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要说与诸位听的故事。二十四年前,凌氏乃柳州大族……”
    枯哑的声音在大殿上缓缓响起,语调寡淡得很,没有丝毫起伏,似乎果真只是在说一个故事,然而那故事内容却听得人不寒而栗。
    待他说完,久久没有人开口,殿上众人视线隐晦地在几人身上打转,甚至有人不易察觉的退了几步,远离他们。
    “你胡说,我师父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魔头血口喷人!”
    也有那几人的徒子徒孙不愿相信,争辩得面红耳赤。
    神秘人并不理会,只有一个一个点来:“萧门主、汪帮主、孙大侠……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我的老朋友?”
    最后一个字落下,原本已面色苍白、直冒冷汗的几个人,像是被谁忽然抽去了骨头,跌倒在地。
    他们虽没有承认,可这样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众人哗然。
    神秘人——凌渊冷眼看着。
    他现在扮做已逝祖父的模样,并由一名属下易容成他的样子,以鸣山庄庄主身份出现在武林盟中,这是姜芮提议的。
    凌渊要报凌家的血海深仇,姜芮自然支持,却不赞成他拿命换命的做法。仇要报,当年的真相要大白于天下,报完仇之后,她也要让凌渊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天地之间,所以谋划了今天这场戏。
    想要让众人相信当年的真相并不容易,毕竟时间久远,他们手上没有证据,而那些凶手如今却成了德高望重之辈,就算凌渊当面揭穿他们,他们也可以矢口否认,在场的人更愿意相信谁,自不用多说。
    所以一来,就让凌渊以祖父的面目示人,先让那些凶手心中发虚,再以武力震慑,让武林盟的人愿意听他说话。
    先前姜芮已经替凌渊解了部分毒素,他此时的实力比鼎盛时期更强,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一个功至强者所说的话,总是更容易让弱者下意识信任服从,这就是人的慕强心理。
    这个时候再说出真相,就会有部分人开始相信了,但还不够,只要凶手不认罪,依然有人会替他们狡辩。
    因此就刚刚,姜芮趁着那几人心虚波动剧烈,防备崩塌之际,给他们下了暗示,逼着他们点头认罪。
    若是可以,她更想不用绕弯子,直接暗示他们认罪,只是那些人毕竟武艺高强,心智比常人坚定,她没有把握能够一下子全部将他们迷惑,才绕了这么大的弯子。
    眼看武林盟的人都已经接受这个事实,越吵越烈,凌渊再次开口:“我的目的相信诸位都明白了,我只想报当年灭族之仇,其他无关之人,只要不妨碍,都可以安然离开。”
    这话又让众人炸开了锅,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现在却又有了生的希望,既然可以活,那当然谁都不愿意死,当即就有不少人表现出想要离开的欲望。
    也有人仍然仇视他,“你这魔头作恶多端,说出来的话谁敢信!”
    凌渊看向柳盟主:“柳盟主以为如何?”
    其余人也都看过来,只等着他做决定。
    对于凌渊的话,柳盟主愿意相信,回想魔教前几次行凶作为,如孔老爷子、游大侠等人,他们虽然遭到魔教复仇,却只自身遭遇毒手,不曾殃及家人。
    而且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们不信,如今是他们为鱼肉,魔教为刀俎,魔教愿意刀下留情,比起当年那帮人灭族的做法,竟可以称得上仁义之举,不得不说讽刺,柳盟主再次在心里苦笑。
    他颓唐地拱了拱手:“多谢教主高抬贵手,我等愿意离开。”
    武林盟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提出异议,只有那几名凶手的门徒儿孙一时不愿离去,后来有的被其他人或拉走,有的仍固执留下。
    凌渊并未心慈手软,亲手了结了仇人性命。
    浓厚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姜芮慢慢从教主座位后面走出来,还没看清满地尸体,就被一个宽阔的怀抱紧紧搂住。
    那双手臂很有力量,搂着她有点疼,但她没有挣扎,反手搂住他的腰,在其背上安抚般轻轻拍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声势浩大的讨伐魔教义行,最终以这样笑话般的方式落下帷幕。
    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对于鸣山庄普通下人来说,就如话本中的故事一般,还不如他们庄主的腿来得叫人关心。
