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一晨的这番话让海博昌连连点头,这个儿子一点就透,比起跟他媳妇一个德行,只知道打扮的闺女讨人喜欢多了。
    而且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他们老海家的根,他就不信爸爸看到了这个优秀的孙子,还会愿意把财产全便宜了外人。
    一家子准备妥当了,信心满满朝打听来的那个地址赶去。
    *****
    “万老板,你这儿子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
    一个被小太子喊了一声姐姐的年轻妇人笑的花枝乱颤,她今年都二十八了,还被七八岁的孩子唤姐姐,真是羞死人了。
    哪有女人不喜欢被叫年轻点的,尤其是这个年纪上下的,还没做好步入中年妇女的准备呢,就被一个个小孩子阿姨阿姨的叫唤,你心里头不高兴吧,偏偏人家也没叫错,别提多糟心了。
    凌壮即将成为一年级学生,他模样稚嫩,因为吃得好,白白胖胖的,眉眼随了爹妈,清秀干净,看着就讨喜,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透彻的好像一汪水,还有那永远都挂在脸颊的小酒窝,仿佛他的眼里心里,从来就没有烦恼和忧愁,看着就让人身心愉悦。
    那样单纯通透的孩子看着你喊你姐姐,绝对不会让人以为他是在溜须拍马,只觉得他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喊你姐姐,只是因为你真的看上去很年轻。
    来店里的小媳妇老太太就没有一个没被小太子唬过的,短短小半年,他已经一跃荣升成了附近妇女圈子里最讨喜的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那些人来店里买卤味没看到小太子,心里还会不高兴呢。
    凌娇已经暗自思忖过了,等她这个弟弟长大了,要是顺着现在的模样不长残,绝对就是一个祸害,这祸害的攻击范围小到十几岁的小姑娘,大道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老少通杀。
    最让人气的是什么,人家祸害女性是有意的,他存粹就是无心的,脸长得俏,嘴巴还甜,被他唬了都不知道。
    再一次被捏了一把脸的小太子凌壮在那个买了一大袋卤味的姐姐走了之后,掏出妈妈特地给他买的小镜子,对着自己圆乎乎的小脸蛋左照右照。
    很好,他的脸还是妈妈说的最可爱的脸,一点都没有被捏肿呢。
    凌娇带着妹妹坐在卤味店的桌子上做作业,看着弟弟熟练的掏镜子的动作,想着自己房间那罐还没开盖过的雪花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作为一个女性,她糙的给女同胞丢脸了。
    “请问,海大富海教授,兰秀梅兰教授在这儿吗?”
    现在才下午三点不到,这个点店里没什么客人,海博昌带着妻儿过来的时候,店面里就只有凌娇三姐弟,张红和万多禄在后头刷锅,海大富和兰秀梅刚出去给几个孩子买街头新开的一家流动摊贩做的海棠糕去了,正好错开了。
    当地人吃的海棠糕和原本传统海棠糕不太一样。
    当地人吃的海棠糕是不加馅料的,模具刷上水油,在火炉上微微加热,将事先调好的面浆注入到模具孔中,烘烤七八分钟待其成型后,将面糕从模具中挑出,放到一旁撒了白糖的铁板上,待白糖化成糖浆,并且呈漂亮的酱红色时,将两块面糕沾糖的那面粘合,这就是当地人喜欢的海棠糕了。
    其实原本的海棠糕是带豆沙馅的,不过当地人嫌麻烦,简化了这个步骤。
    热腾腾的海棠糕,面糕湿润软和,带着浓浓的面香,沾糖的部分口感甜脆,一口咬下去,双层的面糕让人分外满足。
    这样一对海棠糕八分钱,一般胃口的孩子点心时间吃一份就好了,那家摊贩来的时间不长,不过生意还挺不错的,兰姑姑口味偏甜,每天下午这个点,她都会去海棠糕的摊位上买一份,还会给几个孩子也带一份回来。
    凌娇没让弟弟妹妹出来,自己放下手中的练习册走到柜台边上,朝外头看去。
    海爷爷和兰奶奶在白舟市没有什么亲人朋友,突然间冒出几个人来找他们很不合常理,她可没听爷爷奶奶们说过最近有什么朋友会来找他们。
    她看着站在柜台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大棉袄的中年男子,隐隐从他的五官山看出了几丝海爷爷的影子,当下就意识到店里来了什么样的麻烦人物。
    不过她想不明白,对面这几个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家铺子的地址的。
    “来客人了,娇娇你做作业去,爷爷帮你招呼客人。”
    凌娇正想问他们的时候,海公公和兰姑姑拎着好几袋海棠糕回来,黄油纸包着的海棠糕热腾腾的冒着烟,甜香和麦香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
    “你和甜甜壮壮的,还有两份,给你红姨和舅舅拿去。”海公公把几份海棠糕递到大孙女手里,赶她回去做作业,这铺子暂时有他和秀梅看着就成了。
    “客人,你们买什么呢,咱们铺子里的东西都不错。”
    海公公来的有点晚,没听见海博昌刚刚的话,只以为柜台前的几个人都是来买东西的。
    也不怪他没认出眼前的人,毕竟当初他接受记忆就相当于影片在你脑海里过一遍,专业只是和基本常识记得牢,是因为常常要用,反复在心里回闪学习,可就海博昌那张脸,在海公公心里那就是无关紧要,这辈子都不会打交道的存在,早八百年抛到脑后去了。
    更别提十几年过去了,海博昌的模样打扮相较于记忆力那个刚结婚没几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有所区别,刚刚那一对眼,海公公还真没认出他来。
    兰秀梅也是如此,她比海公公好了一些,觉得对面的中年男子有点眼熟,谁让她终日对着海公公那张脸呢,海公公总不能学着小太子,每天带着一面小镜子,顾影自怜吧。
    人家白嫩可爱,他都成老菜帮子了,有什么好看的。
    海博昌不觉得他父母没有认出他来,只当老两口这是打定主意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他的心沉了沉,扑通一声给爹妈跪下了,金凤见状也赶紧拉着一双儿女跪下,这举动吓得海公公拉着媳妇往后退了好几步。
    妈呀,封建社会都别打倒了,还来一群动不动就爱跪人的傻子!
