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童年,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在书法班跟任彦东打架,互相把对方脸上都用毛笔画糊了。
    然后沈凌搁在一边起哄,后来他就跟任彦东不打了,一起去打沈凌,结果沈凌衣服上都被弄上了墨汁。
    车停下,纪羡北下车。
    夏沐无语的望着他:“你不热?”现在五点钟,太阳还是蛮晒的。
    纪羡北:“还行,山里的风舒服,空气也好。”
    那些小孩看汽车停下来,好几个都围过来,有认识夏沐的,就称呼一声。
    夏沐回来时夏楠给她准备了不少糖,她到后备箱里抓了两把,让几个孩子拿去分了。
    她喊来邻居家的一个小孩:“竹竿给我用用。”
    小孩把竹竿给她,还又贴心的从咯吱窝里拿出一个杨树叶。
    纪羡北看呆了:“那是什么?”
    小孩用家乡话说着,纪羡北不是太懂。
    夏沐说:“面筋不太黏的时候,放咯吱窝里捂一捂,就很特别黏,放在杨树叶里包一下,粘不到身上。”
    纪羡北:“……”
    真的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新大门。
    小孩子把杨树叶丢掉,将面筋放在指尖捏一捏,黏了之后,把之前竹竿上发黑的面筋给换下来。
    夏沐把竹竿递给纪羡北:“你试试。”
    纪羡北虽然没看过人家怎么粘,可想想也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仰头在树上找知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
    他拿着竹竿轻轻靠近,忽然想起:“把它粘下来做什么?”他偏头问夏沐。
    夏沐:“…油炸了吃。”
    纪羡北:“……”
    他缓了几秒,“我还是不粘了。”太残忍。
    夏沐说:“这就是城里孩子跟农村孩子的区别,我们要给自己找乐趣,从来不懂什么残忍不残忍,而你们呢,家里大把钱花着去培养你们,你们却还不珍惜。”
    她拉着他的手:“走吧,我妈一会儿好着急了。”
    夏沐把竹竿还给那个孩子,又去后备箱里拿了一些糖给几个孩子。
    坐上车,纪羡北还望着窗外。
    小河边,杨树林,蝉鸣声,被晒得脸蛋发红的孩子们,手心摊着糖果,你伸着脖子,我探着脑袋,他的小手还在她的手心里拨弄着,在数谁的糖果多。
    然后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这个夏天的傍晚,单纯美丽,刻在了脑海里。
    夏沐家住在村中间的位置,七拐八拐,终于到了。
    几间矮旧的瓦房,有些年头了。
    门口路边都扫的很干净。
    汽车刚停稳,就听外面霹雳吧啦炸鞭炮的声音。
    纪羡北疑惑的看向夏沐:“叔叔阿姨怎么还要炸鞭?”
    夏沐淡淡的说:“不然村里的人怎么知道他们女儿带个有钱的对象回来?炸了鞭炮,邻居们听见后就都好奇,会出来看一下,我爸妈才好显摆这辆车啊。”
    纪羡北:“……”
    夏沐说:“你还愣着干嘛,赶紧下车吧,不然我们村那些在家的大娘婶子,都会围过来看你。”
    纪羡北:“……”
    第六十章
    下了车,夏沐给他们做了简单介绍,热情打过招呼,纪羡北让司机把后备箱里的行李箱和礼物拿出来。
    一箱箱名烟名酒,还有各种补品。
    夏沐诧异的看着,之前看到后备箱的这些东西,没往心里去,以为是司机备在后备箱,给他们老板用的。
    她小声跟纪羡北说:“你怎么带那么贵的烟酒?”
    纪羡北笑:“第一回 上门,难道空着手?”
