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到底如何, 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刘嬷嬷是崔氏身边伺候的人,崔氏做的事情, 刘嬷嬷一清二楚, 而此时此刻,刘嬷嬷死去对谁的好处最大?自然是崔氏,刘嬷嬷死了, 崔氏做的那些事情就变成了无凭无据的悬案, 而刘嬷嬷不仅陪了性命, 还会成为崔氏的替罪羔羊。
    想着平日里刘嬷嬷把崔氏当女儿似的百般看护, 宁氏又是一阵唏嘘。
    “此时,母亲可相信我的话了?”李崇将东西放下,继续在心里后悔当年没有早作决断,竟把她的心养的这般狠毒。
    此时发生的这些事情,让宁氏想不相信都不能了,明摆在台面上的。
    “可是刘嬷嬷死了,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证据了,如今她大可把一切罪责都推在刘嬷嬷身上,说她不知道,那样的话,咱们也拿她没有办法呀。总不能无凭无据的把她如何吧。”宁氏这般分析:“还有崔氏,清河崔氏那边又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跟清河崔氏说,你们家女儿心狠手辣,要毒害丈夫和继女吧,那样的话,就得要提供确实的证据才行,否则必然行不通,有诬告嫌疑。
    “崔氏当年怀胎暗嫁,我不相信清河崔氏那边会不知道,他们既然知道崔氏是什么样的人,还由着她嫁到我们李家来,就凭这个,咱们就不用怕他们。”
    李崇如是说,想了想后,又道:“不过下毒这件事情,如今确实有点说不清楚了。”
    因为刘嬷嬷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崔氏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身边的人犯错,总不能怪到她身上。
    宁氏沉吟片刻后,便有了决断,对桂嬷嬷吩咐:“去把崔氏带到祠堂,我单独与她说几句。”
    “母亲待如何?”李崇问。
    宁氏目光坚定:“就算定不了她的罪,但这样的毒妇,我们李家是绝对留不得的。”
    “你且回去照顾菀姐儿,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就好。”宁氏这般吩咐。
    李崇有些不放心:“那毒妇,母亲还是小心为妙,我与您一起去吧?”
    宁氏冷笑:“你也太小瞧我了。她敢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身边伺候的人,难道还敢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杀了不成?你放心吧,我算是想明白了,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你身上,咱们李家对她来说,也许就是个跳板,我现在要去和她说的话,也可以算是成全她。”
    ****
    李崇坐在李莞床边守到了半夜,张平来报,说是宁氏从祠堂出来,回松鹤堂,崔氏还在祠堂,说要跟李崇见一面。
    赵达劝李崇这个时候不要去,但李崇想了想,还是去了。
    祠堂里只点了一盏烛火,昏暗无比。门扉敞开,有风而入,烛火摇晃如鬼影。
    李崇走进去,就看见崔氏跪在李家祠堂前,李崇走过去以后崔氏也毫无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后,李崇才开口道:
    “我一直以为,我和你是同类人。同样的清高自傲,同样的用情至深,直到到了京城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你做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忍受你伤了菀姐儿。”李崇的话在安静的祠堂中回荡,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见证着他的话。
    笑声从崔氏的喉咙里出来,轻蔑又讽刺:
    “我想动手的人不是她,你知道的。而且你也别跟我谈什么用情至深,你的情从来不在我身上。”
    “的确不在。”李崇说:“所以你喊我来是干什么?”
    崔氏缓缓从蒲团上站起,安安静静,仔仔细细的把衣裙整理服帖,继续端出了一家主母的架势,高傲的抬起头,对李崇说:“我喊你过来是要告诉你,让我离开李家,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也跟你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对李家有所纠缠,是生是死也再也与李家无关。”
    李崇知道宁氏跟崔氏谈的结果就是希望崔氏自己离开李家,听崔氏这般说,拧眉问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我要你承认是你宠妾灭妻,主动提出把我和孩子赶出家门。”
    祠堂西窗被一阵风吹开,风卷入祠堂之中,把挂在梁上的幡旗吹动,祖宗牌位前的香火一明一灭。
    李崇觉得崔氏肯定是疯了。
    “我为何要承认我宠妾灭妻?”这么做,伤到的不仅仅是李崇的名声,还有李家的名声,说到底,若留下这么个名声,不仅官途不顺,将来更是再难续弦,崔氏一开口便要断了李崇的后路。
    崔氏好整以暇的整理衣袖:“你可以不答应,就跟你母亲拿娇姐儿和茂哥儿威胁我似的,李崇你也有女儿,她这回是运气好,下回呢?你敢保证从今往后她都无风无波?还有你的家人,你那个自以为是的母亲,你那个沽名钓誉的父亲,你敢不敢用他们今后的性命来跟我赌?”
