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壹的长相与性格都遗传自妈妈,陆问君则很好地继承了陆爸爸的基因,无论是独断的处事风格,还是风流与薄情。
    多年独身,没有固定伴侣,有需要的时候不缺男人,但没有一个能陪伴她超过三个月。
    她来去自如,从不留情,也一直将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唯独前几天一个新晋爆红的小明星被扒皮,连累她从财经版被搬到娱乐版。
    陆问君打开书房的门,便瞧见陆妈妈当当正正站在门外,微红的眼睛瞪着她身后,看起来委屈极了。
    陆问君扯了一下讥诮的嘴角,也懒得追究她如此不避讳的偷听行径,直接越过她下楼。
    擦身而过时撞了一下肩膀,陆妈妈弱不禁风地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却看也没看陆问君,只管用难过的目光望着里头的男人。
    陆爸爸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将雪茄摁灭:“过来。”
    陆妈妈站在原地,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你不相信我。”
    陆爸爸没答,从书桌后站起来。
    陆妈妈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主卧里叽哩咣当的动静传出来。
    陆爸爸走到门口,便见她气呼呼地在收拾行李,跑到自己专属的衣帽间拿衣服,还不忘到隔壁男士捣个乱,将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衣服鞋子丢到地上。
    24寸的小皮箱很快被占满,衣帽间却还有99%的衣服等待安排。她胡乱把箱子一扣,又拖出来另外一只,将乱七八糟的各种零碎物件往里装:化妆品、按摩梳、最近爱吃的水果糖,还有很多年前生日陆壹送给她的长耳朵小兔子。
    陆爸爸看着她一边抽鼻子,一边将摆在床头的三人全家福也放进箱子——那是去年陆壹十八岁成年礼时拍的,那天陆问君被公事耽搁,抽不出时间过来,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行了,还没闹够吗。”陆爸爸颇有几分无奈地走过去,抓住手腕将人拉起来。
    “谁和你闹,我要和你离婚,反正你只相信陆问君,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陆妈妈使劲挣扎,一边哭得梨花带雨,“我再找一个比你年轻比你帅的,你看看还有没有像我这么漂亮的会嫁给你这个老头子。我让你儿子跟别人姓,气死你!”
    她挣脱不开,反而被拽出了房间。陆爸爸叫佣人上来收拾一屋子的狼藉,将她带到隔壁客房。
    门关上之前,只听他在陆妈妈喋喋不休的声音中,冷冷说了一句:“你倒要看看谁敢娶你。”
    陆壹的日子一点也不枯燥,他忙着用3维软件制作动画,全部精力都消耗在电脑前,累了就到床上睡一会儿,过得昼夜不分。
    对时间唯一的概念,便是日历上画下的一天又一天的数字。
    保镖将他的手机送进来,是在他生日之后的第三天,被关的第十七天。
    他摘下耳机,看着保镖递过来的那只手机:“什么意思?”
    “陆先生说晚上回来会和你谈谈。”保镖机械地说完,便再次出去,带上了门。
    陆壹拿起手机,第一件事便是拨出春夏的号码。
    下一秒从镜子里瞥见自己胡子拉碴的模样,立刻手忙脚乱地挂断,跳起来冲进洗手间。
    十分钟后,他洗了头发刷了牙,下巴剃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身衣服。
    还没来得及重新给春夏打电话,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画室的素描老师打来的。
    “陆壹啊,你最近怎么啦,一直联系不上。”
    “这几天有点忙,”陆壹对着镜子扒拉已经长到可以扎小揪揪的头发。
    “你这小子天天闲得跟狗,怎么突然忙起来了。”老师笑着说,“你不是让我给你带日本的樱花,喏,专门给你带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画室拿吧,再不来就枯萎了。”
    《奇纪》有一幕漫天樱花的画面,春夏画得很漂亮,陆壹原本想趁着花期将尽带她去日本,不想茂茂突然住院,耽搁下来,便托正好去日本玩的老师带一些回来。
    他计划得好好的,生日那天要让春夏履行诺言的,在她脚下洒满花瓣,一定很漂亮。
    谁曾想住了“监狱”。
    “您先帮我照看着,千万别枯,我还有用呢。”陆壹道,“我改天去拿。”
    老爸既然把手机还给他,晚上还要和他谈,应该是要放他出去了。
    “是不是用来撩妹的,你们这些小孩真有意思。”老师笑着打趣一句,忽然叫了一声,“春夏。”
    “谁?”陆壹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是他脑子里一直惦记着,出现幻听了?
