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记忆是在一艘船上。”
    船舱闷热,发动机的声音如雷声轰隆,整个舱室昏暗得只有一盏壁灯。
    “海军在近海巡逻,这艘黑船上的人贩子自己心虚,军舰靠近时把船舱里所有被拐卖的孩子赶下水,只扔了一捆麻绳,威胁说,不抓牢绳子就要被淹死。发出声音,就会被打死。”
    燕绥说起这段回忆,语气平静,她伸手,问:“有烟吗?”
    傅征从烟盒里抽出根烟递给她,看她手掌微拢挡风,摸出打火机给她点了烟屁股。
    烟草味有些淡,燕绥含了口烟,缓缓吐掉后,道:“十几个孩子,我不止松了手,我还喊了救命。”
    她摸到麻绳的尾端,飘到离黑船最远的地方,松了手。
    不会游泳,呛水后她本能的扑腾呼喊,水面的动静太小,又是黑夜,整片海域如晕开的墨色,除了战舰的照明灯连月光都没有。
    她的做法冒险又愚蠢,偏偏奏了效。
    “我被救起来,带到了军舰船舱上。”这烟的烟味燕绥有些不习惯,她把烟屁股抵在栏杆上碾熄,眼眶微微发红,微抬了双眸看着傅征:“救我是舅舅。”
    郎啸跳下水把她从水里捞起来,交给了当时随队的军医郎晴,燕绥被救起后就一直由她照顾。几天后,当所有被拐卖的孩子都找回了家人,唯独燕绥没有。
    她装了几天哑巴,郎晴就耐心地等了她几天。
    她已经不记得郎晴是怎么联系上她生父的,她模糊的记忆中对那个冷漠的男人仅剩的记忆就是他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
    后来,郎晴收养了她。
    她是燕绥见过最有大智慧的女人,在收养燕绥之初,她便把燕绥当做一个小大人,面对面坐着和她谈了一次话:“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得告诉我,愿不愿意做我女儿?”
    “我患有遗传病史,不宜生育,所以我和我先生结婚多年至今没有孩子。如果你愿意做我女儿的话,我就带你回家。”
    “所以我叫燕绥。”
    “外公希望我这一生都能安然无忧。”
    燕绥把掐断的烟头揉在手心,她攀着栏杆坐上去,身后整片海湾都成了她的背景。她笑眯眯地看着傅征,问:“吓着了没有?”
    “没有。”
    他低头,目光顺着她的鼻梁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色偏淡,唇形饱满,菱角弧度都像是画师一笔勾勒的,线条精致。
    可刚才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对他而言,的确有些无法想象。
    脑海中有关燕绥的一些无法拼凑起来的拼图此刻终于完整,他抬手,把她鬓间被风吹地贴在她嘴缝中的那缕发丝勾至耳后。
    燕绥呼吸一窒,仿佛整颗心都被勒紧了。
    傅征的指尖微曲,从她耳后折回来,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以后,你的一生我来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盘旗终于下完了一半。
    抱歉抱歉,这章太重要,所以推翻重写了好几次……
    *
    解释下,一般海军不管缉毒缉私,是海警管。但也有凑巧的,正好巡逻遇到可疑船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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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他与爱同罪56
    第五十六章
    风把桅杆和绳索吹得猎猎作响。
    燕绥和他对视了一会, 靠近:“现在不说我们不合适了?”
    傅征选择性失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合适?”
    燕绥嗤笑了声,用食指戳了戳他心口, 抬眸:“我告诉你这些,不是示弱,也不是博取同情。那些的确是我的过去,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傅征。”她一顿, 一下下戳他心口的手指改为拎住他的衣领:“以前是我选择不了。但以后, 路怎么走, 走去哪, 做什么,我自己能做主, 也很清醒。”
    就是太清醒, 很多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刻薄的假相。
    “我知道。”傅征垂眸看了眼她揪住自己领口的手,想起那晚在董记分开后,他送迟宴回大院。
    回家时父亲还没睡, 眼神扫过他略显凌乱的领口本欲训斥他仪容不整,不知想起什么, 吊着眼尾觑他,笑着问:“交女朋友了?”
    他神情自若地答:“小野猫抓的。”
    现在他发现,这只野猫是真的喜欢揪他衣领。
    傅征还打算说些什么,唇翳合着,还没碰出字来,燕绥的手机铃声响起。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接, 甚至没拿出手机看来电显示。
    她不想打断他说话,今天特殊,她可以谁都不用理。
    燕绥有多坚持,打电话的人就有多耐心,铃声循环了数遍依旧无人接听后,很快重拨。
    傅征:“先接电话。”
    ——
    电话是司机打来的,燕绥接起时,他似松了口气,急忙道:“燕总,您父亲说这几天就在墓园住下了,您看?”
    燕绥思索片刻,道:“墓园有他住的地方?”
    “有是有,守墓老翁住的二层小楼,可以单辟一间住一段时间,就是环境有些简陋。”
    “那你问问有没有什么缺的,如果没你的事了你就先下班吧。”
    “诶,行。”司机的电话还没挂断,又进来燕沉的,燕绥下意识看了眼傅征,接起:“喂?”