    她的声音很低,低如蚊蝇,似乎只是说给李崇一个人听的。
    崔氏围绕在李崇身边:“李崇,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呢?你反正也无心官场,无心续弦,名声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名义上也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妻子,就当是给我最后一点帮助,要你承认主动抛弃我和孩子,就那么难吗?”
    李崇闭起双眼,觉得心头堵得慌,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原来身边居然藏着这么一个令人恶心的角色。
    “崔氏,你这算计的样子真叫人恶心。”李崇闭上双眼平复情绪。
    崔氏就是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会不择手段的疯子,李崇不想把时间耗费在她身上,说道:
    “这个要求我不会答应你的。我就算无心官场,无心续弦,但我也不能把李家的声誉放到地上任你践踏。你的那些威胁我听见了,你放心好了,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靠近我身边的人。最后,冲着与你做了十年名义夫妻的份上,我再给你一句忠告,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要觉得这个世上的人都没有你聪明,没有你狠心。你只是没有遇到比你无耻的人而已。”
    李崇说完这些话以后,便不再理会崔氏,转身离开祠堂。跨出门槛的那一刹,就听崔氏的咆哮声,尖入云霄:
    “李崇——你会后悔的!”
    不理会崔氏在祠堂中的咆哮,李崇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地方。
    ****
    李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是散的,头脑子里也昏昏沉沉,一直在做梦,做很奇怪的梦,梦见她和陆睿一起生活在烟雨胡同里,男耕女织,其乐融融,梦境中她高挽发髻,做妇人打扮,而陆睿则仍是一身玄衣,将她拥在那株出墙的杏树下,郎情妾意,蜜意浓情。
    尽管知道有点怪异,但李莞不可否认的是,在梦里她感觉到了幸福。想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原本还想再等一会儿睁眼睛的,可没想到耳旁响起一道高声,把她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姑娘笑了,姑娘笑了。”
    听声音是银杏的,从屋里喊到了屋外,然后一阵脚步声后,李莞听见了王嬷嬷的声音,缓缓将眼睛睁开,挣扎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姑娘别动,快躺下。”
    王嬷嬷见李莞要移动起来,赶忙上前扶她,并不让她起,继续把她按在枕头上,李莞动了动嘴,发现喉咙干的厉害,还没说话,一旁的银杏就把水端了过来。
    没想到她只是睡了一觉,银杏这丫头就变聪明了些。
    李莞伸手去接茶杯,却发现胳膊酸的厉害,十根手指上也缠着绷带,李莞看着手指,脑中似乎想起一些些昏迷中的画面,周围很多人,声音很嘈杂,有尖叫声,有叹息声,有责骂声,李莞喝了些水以后,嗓子觉得好些,才开声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这一问,银杏的眼泪扑簌簌就往下掉了,然后二话不说跪在李莞床前:“奴婢该死,奴婢没照顾好姑娘。”
    李莞更加糊涂,看向王嬷嬷,王嬷嬷便把她昨天如何如何凶险,府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了李莞知晓,把李莞听得当场愣在那里。
    崔氏让李娇下毒害她?李崇拿剑要砍崔氏,顺带把他和崔氏的事情全都曝了出来?李娇和李茂……不是李崇的孩子?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变了似的。崔氏怎么会想要杀李莞?李莞和她有什么仇怨呢。
    李莞捂着脑袋想了又想,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上一世把李崇害死的人是崔氏!当年崔氏把苏姨娘弄进门,为的就是让苏姨娘对李崇下手,这一世李崇没有纳妾,崔氏就让李娇动手,谁想到李崇并不吃这一套,反而让李莞替李崇受了一过。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世,李崇可以不用死了?
    第83章
    元阳殿中, 康德帝听了大内总管太监全福的回禀,惊奇道:“李家那姑娘病了,要请太医?什么病啊?”
    全福回道:“是, 听说突然病的,没有征兆,大夫直接回绝治疗了。”
    康德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 再问全福:“最后是镇国公府的牌子递到太医院去的?还指名让王希亲自去?”