    夏爸爸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不让司机动手,自己把这些都搬屋里了。
    周围离的近的邻居都出来了,问夏妈妈家里有什么喜事,夏妈妈说:“大丫头带她对象回来了。”还又特别强调:“是北京人。”
    邻居羡慕着,特别是看到纪羡北长得一表人才,有汽车,关键还有个司机。
    纪羡北第一次被这些中年大婶阿姨围着看,后背都有了汗,那种感觉他哭笑不得。
    夏沐跟邻居打过招呼,就推着纪羡北先进去了。
    纪羡北莫名笑了,夏沐是笑不出的,这种窘迫没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
    外头,夏妈妈还在跟邻居闲聊着,不时传来一阵哈哈的笑声。
    进屋后,夏沐把行李提到她的房间,纪羡北在堂屋找了张凳子坐下来。
    “羡北,来,喝水。”夏爸爸把一个玻璃杯端给纪羡北。
    “谢谢叔叔,您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行。”纪羡北接过玻璃杯,没有手柄,端在手里烫人。
    司机在院子里,夏爸爸又端了一杯水送出去。
    实在受不了烫,纪羡北把茶杯放边上的凳子上,他才仔细看了眼玻璃杯,上面印着某某白酒,原来是随箱赠送的大号酒杯。
    纪羡北打量了一圈屋内,破旧的堂屋里只有桌凳,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吊扇悬在房梁上,房梁长年累月没打扫,落了一层厚厚的积灰,墙角还有蜘蛛网,随着风扇的风起伏,感觉下一秒就能被吹落。
    夏季多雨,房间里泛着潮湿的霉味。
    就在这一瞬,纪羡北特别想抱抱夏沐,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确定夏沐对他的感情有几分,那现在确定了。
    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感情是十分,夏沐对他是十一分。
    那一分是她所有的自卑和敏感,全部剖析给他了。
    如果不是来了,他都想象不出,穷原来是这样的。
    大门口,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夏爸爸拿了包烟也出去了。
    纪羡北望着门外,那些阿姨手里拿着糖块,还有的剥了一粒放嘴里,聊着家长里短,不知说了什么,几人一点都不掩饰的哈哈哈大笑。
    那些叔叔大爷没有坐的地方,索性蹲在墙根,几人散烟,夏爸爸还给他们点火,男人的笑就含蓄了一些。
    后来纪羡北才知道,她们吃的算是喜糖,这烟也是喜烟。
    纪羡北收回视线,看了看眼前的玻璃杯,杯子里飘着几朵菊花,在热水里全部绽开,仙黄的,晶莹饱满,散发着淡淡的菊香。
    “这是我们山里的,没污染。”夏沐从自己从屋里走出来。
    在纪羡北边上坐下,看着他:“什么感觉?”
    纪羡北看了眼外边,夏爸爸还在跟他们聊着,司机在看院子里的鸡鸡鸭鸭,他突然凑到夏沐嘴边亲了下:“挺喜欢的。”
    “骗子!”
    “…骗你做什么。”
    夏沐把水杯托底端在手心,放在唇边轻轻吹着。
    纪羡北看着她,适时转移她的情绪:“你全挑了叔叔阿姨的优点长。”
    “嗯,其实我像爸多点。”
    “叔叔阿姨看上去挺好的。”
    夏沐吹着水杯里的菊花茶,沉默良久才说话:“又不是十恶不赦,能坏到哪里去?”
    说着,叹口气,“他们给我的是精神摧残,从小到大…那种感觉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她把水杯递到他唇边:“不说扫兴的了,尝一口。”
    喝了茶,纪羡北提出要去她房间看看。
    夏沐放下水杯:“没什么好看的,反正你晚上也要住里面。”
    纪羡北关心的是:“那你呢?”
    “我们这里开放的很,不上学的十几岁就生孩子了,没那么多讲究,我晚上跟你住一起。”
    纪羡北微微颌首,那就行。
    夏沐起身,“走吧,带你去我的闺房。”
    纪羡北笑,随她一起进去。
    房间里有张老式木床,床腿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隐约可以看见是枣红色的床,床不宽,大概有一米五?
    床上的凉席,纪羡北第一次看到,他歪头,仔细看了下凉席,中间还编了一个囍字。
    “这是什么凉席?”他问夏沐。
    夏沐:“高粱杆的,都是我爷爷生前编的,他手可巧了,我们村的人到了冬天没农活时,就会找我爷爷给编席子,我爷爷也不要钱,去谁家编,谁家给顿好的饭吃就行。”
    纪羡北惊诧了下:“你爷爷…”说着,下意识顿了下,改口:“爷爷都能编出囍字?”
    “嗯,就是把高粱杆颜色深的凑一起,编成字,你没听说过高手在民间吗?我们村还有好几个老人,学没上过几天,但是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就是练过多少年的都不一定有他们写得好,我们村每年过年的春联,都是他们自己裁红纸自己写,然后挨家挨户的发。”
    纪羡北浅笑着:“过年很热闹吧?”
    夏沐点头:“嗯,比你们城里,比发达地区肯定热闹啊。”
    纪羡北又看了看屋里,靠墙边堆了不少袋粮食,床头有张学生用的课桌,桌上堆了满满的书,都是高中的课本。
    课桌后面的墙壁上贴了一整面墙的奖状,都是夏沐得的。
    有几张年代久了,墙面又泛朝,隐约能看到奖状背面有发霉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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