    第67章 机会
    海公公心里正琢磨着难道是上辈子伺候他的小凳子也跟来了,就听海博昌脱口而出一声爸,总算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心里微微还有些可惜。
    “爸,妈,我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后悔,不过那不是我真心的,当初我要是不那么做,不仅仅是你们,连我和金凤都会有危险,晨晨那时候才三岁,我怎么忍心,这些年,我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夜夜我都在骂我自己,我没良心,我不孝,不配做海家的儿子。”
    海博昌跪在老两口面前,眼泪说来就来,嚎啕的哭喊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指着铺子前的他们指指点点。
    “后半句话说对了,你不配做咱们海家的儿子,你不是最听你那个媳妇的话吗,以后你就改名叫金博昌吧,正好去当金家的上门女婿,我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戏演的太假,在海公公看来连宫里那些小宫女都比不上,更别提那些段位更高一等的宫妃娘娘们了。
    对方带着妻儿找上门来,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钱,一个是因为房,可惜海公公在宫里呆久了也不是什么善类,虽说这钱财是原身的,可既然到了他手里,绝对就没有吐出去那回事。
    再说了,对方是原身的独子,可他的所作所为,有丁点儿子的样子吗。
    抢了原本就不该属于那个渣滓的钱和房,海公公一点都不心虚。
    “爸,妈。”金凤一看老两口这态度不对啊,赶紧想要开口解释。
    “别叫我们爸妈,别忘了,当初咱们的关系可是登报解除的,当初那封脱离父子、母子关系的信件,现在我手里还有备份呢。”
    兰秀梅眼神冷厉,哪里还有往日的慈祥和气,这时候的她,才是当初那个在宫里,独当一面将小太子护住那么多年的深宫女人。
    她的善心早在那些年被她那些夫家人,和宫里那些变态狠辣的女人逼没了,唯一一点温柔都给了海公公和小太子,现在又加上了万金枝等人。
    至于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海博昌一群人,抱歉,她不弄死他们,已经是她这些年幸福生活调养脾性后的结果了。
    “叔,婶,这是你什么人呢?”
    这一块人来人往的,不少人都认识海大富和兰秀梅,知道他们是这家卤味铺子老板的父母,其他就不清楚了,现在看来,这卤味铺子老板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啊。
    “家门不幸,眼前这个是我曾经的儿子,这个是我曾经的儿媳妇,当初这个畜生亲自带头举报我,诬陷我通敌叛国,我和我爱人因此下放到农村,劳改了近十年大前年平反,这个小畜生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过来,估计是因为我打算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他没地方住了,因此哭着闹着求原谅来了。”
    海公公不觉得这些家丑是什么丢脸的事,就算是丢脸,丢的也不是他的脸。
    这段话一出,大伙基本上也清楚是什么事了,早些年这样的事也不是个例了,新闻报纸的角落常常能看见谁家儿子要和老子脱离关系,谁家媳妇要和丈夫离婚,摆明立场,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了。
    “就这儿子,换我我也不认,不知道哪天又被卖了。”
    “就是,摆明了就是冲着钱来的,不然早几年怎么不来道歉。”
    ……
    围观群众的声音就没压低过,摆明就是说给海博昌几人听得,脸皮薄的小姑娘海一萱哪里听得下去,骄哼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表情委屈。
    “你们不是我爷爷奶奶吗,不是我爸爸的亲爸妈吗,他犯了错你们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们,你们怎么那么小气呢。”
    海一萱就是被父母许诺的漂亮衣衫漂亮首饰哄来的,对于这对在她出生前就已经下放改造的爷爷奶奶,她压根就没有丝毫感情,只是生活中,偶尔能听到妈妈对这对老人的抱怨,使得她一开始就给这对爷爷奶奶打下了刻薄刁钻的烙印,现在这一幕,在她看来,就是她爷爷奶奶不宽容,不慈祥的象征。
    “呵呵。”
    兰秀梅忍不住笑了,原本她还想过原身的孙子孙女或许是无辜的,等他们长大了,或许能够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宽松一点,可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早就已经被他们那对父母给教坏了。
    “当初我下放劳改的那个村附近有一个四十七岁死了媳妇的老光棍,他喝醉酒就喜欢打女人,之前那个媳妇就是受不了他这一点跳河自杀的。”
    旁人有些莫名,不知道兰秀梅怎么忽然讲起别人家的故事来了。
    “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等你再大点,奶奶做主把你嫁给那个老光棍怎么样?”老太太冷着一张脸,看着就让人瘆得慌,金凤瞪大了眼睛,赶紧搂住一旁的闺女,想不明白刚刚那段话居然是从孩子的亲奶奶嘴里说出来的。
    海一萱今年十三,已经懂得一些关于结婚生孩子的事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亲奶奶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当下忍不住尖叫出声,声音尖利刺耳。
    “你是个大坏蛋,你不是我奶奶。”她眼眶泛着红,觉得她爸爸的妈妈实在是太恶毒了,居然要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还大老婆的男人,她不要认这个奶奶了。
    “你看,我只是说说你就生气了,我还是你奶奶呢,你为什么要责怪我呢?”兰秀梅笑的温柔,看着海一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的爸爸可是实实在在让我和我的丈夫苦苦熬了十年,多少次我们两人大冬天的没有足够御寒的衣裳,只能靠生姜水撑过去,多少次我们俩差点死在那个冰冷的牛棚里,你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凭什么叫我们原谅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呢!!!”
