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同和陈晓春更是打起赌来,赌到底谁在全国赛里能赢,赌注是刷一个月马桶。两人各有自己的心仪的选手,并且陈晓春称他已经买好了韭菜,韭菜不好消化,他要一次性吃一周,然后把马桶拉堵,让薛同刷个开心。
    他把宝压在了程亦川身上,程亦川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一定让你拉得痛痛快快。”
    陈晓春:“那必须的,你要是让我赌输了,我这韭菜就拉在你们宿舍了。”
    程亦川:“……”
    魏光严:“……”
    魏光严开始慎重思考,他是不是应该故意输一下?
    然而赛前还是出了意外,人员名单已经确定,也提交给了体委,主任忽然把宋诗意找了过去。
    “最近训练怎么样啊,小宋?”李主任的态度还是很和气的,不同于孙健平这一类的教练,做行政的人始终不那么直截了当,自有一套迂回的说话方式。
    “挺好的。”
    “我也听说你的成绩节节攀升,我还跟老孙说呢,第二次复出就是不一样,更有势头,也更有冲劲。”
    不,他没说。他和孙健平的关系只比死对头要好那么一点吧,要他去夸孙健平的徒弟,这辈子都不可能。这点宋诗意清楚,李主任也知道她清楚,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寒暄几句,宋诗意问:“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您说完我好回去训练。”
    李主任顿了顿,抬眼看她,敛了笑意:“小宋,你是老将了,十九岁就进了国家队,比我还早两年。队里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宋诗意没吱声,静静听着。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先自己坦白。这件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果再往上递了,就闹大了。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先对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想想法子。”
    “我都不知道李主任说的是什么事,又该怎么和您解释?”
    李主任笑了笑,摇头叹气:“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十月二十三号下午,你去了教练办公室见丁俊亚教练,你做了什么?”
    宋诗意心一沉,总算知道出什么事了。
    李主任拉开抽屉,慢条斯理从里面拿出了好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宋诗意和丁俊亚在别无他人的办公室里,她递去一只红包,而丁俊亚收下红包的全过程。当然,省去了之前他推拒的那一个环节,照片是从她说服了他,他同意转交给母亲开始拍的。
    明明办公室空无一人,还被看见了这一幕,宋诗意的心开始突突地跳。
    但她依然镇定地解释说:“丁俊亚并不一直是我的教练,过去的很多年里,他都是我师哥。我们有私交,我也多次去他家里做客,和他母亲十分相熟。十月份他的母亲出了车祸,还动了两次手术,队里很多人都去看望了,这是我对阿姨的一点心意,只是托丁师哥转交而已,别无他意。”
    李主任坐在桌后望着她,一脸严肃:“你应当知道,教练与运动员之间不得有经济往来、金钱瓜葛,连平常请吃饭都不行,更何况是直接给红包?”
    “主任,我说了这不是给他的,是给他母亲的——”
    “你说的并不管用,这照片往上一递,你和丁俊亚都会被卷入风波。”
    宋诗意也不解释了,什么时候解释有用,对什么人解释有用,她心知肚明。
    李丁与孙健平关系从来都水火不容,若不是孙健平一心扑在教练生涯上,李丁这位置原本是孙健平的。后来因为他一心要当教练,不愿远离现场,所以李丁才一路上来了。
    然而上来之后,孙健平与李丁在很多事情的意见都不合,关系越发僵硬。孙健平又是不肯服输的人,一根筋倔到底,在李丁眼里分明就是唱反调。
    若是她有事,李丁才有资格给孙健平一个下马威。
    宋诗意沉默片刻,问:“您要怎么处理?”