    “是我。”燕沉轻咳了一声,问:“第一个电话你没接,再打就是通话中,是你那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燕绥从李捷之事推算出燕沉有嫌疑后,难免对他存了猜忌之心,语气虽不显,但放往常很是寻常的询问在今天莫名觉得讨嫌。
    她不作解释,只问:“出什么事了?”
    燕沉知道她在船厂,也知道今天是郎晴的祭日,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在今天给她打电话。
    “是虹越那边出了点问题。”
    虹越有心想分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的蛋糕,这段时间一直非常积极地在争取,相比一些还未合作过的新公司,燕绥也属意和虹越的合作,打算过几天和燕沉开个会正式确定下和虹越的战略合作。
    这个档口,出什么事了?
    “虹越的资金链可能断了,有些项目已经停止运作,股价也蹊跷地连跌几天……”
    虹越这几年野心不小,除了家电市场,在手机,汽车行业都分了一杯羹,近期最大的动静应该是资本收购,拿下了一家影业,试图在资本构成最复杂的行业试水。
    业内私下里在惊讶虹越迅速壮大的同时,也打趣过:“虹越老总一把年纪娶了年龄这个小的娇妻,重燃斗志了啊。”
    “也可能是虹越老板娘的枕边风吹得好,你看人家的营销。”
    燕绥对虹越收购影业的决策并不意外,这几年资金忽然流入,影视投资无疑是压宝赚宝的好买卖。虹越几年前就组建了专业的工作团队,在影视方向有庄晓梦把持,进军影视投资是迟早的事。
    唯一没想到的是,虹越会亏钱。
    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虹越真的资金链断了,周转不周,股盘崩盘就是迟早的事,那虹越即将面临的就是公司破产。
    燕绥想明白这个关键点,脸色终于变了:“我现在回公司。”
    挂断电话,燕绥还没来得及措辞解释一番,傅征提着她的腰把她从栏杆上抱下来:“我送你过去。”
    ——
    燕绥在去公司的路上,急忙召回辛芽。
    又想起还停在老城的小何的车,免不了又给代驾打电话。
    代驾这次连脾气都没了,只怏怏说了句:“姐我是不是哪得罪你了?你这么玩我……”顿了顿,他腔调一变,差点哭出来:“我刚到家!”
    燕绥忍着笑,语气故意淡道:“那赶紧喝口水,可以出门了。”
    代驾:“……”
    到公司门口,燕绥匆匆忙忙解了安全带,刚推开车门,手腕被傅征握住,燕绥回望,只听他说:“我这几天都在南辰,休假。有任何事,随传随到。”
    燕绥一路上沸腾跳跃的心绪此刻全在他的眼神里静下来,她抿出抹笑意,笑问:“晚上过来和我一起吃饭?”
    她有预感,虹越的事会忙得她人仰马翻,起码明天太阳升起前,这事都完不了。
    傅征应了声“好”,这才松手,看她下了车,走出几步又转身看回来,给他飞了一吻。
    隔着车窗,不好再把她叫回来,傅征拿起随手放在储物格里的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
    ——“打发我?”
    傅征前脚走,辛芽后脚到,她眼睁睁看着傅征的车绝尘而去,内心悲怆。自打傅征和她的“年终奖”挂钩,她每次看见傅征都跟看见人民币一样。
    他和燕绥在一起,辛芽就会有年终奖还好好在她兜里的安全感。傅征一走,她就跟看见钱跑了一样……悲痛不已。
    讲真,这两人一天没确定恋爱关系,她就多折一天寿!
    辛芽步履匆匆地迈进公司,刚按下电梯上行键,就被前台叫住:“辛芽,有份快递过来的文件。”
    电梯刚上顶楼不久,下来还要一会功夫。辛芽小碎步跑去拿文件,边看了眼寄件人,边道谢。
    眼见着辛芽拿了快递就要走,前台“诶”了声,叫住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小燕总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辛芽觑了八卦的前台一眼,问:“谁说的?”
    “小何啊。”前台长得漂亮,想从辛芽这套点消息,便笑得格外甜美:“小何昨天匆匆忙忙出去,回来说是小燕总和燕副总出了车祸,虽然没大碍吧,大家也挺关心的。”
    “听说小燕总交了个很帅的男朋友,所以我问问你呀。”
    燕绥一天没承认,辛芽就守口如瓶,哪怕此刻心里狂喊着“是啊是啊,超级帅是不是”,面上却高冷得掉冰渣:“你有空操心小燕总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话落,转身就走。
    ——
    辛芽一上来,燕绥把小何的车钥匙交给她,让辛芽代她把钥匙交给代驾,把小何的车开到停车场。
    她坐了没一会,就匆匆去燕沉的办公室细讨虹越的事。
    这一讨论就讨论了一下午,燕绥看完了网上有关虹越的最新报道,应是做了公关处理,刚爆出资金链断裂,欠债累累的□□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庄晓梦否认,除此之外,还有虹越在手机市场的合作方出面辟谣,称合作一切正常。
    燕绥在商业上的嗅觉敏锐,下午整理了多方消息,包括和虹越方面也以视频通话的方式做了联系,她直觉虹越一定在某方市场吃了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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