    兰秀梅的质问掷地有声,刚刚还觉得她那么和一个小女孩说话似乎不好的围观者都沉默了,再回过神来去看那个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小女孩时,也忍不住带上了审视的目光。
    是啊,她一个孩子凭什么要求爷爷奶奶原谅她的父母,不原谅就是小气,难道老两口当年的那些罪白受了不成。
    “爷爷,奶奶,我是晨晨,你们还记得我吗?”
    海一晨在心里骂了那个不顶事的妹妹两句,看着现在的事态发展朝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赶紧站出来力挽狂澜。
    他眉目清秀,一身的书卷气,看上去就是长辈会喜欢的孩子的模样。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每天晚上,我都坐在院子外的台阶上,等着奶奶回来给我熬小米粥,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不喜欢喝奶,奶奶追着我满院子跑的场景。”
    海一晨将爸爸讲述的自己童年的场景娓娓道来,话音中带着怀念,带着伤感,带着愧疚,说着说着,眼眶中几滴眼泪滑落。
    他嘴唇微颤,似乎接下去的话很难启齿:“奶奶,我知道你不肯原谅爸爸,可是你想想我,我是你最喜欢的晨晨啊,这么些年,爸爸很后悔,我也很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小,不能阻止爸爸做出错误的决定。”
    “可是奶奶。”海一晨真切的看着不远处的老太太,“爸爸是你唯一的儿子,我是你唯一的孙子,我们是一家人,曾经爸爸做过很多错事,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不是原谅,而是让他弥补当初的过错。”
    不少人都被海一晨真情实感的表达感动了,心里隐隐觉得,即便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有错,他的孩子是无辜的,就像海一晨刚刚说的,那时候他还小呢,难道能阻止对方做下那些错事不成。
    刚刚那段话透露出来的讯息量还真不小,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孙子,那卤味店的老板和这对夫妇又是什么关系,他们要是没记错的话,老板的几个孩子唤他们都是唤爷爷奶奶的吧,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
    海公公和兰姑姑互看一眼,没想到原身的孙子还挺有本事的,如果此刻站在这儿的是原身夫妇,不说原不原谅那个儿子,这个孙子怕是早就认回来了吧。
    只可惜年纪小了些,还没到火候。
    这段表演,海公公给他打四分,大概已经到达后宫从五品小仪的本事了。
    “你刚刚的话让我这个老太太听着挺感动啊,我记得你今年也该十七了,按岁数正好念高中吧?”
    兰秀梅慈祥的表情让海一晨略微有些放松,眼眶泛红,点着头满是濡慕。
    “你看看你,有手有脚,又识字,这么多年了,早就该打听到我们两个老的下放到哪儿了吧,既然那么愧疚,怎么从来也没见你写封信过来呢?”
    海一晨脸上的表情一僵,没想到当初那么疼爱他的奶奶现在这么刁钻不好糊弄,正想解释,兰秀梅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刚刚说的不错,你爸和你妈我是不会原谅的,不过既然你们说你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我们的钱我们的房,而是为了弥补当初的过错来的,那么好,我们给你一个机会。”
    兰秀梅的松口让海博昌一家大松了一口气,海博昌就差拍胸脯表示,只要老两口愿意给他改过的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做了。
    “我们老两口现在没工作,认了一个干孙子,两个干孙女,厚着脸皮让他们的爸妈养着,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既然你们说要弥补,不如咱们来算算,这么多年你们应该补多少赡养费吧。”
    兰秀梅拿起卤肉铺柜台上的算盘,一副真打算好好算账的架势。
    海博昌和金凤瞬间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这趟是来哄钱哄房的,不是为了倒贴才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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