    李丁遗憾地说:“我处理不了,只能让上面做决定。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自己写个检讨书,先深刻反省,面向全队作检讨,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会给你通报批评的处分,也会对丁俊亚作出相应惩罚,先在队里解决了,最后只把结果通报给上面。”
    说来说去,其实这事若只有他知道,大可相信了她是无辜的,就此不提。可李丁不,他给了宋诗意两个选择,一个是把事情闹大,让上面处理,另一个是要她当面承认自己向教练行贿,而丁俊亚也会被连累,背上收贿的罪名。
    “如果我承认呢?”
    “如果你不承认,那我只好把照片和事件始末告诉上面了,体委会派人对你们作出调查,罪名一旦落实,你和丁俊亚的职业生涯都没了。”
    “我们没有受贿行贿,您上报吧。”宋诗意干脆利落地说。
    李丁一怔,没想到她宁可把事情闹大。
    “你要想清楚,事情闹大了对你们没好处。”他的目的并不是毁掉宋诗意,只是这事落在了他手里,他想借着这两人打压打压孙健平。
    宋诗意心知肚明,只说:“您只管上报吧,我行的端做的正,不怕调查。”
    她客客气气写过主任,转身离开,然而在踏出门口之前,听见李丁说:“你要头铁我也没意见,但是调查期间,你的一切比赛名额和出场机会都将被取消。”
    她脚下一顿。
    李丁道:“宋诗意,你好好想清楚,全国赛还要不要参加了?如果这事耽误的时间够长,明年二月的欧洲杯也不用参加了。”
    宋诗意没回头,只说:“对不起,主任,莫须有的罪名我不会承认。”
    她关门走人,气得李丁狠狠捶桌子。
    师徒俩都他妈有脾气是吧?跟他比谁更硬气。他就不信这次他还输,犯错的又不是他,把柄在他这,不怕死就硬刚好了。
    他话不多说,一通电话打去了体委。
    这事走流程,上报吧。
    第82章 第八十二个吻
    第八十二章
    全国赛的新名单很快下来了, 张贴在公告栏里,覆盖了旧的名单。除去女子速降队的人员发生变化, 其他并无更改。
    宋诗意无法参赛了。
    李丁客客气气地说,事情已经交由体委去调查处理, 相信她有什么冤什么怨,上面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令她蒙受不白之冤。
    “但在那之前, 你就安心训练吧。”
    宋诗意没说什么, 扭头走了。
    中午的时候,孙健平和丁俊亚分别去了李丁的办公室,听说吵得不可开交。丁俊亚欲说清事情始末,还宋诗意一个清白,孙健平基本上都快掀桌子了, 可李丁皮笑肉不笑,四两拨千斤。
    “孙教,您可别跟我动这么大火,您前一阵才做了手术,别又把身体气出什么毛病来了,那我就成罪人了。”
    转头对着丁俊亚,无奈摊手:“这事儿吧,我信你们还不成, 关键人把照片都给送来了, 看着像是真有其事。我在这位置上坐着, 难不成光凭主观判断行事, 不秉公处理?你耐心点,既然没犯错,那就走完这个流程,让体委那边查清楚,还你们一个清白。”
    孙健平坚持要让宋诗意参赛。
    “运动员是我带的,你不过是走行政的,赛场上的事一问三不知,没资格取消她的名额!”
    “我有没有资格,上面说了算。他们既然同意换人,那就说明我的话还是管用的。”
    孙健平气坏了,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李丁,你少在这儿公私不分。有什么仇什么气,你冲我来,别不把人付出的汗水和青春当回事!”
    “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和您一样重视运动员。”
    “呸。”孙健平啐了一口,“你重视运动员?你重视的不过是一张毫无意义的成绩单!坐上这位置就知道尸位素餐,溜须拍马,你一年去过几次雪场?除了酒桌饭局,你他妈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吹空调,你知道运动员付出多少努力才争取到一个参赛名额?被你轻轻松松几句话就给撸了下来,你干的是人事儿?”
