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惠帝,他只是觉得在构建平等和维护女权上,须得有更多的女人站出来反抗。所以他彼时选中你,是要你做女子里的领头人,最好能像他那样,昭昭然死在刑场,激起女子的愤怒,燃烧她们的麻木,勾动她们的心火。
    你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以他为信仰,对他的思想深信不疑。拿来跟他一样死在刑场,最合适不过。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引导你激怒惠帝,采沧畔挥毫万字大言不惭,视察官差前口出狂言,书斋各文集扉页都是你的名字……他一直,在等着你死。”
    最后几字,落地无声。
    听进卿如是的耳中,亦是良久的沉默。她垂着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一股窝在心底绞成乱麻的情绪疯狂滋生,仅片刻就让她眼角猩红,喉头抻紧,“那……是大女帝又如何?为何后来放弃用我,转用大女帝?……心软了吗?”
    月陇西未言,先起身去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喝下。
    卿如是无意识握住杯子,等他的答案。
    他轻摇头,“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途中会突然出现一个我。我回扈沽城,遇见你,护了你,最后把你纳入月府。我把书斋有关于你的一切都销毁了,在惠帝面前保下你,又屡次护住了崇文党。便是这屡护崇文党,让他盯上了我。准确说来,自我回扈沽起,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直到发现我与你有牵扯,他便起了另一种心思。
    没法再利用你的死,但可以通过你来利用我。我猜你进入月府后,他就结识了大女帝,想将大女帝培养成另一个你,可一年后的局势等不得他慢慢再培育一个你出来,他须得先赴死助其他崇文党脱局。所以只能立马转变策略。这个策略就是谋反。与其让一个能代表女子的人赴死,不如让能代表女子的人翻身做主。促使他有谋反这个想法的人,依旧是我,是背叛了月氏,屡次护住崇文党的月一鸣。”
    不是心软,而是有了更好地物尽其用的法子。卿如是低眸抿了口茶,咽下满心涩然。茶水微苦,她喝进去润不了心脾,只觉得如火燎烧,瞬间点燃了方才积攒了满腔的委屈。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眶落出来,弹到手背上,顷刻破碎成渣。好像是她的信仰。
    “他死前,其实见了三个至关重要的人。”月陇西抬手,温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那样肮脏的信仰,不要也罢,“前两个是在入狱之前见的。一是大女帝,二是常轲。他先为大女帝布局,让她与当年许多因书斋老板之死而被保下的崇文党汇合,潜伏在外,等待时机,寻找合适的机会结识我,蓄意引我入局,借助我来拉拢整个月氏进行谋反。”
    “后又为常轲布局,他必须在大女帝登基之后才能启用,所以那时只能先布好局,能否启用尚未可知。他的作用就是去控制定会被权力噬心,忘记登基初衷的大女帝,如崇文所料,后来的大女帝身处高位,被权力吞噬,不仅背叛崇文党,还妄图将崇文党收归麾下。
    崇文早料到这点,所以他让常轲离开了扈沽,杜绝与大女帝见面,如此去保护常轲那纯粹的信仰不受权力蛊惑与侵蚀。崇文将死前才告知常轲他的任务,为防大女帝不信任常轲的亲信身份,崇文将夜明珠给了常轲,作为信物。这也是为何我从不知大女帝身上还有夜明珠这回事,那时候夜明珠在常轲身上。
    但崇文也有料不到的东西。比如,常轲仍是被惠帝找了出来,火刑后,他的信仰也不再纯粹。”
    终于说到这,月陇西沉了口气,“最后一个见的,就是你。在狱中。我就在隔壁,将你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给大女帝的任务是推翻旧政,给常轲的任务是控制大女帝,给你的任务则是前两项任务的基石,保住他的遗作。
    或者说,这个任务,是他借你之手jiāo给我的。以你之力无法保住遗作,因为你早被惠帝盯死了,但他知道我会帮你。利用情爱纵然可耻,但我甘愿入局又有什么办法……结果也的确如此。”
    随着他声声落下,窗外风声渐次喧嚣。卿如是再也按不住心底那根颤动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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