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便是小小的发烧,国王和王后都来看过,听医生说没大碍就又回去,免得扰了儿子休息。
    但真应该留在这里看看小吸血鬼来了之后是如何照顾人的。
    平日放在手心里养的这么一个,偶尔生一次病,还懂得反过来照顾他,服务简直周到到了极点。
    赫恩瞧着贝茜慢慢地将毛巾在水里浸泡,拿起来拧干,末了过来替他将脸上擦一擦,动作轻柔,沾在皮肤
    上那一点凉意仿佛顷刻间就要驱散了发烧带来的热度。
    “手伸过来吧。”贝茜道。
    她的手这么小小一点,两只包拢起来才能拢他一只手,仍旧很耐心地左手托着他手背,右手将五指仔仔细
    细地擦拭着。
    按理说褪热最好将全身也擦一擦,赫恩自己主动说了不必。
    为着行动方便,贝茜将裙摆束了一截在腰上,目光下放便见她莹润可爱的脚踝。
    “吃药吧,不苦的。”贝茜道。
    女仆们伺候生病的王子殿下的工作全都在赫恩默认下移交给了贝茜。
    此刻她手心里正放着医生给的几个黑溜溜药丸,推了一杯水过来,看着赫恩喝了一口,便将手伸过去,将
    药全放在他掌中。
    赫恩很顺从地配合他小医生的话,将药一口便吞吃下肚,若不是他说了饭可以自己吃,这么低声地借着病
    请求一句,贝茜也可以将面包一点一点掐了放到他嘴巴里来。
    虽说发热,赫恩的精神野实在算是不错,因着贝茜在这里,今天便免了惯常的晨练,也不必早早出门去某
    个大臣家,但连文书也不看一看,实在辜负了这样好的精神头。
    “还回西塔去么?”他问。
    在被子上摊开了维克托送过来的文书,见贝茜坐在旁边不出声地看着,又觉得她实在可爱,忙活完这一阵
    已经是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早升得老高,有意让她在这里睡会儿。
    “等你好些再过去。”贝茜道。
    “在这里睡会儿么?”赫恩问。提笔在文书上面画了一行,这会儿神情倒是专注的,隔了须臾没听见贝茜
    回答,又道,“你在旁边正好替我降温。”
    倒是很会享受小吸血鬼的好处。
    但这个理由确实令得贝茜一通犹豫,看他用冷水擦过依然还泛出点淡淡粉红色来的眼皮,又觉得生病了的
    赫恩大概真比平时虚弱许多,逢着赫恩不知怎么在这时咳嗽了一下,想想到底是说了一声好。
    “你想喝水可以叫我。”贝茜道。
    她并不是很困,因着赫恩所谓的降温才掀开被子,在他身旁慢慢地躺下去。
    软软凉凉的一团贴近来,更怡人的是她身上萦绕着的淡淡香气,这种香赫恩在沐浴时也经常用,到她身上
    却变了个越发吸引人的味道。
    “好。”赫恩道,“你睡吧,有事情我叫你。”
    话是这么说,但王子殿下批示文书时偶尔移了目光过去,还是能看见那搭在枕头上的小手一动一动,掰着
    手指,仿佛在数数。
    她也时不时抬了眼睛来看他,他是知道的。
    这样还能专注地工作实在是不容易。
    大抵是吃下去的药因了贝茜在旁,效力发挥得更快些,原先还感觉有些发紧的两侧太阳穴渐渐舒服许多,
    呼吸也好似减了几分热度。
    当然也不能否认赫恩本身惊人的恢复力在起作用。
    倘若贝茜在知道他发烧之前便睡着,待她睡醒说不定烧都已经完全退了,哪里还能有那样小心翼翼的照
    顾。
    赫恩这么想,将手上叠好的文件往床头又放了一份。
    卧房里安静好一段时间。
    身旁窸窸窣窣的小动静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再转了眼去看身旁那蜷着的一团时,发现她已经闭着双目,甜
    甜睡去了。
    这么一份纯真又甜美的睡颜真抵得过世上所有的灵丹妙药。
    赫恩下意识屏了呼吸,慢慢俯过身去,不知怎样冒出来的想法,伸手用握着那根羽毛笔的羽毛尖儿在贝茜
    睫毛底下轻轻撩了撩。
    贝茜眼皮一动,却没有醒,往他身旁又缩了缩。
    额头随即给落下来的柔软物事贴一下,是个带着热度的轻柔的吻。
    赫恩将处理过的文书都放在一旁,下床去拉开房门,门外等着的正是内心七上八下正猜测会受何种惩罚的