    那边电话似乎被拿开了,说话声远了一些。陆壹支棱着耳朵努力听,只分辨出她在和人打招呼,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片刻后,老师的声音清晰起来,和他解释:“刚才看到一个熟人。”大概是想起了上回陆壹闹的笑话,笑道,“就是上次被你耍流氓的模特,还记得吗?”
    “她现在在画室?”陆壹问。
    “对啊。说是约了人。”
    就姐姐那个人缘,能约谁?
    何况现在已经是傍晚,下课下班的时间。
    陆壹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立刻道:“你快帮我问问,她约了谁。”
    老师不禁疑惑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你先问。”
    老师嘀咕着,扬声冲已经走进电梯的人喊了一句:“春夏,你约了谁啊?”
    几秒钟后,有些茫然地对着话筒回答:“蒋什么若,我没听清。”
    陆壹的心猛地一沉。
    来不及解释便挂了电话,给春夏打过去,不出意外没人接。陆壹冲到房间门口,拧动门把手却打不开门,抬手拍了两下:“开门!”
    保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依然冷硬:“陆先生没吩咐。”
    “我他妈有急事,”陆壹心急如焚,“你给我开门!快点!”
    保镖不为所动:“有什么事等先生回来再说吧。”
    “艹!”
    陆壹焦躁地锤了一下门,转过身大步走到桌子前,双手抓起旋转椅,猛地扬手砸向落地窗。
    哗啦一声巨响,门外两个保镖对视一眼,迅速拿出钥匙开门。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人影,窗前一地碎玻璃,隐约有血迹落在其中。
    两人立刻冲上前,从足有六米之高的三楼往下望去,草坪上只有一片被压倒的印子,庭院的栅栏外,一道如风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春夏走进那间画室。
    这是去年之后,她第一次回来。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做一次人体模特,强迫自己去适应来自别人的目光,用自我麻痹,来克服心理障碍。
    也许是这个方法奏效,也许是自己日渐强大,这种自我治疗的次数越来越少。
    陆壹出现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再一次站在这个画室,已经又是一个夏天来临。
    不由得回想起陆壹被揪着耳朵站起来的场景。
    那个画面其实有些模糊了,如果不是后来他的再次出现,春夏大概不会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当众出言调戏,却坦坦荡荡的,一点不猥琐。
    唯一清楚的是,他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那双眼睛格外干净明亮。
    身后响起关门声,春夏转身,蒋明若走了进来,v领黑色上衣,浅色牛仔裤,简单又利落。
    “好久不见。”她笑了笑,阔别多年老同学相见的口吻。
    春夏不知道为何施暴的人可以这样坦然,至少她这个受害者是做不到的。
    她来,是因为蒋明若在电话里提了陆壹。
    “寒暄就不必了,”她看着蒋明若,“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蒋明若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画室,手指从一个画架上拂过。
    “听说你们就是在这儿认识的。人体模特——”她转头看了春夏一眼,“挺好的,看来你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这样我也就不用内疚了。”
    无论心情如何,春夏此刻的脸色却是平静得什么都看不出。
    “就是给你个教训,做人别那么爱出风头,也没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你的小跟班不是一直在外面,让她帮你把衣服捡回来就行了,你穿好衣服离开,没人会知道那件事。”
    蒋明若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闹得人尽皆知,最后把你搞到那个境地不得不休学的,是你自己吧?”
    第42章 四块二
    这番话的理直气壮,倒好像春夏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样。
    她盯着蒋明若看了片刻,一时很难分辨出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不过看她如此振振有词的样子,大概是没必要说谎的。
    春夏沉默良久,思绪纷杂。
    她在想,假如蒋明若说的是真,那她的衣服究竟是被谁扔掉的?
    是那个忌妒她,找来蒋明若为自己出气的女同学,抑或是在潮湿阴暗的洗手间一直陪伴着她的、懦弱胆小的张小萌。
    这个问题如今已经无解了。
    “我的衣服被人丢掉了。”
    春夏说完这句话,看到蒋明若很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
    那个微表情倒真不似作伪,春夏蓦地向前迈了一步,逼近蒋明若。
    “你知道我无法离开,在厕所里面呆了几个小时吗?你知道一个男人突然向你扑过来力气有多大吗?你知道躲在教室里,外面几个男人走来走去,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入,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蒋明若一贯强势的气场在那一瞬间竟然弱了几分。她抿紧了嘴唇想说什么,春夏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现在把你的衣服脱掉,从这个窗户扔下去。”
    蒋明若目光变了变,春夏还是那副让人看不透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今天不会专程来见我。”
    半晌,蒋明若只是略带不屑地道:“我低估你了。以前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现在心机这么深。也对,没点心计,怎么能把陆壹骗得团团转。”
    春夏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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