    “回皇上, 是这样的。国公府的牌子下来了,王太医可不就得亲自去了嘛。”
    康德帝从龙案后走出, 全福赶忙退到一边,康德帝边走边奇道:“这倒是新鲜,陆睿那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上回李崇闹事的时候,一向不会发表任何评论的陆睿那天居然偏帮了李崇说话, 其实真论起来,陆家跟薛家才沾着亲, 陆睿尊敬他那表姐, 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不给薛良碧的面子。而这回更让康德帝想不到, 陆睿对李家还挺上心。
    “奴才听说是李大人主动求到了国公府门上。”全福亦步亦趋跟随在康德帝身后。
    康德帝笑了:“若是人人求到国公府门上陆睿都帮忙的话, 那就不是陆睿了。你不了解他。”
    全福知道这位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迎合道:“是,奴才不太了解陆世子, 回回遇见,他都是一副面孔,让人瞧不出喜怒。”
    康德帝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没错, 小时候他就那德行。”
    呼出一口气,康德帝略微沉吟,对全福问道:“李家那姑娘病了的事儿贵妃那里肯定也知晓了,贵妃有什么吩咐,让全喜精神着些应对。”
    皇上对张贵妃的宠爱,全福这个身边人最是清楚,自然不敢怠慢,躬身回道:“皇上放心,娘娘那边的吩咐,全喜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的,绝不敢怠慢。”
    张贵妃宫中也正听说李家四姑娘突然疾病十分凶险的事情,张贵妃的脸色瞬间煞白,关切问道:
    “那四姑娘如今怎么样?可脱险了?”
    全喜连连点头让张贵妃宽心:“娘娘放心,王太医亲自上门去给姑娘诊治,姑娘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张贵妃急急起身,踱了两步,问道:“那王太医如今何在?”
    “王太医当天就回宫了。留了两个小太医驻守,李姑娘醒了以后,现在应该也都回来了。”全喜回答。
    张贵妃转身责问:“既去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两个小太医……若是有突发状况怎么办?”
    “娘娘,这……”
    全喜不敢说王太医是正四品,就是李家的李博士也不过是正五品官,这王太医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去给李家姑娘医治已经很给李家面子,怎的还好要求王太医在李家驻守呢?李家也担待不起啊。这些都是心中所想,却不敢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儿说出来。
    自从李家出了个状元郎之后,娘娘便叮嘱让盯着李家的举动,看李家有没有什么困难之处,可见娘娘对李家的看重。
    张贵妃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在太医院头上,因为即便是国公府的牌子入宫请太医,凭王希的官品完全可以不理会的,但他既然去了,还救了那孩子一条命,已经是超乎意料了。
    脑中不断回想那孩子刚出生时的样子,白白净净的,那么小,这些年她丝毫没有尽过当母亲的责任,深深呼出一口气,对全喜道:
    “让内务府多备些补身的药材给李家四姑娘送去,让王太医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娘娘果然是看重李家的,要不然李家一个姑娘生病,娘娘怎么会让内务府的人给送补身的药材去呢?当即不敢耽搁,赶紧去办事了。
    ****
    永安侯府后院,范氏把门房的所有人都压在地上责打,后院中哀嚎声一片。
    “没想到我侯府竟养了这么些个狗东西,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那李家的人上门,怎么就给你们赶出去了?人家是来求医的,为的一条性命,你们好大的胆子!给我打,狠狠地打。”
    范氏简直气疯了,如果不是陆睿让人给她送来了信,她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这些门房的人胆大包天,连这种事情都敢不经通传私下做主。
    得知这件事之后,范氏立刻就派了身边的管事娘子去李家道歉,并看看李家是否还有什么要帮忙的,然后才想起来料理这些混账东西。
    薛莹扶着薛良碧到后院,这一地奴才看见薛良碧就跟看见再生父母似的,一个个跪着爬过去求饶:
    “侯爷,您大发慈悲,救救奴才们吧,奴才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薛良碧在家里休养了几个月,终于能下床来,看见这些伺候的老人们这种神情,不免心烦,问范氏道:
    “你就不能让家里安稳几日吗?多大点事儿。就算他们通传了,我也是不会见的,你打他们没有道理。”
    薛良碧就是薛莹去请来的,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把事情告诉薛良碧了,现在见薛良碧跟范氏为难,薛莹就觉得痛快,她至今还没忘记范氏罚她跪祠堂抄经禁足的事儿呢。
    范氏忍着怒意:
    “侯爷这说的什么话?李家四姑娘命悬一线,请到咱们府上,咱们非但没有帮忙,还把人挡在了大门外头,咱们与那见死不救的禽兽有何分别,这话若是传出去,难道对永安侯府的名声有益处不成?侯爷真是小事糊涂,大事更糊涂。”
    薛良碧没想到一件小小的事情范氏要揪着不放,觉得厌烦至极,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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