    维克托。
    倏然听见门开,再一看站在跟前的是赫恩,马上谄媚地迎上去:“殿下。”
    “你不必令她那样担心,维克托。”赫恩道。
    维克托连连称是。
    “我想……”赫恩回头看一眼床上正睡着的贝茜,思忖一下,压低声音道,“去找画师过来。”
    维克托本以为等来的下一句话会是“到安娜贝尔那里领罚”,乍一听与预想中不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给赫恩又看了一下,才大喜过望,又神采飞扬地忙不迭应道:“是是是。”
    “找了之后去安娜贝尔那里领罚吧。”
    贝茜在熟悉的床上睡得很舒服。
    昨天才说了要自己睡,但昨晚她不必休息,今天还不是在有赫恩的地方睡着。
    梦里觉得自己有些出尔反尔,还没等辩驳,便无意识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翻便醒来了。
    小手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人,只摸到个空空的被窝。
    她还有些朦胧的睡眼一下子睁得圆圆,从床上坐起身,环顾下四周,卧房还是赫恩的卧房,只是原本该躺
    着的病人不知道跑哪里去,连个影子也不见。
    小人儿掀开被子正要下床,房门自己打开,门口走进来已经换上军装的赫恩。
    他手里拿着水,见贝茜已经睡醒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下午,原以为她要到傍晚再睁眼。
    “还睡么?”他问。
    走过去将水递给她,顺带着拨一拨她睡醒后凌乱的金发,将那金黄的柔波由指间穿过,很快地便理顺了
    些。
    “你去哪里了?”贝茜问。
    她伸手拿水的时候触碰到赫恩的手,感觉皮肤温度与上午摸到的又是不同,手心贴了他的手心,发现果然
    是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正常温度。
    好得这样迅速。
    “有你照顾,我就好得很快。”赫恩笑道。
    贝茜捧着杯子慢慢地喝一口水,目光透过杯沿伸出去,在他身上溜一圈,觉出些奇怪来。
    他今天不打算出门,本来不必穿军装。
    还佩了红宝石勋章,连肩膀上也加了肩章。
    这样正式。
    “你要出去么?”她又问。
    那小嘴给赫恩拿着手帕轻轻擦拭了下,他这么近距离地看她,温声道:“我不出去。待会儿叫人过来给你
    梳头,到你的衣帽间去挑一条喜欢的裙子,好不好?”
    这样的要求更是古怪。
    贝茜就看他,知道他还要话没说完。
    “本来想等到晚上再请画师过来,你现在醒了,早些画也是一样。”赫恩道。
    “画什么?”
    “画像。”他伸手指了一下她,再指一下他自己,“我跟你。”
    天知道为什么赫恩突然之间便想找画师来画像。
    贝茜喜欢看画,很久很久之前也画过,每年过生日父亲都会请人给她画一幅留念,但也有不喜欢的地方,
    每次都要坐很久,脖子和背都很酸。
    安娜贝尔听说赫恩叫了画师过来,提前便替贝茜挑了几条漂亮的裙子,贝茜的头发一向由她来梳理,此刻
    便也是她在镜前用梳子挑着发慢慢地拢在一处。
    贝茜还在想赫恩莫名其妙想画幅画像的原因,一时倒也忘了去细究怎么给他温声地说了几句话便答应陪着
    一起画,这会儿神思漫游,不经意间看一眼镜子,发觉镜中人的神情似与平时不同。
    镜中人不是她,是安娜贝尔。
    她的表情仍旧是那样表情,眉心似笼罩些异样的情绪,叫人一看……觉得她有些魂不守舍。
    “你怎么了,安娜贝尔?”贝茜问她。
    安娜贝尔抬眼看见镜子里贝茜的脸,脸色变了变,很快笑起来:“我在想,伊丽莎白小姐不必打扮都很漂
    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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