梅姑头上的线我实在是碰不到,只能把下面的线都割断,梅姑大半个身子已经得到解放,她挥着手,示意我把瑞士刀片递给她。
    她要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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