    李丁敛了笑意:“孙健平,我敬你是前辈,一向不跟你计较。但你做人也该有点分寸,别一乱了阵脚就在这儿咬人。”
    后续便是一场无休止的争执,出动了好些领导才劝下来。
    孙健平气坏了,半道上被匆忙赶来的宋诗意劫走。
    “我都没气,您气什么啊?”宋诗意没忍住笑,指指他的脸,“哎,您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有多少褶子,跟包子似的。”
    “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我又没干亏心事,迟早还我一个清白,有什么笑不出来的?”她故作轻松。
    孙健平恨铁不成钢,指着她直哆嗦:“我快给你气死了。明明是你的比赛,这下被人给挤下来了,你还在这给我嬉皮笑脸!”
    “您也别气。”宋诗意在一楼大厅的自动贩售机里投了几枚硬币,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转头递给他,“反正全国赛从来不是我的目标,有固然好,可以练练手。没有也没关系,我继续安心训练。”
    “……”
    “好了,别替我打抱不平。我也不是第一天遇到这种破事了。”宋诗意哈哈笑,“以前一马当先的时候,洗澡洗到一半,被人把热水器给关了,大冬天冻得我直哆嗦。去日本参加青年赛的那一回,李珊珊把我的护目镜给扔了,还好我早上出发前检查背包发现了,结果厚着脸皮到处去借……这些您都忘了?”
    十九岁入队,一马当先,无人能及。那时候她就深刻体会到了国家队的残酷。越是顶尖人才聚集的地方,越不乏勾心斗角。
    第一名的光环下,人性的丑恶显露无疑。
    她淡定地拍了拍孙健平的肩:“放心吧,我早就习惯了,这回不痛不痒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
    宋诗意被取消比赛名额一事,原委只有教练与领导组知道。但纸包不住火,再加上那日孙健平与李丁大闹一场,还是有消息流了出来。
    “哎,你知道宋师姐为什么被取消参赛资格吗?”
    “为什么啊?我还奇怪呢,都定下来了,怎么还能换人。”
    “听说她给丁教练塞红包了。”
    “excuseme?”端着餐盘从女生堆旁经过的魏光严顿住了脚,双目圆睁,“宋诗意给丁教练塞红包???”
    “对啊,你不知道吗?”
    “她有必要塞红包?原本就跟罗雪不相上下,稳在前二了,她吃饱了撑的去塞红包?”魏光严没好气地说。
    “这我怎么知道?兴许她是担心自己刚刚把成绩提上来,还不够稳定,万一教练不把名额给她——”
    魏光严没工夫听她瞎扯,餐盘往桌上一放,一边往食堂外走,一边给程亦川打电话。
    “别撸猫了,赶紧回来!”
    周六的程亦川已经回家了,队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另一边,程亦川在听闻事情始末时,脸色一变,把臭东西往地上一放,挂断电话就开始换衣服。
    奶奶在客厅听新闻,抬眼看见他头也不回往外跑,边跑还边说:“我回队里一趟,有急事。”
    “哎,吃了午饭再走啊!”
    “来不及了,不吃了。”
    砰的一声,门关了。爷爷从书房里走出来:“臭小子又跑了?”
    “是啊,饭也不吃,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奶奶一边抱怨,一边又笑了,因为臭东西从卧室里滴滴答答跑了出来,灵活地跳上沙发,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程亦川是一路飞奔着打车回基地的。
    午后的基地暖洋洋的,因大赛在即,下周就开始了,领导班子不少都在加班加点地忙。基地里人挺多,陆续有人从食堂里走出来,酒足饭饱,回屋睡觉。
    总的来说,周末的基调还是很悠闲的。
    唯有某个从大门外就开始百米冲刺的人,一路狂奔到女队的宿舍楼下,刹住车后,却又迟迟没有拨通宋诗意的电话。
    想也不想就要赶来见她,真到了楼下,却又迟疑起来,不知该说点什么。
    程亦川挠着头,低头在手机上找到她的电话,踌躇着组织语言。
    “我听说那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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