    这几日,鸣山庄上下所有人都面带喜色,因为庄主打听到一名神医,要带着夫人求医去了,听说那名神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庄主的腿肯定可以治好。
    主院的人忙忙碌碌,正在收拾出行的行李,而他们的庄主与庄主夫人却腻在书房里,众人对这样的状况习以为常。
    凌渊的腿自然不需要神医来治,所谓神医也未必治得好,姜芮自有办法慢慢清去他的毒素,只是众人皆知鸣山庄庄主是个瘸子,要是他不想再瘸了,总要有个由头,所以才有去寻神医一说,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对于姜芮的能力,凌渊不能说不惊奇,但他一句话也未多问,当初说了信她,如果真信她,不曾有丝毫怀疑。
    而且就算清楚自家夫人一点都不娇弱,甚至实力比他还强,他却仍像从前一样,不管到哪儿都要抱着人,到哪都要给人当坐垫,很是乐在其中的模样。
    “先去柳州,我带夫人去给爹娘上柱香,然后去苏杭一带,先前交代李二寻夫人父母之事已经有了苗头,我得去拜见拜见泰山泰水大人,希望他们别拿扫把把我赶出来才好。”凌渊怀里抱人,惬意道。
    姜芮瞥他一眼,“要是赶你,你就扒着房门,别说用扫把,就是铲子都铲不走。”
    凌渊闻言,含笑反问:“夫人这是暗指为夫死皮赖脸?”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凌渊摇摇头,想了想却又笑道:“赖皮便赖皮,若我一直做正人君子,如今哪能佳人在怀。”
    就他这样,还好意思说正人君子。姜芮暗自腹诽。
    两人正亲亲蜜蜜说话,院外有人传报,柳行风来访。
    从前柳行风上门,从来直来直往,并不通传,自从撞见凌渊和姜芮抱在一块儿之后,他就老实规矩了。
    姜芮起身准备回房,凌渊却不让她走,拉拉扯扯了一翻,最终她没有离开,只是坐到一旁去。
    柳行风此次来访,并没有什么要紧事,讨伐魔教之后,江湖上氛围很是低迷了一阵,连他这样向来嘻嘻笑笑、不管正事的,也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而且他心里还藏了事,更加开怀不了,整个人却因此看着沉稳不少。
    他走到书房外,见里头两人虽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却时不时偏头说话,含笑对视,温馨默契的样子叫人羡慕。他定定站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跨进去。
    “凌兄,三娘,我又来打扰了。”
    三人说笑如常,得知凌渊二人即将出门拜访神医,归期不定,柳行风离开前,又与他们话别了一会儿。
    这阵子,他一直在怀疑当日那个魔教教主是否与凌渊有关系,原因很简单,一来两人身形十分相似,二来,记得许久之前,他曾开过一个玩笑,说凌渊若能走路,迈出的每一个步子必定是一样长短的,那天看见魔教教主的仪态,他忽然就有了熟悉之感。
    只不过,不管两个人像不像,不管是不是,他在看见凌兄和三娘如今的状态后,就不准备再问出口。
    目送柳行风走远,姜芮忽然带了点笑意看着凌渊:“他起疑了。”
    “何以见得?”凌渊挑挑眉头。
    姜芮不答,反而玩笑道:“我发现柳少侠对你是真爱呀。”
    凌天面色不改,含笑遗憾道:“只是我一颗心全在夫人身上,注定要辜负柳贤弟一片真情。”
    已经走远的柳少侠,不知为何忽然狠狠打了个寒战,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他狼狈抓好马缰,看看左右,见无人发现,方舒了口气,挠着脸颊自言自语:“莫非哪位女侠在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欢送老八~一路走好~
    老八:【微笑】
    第158章 异族蛮王01
    三月里,正是京城青年男女们赏花踏青,赴一场好春的时节,然而远在中州千里之外,西北境中,依然是个冰天冻地,银装素裹的国度,在这白茫茫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朝阳公主的送嫁队伍,如一条灰朴朴的毛虫,慢吞吞蠕动着。
    车轮艰难在雪中滚过,留下深深的车辙,队伍中最精致的马车,无疑就是朝阳公主的鸾舆,然此时大车里,却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公主,该喝药了。”
    大车分内外两间,朝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秋华小心护住手中的玉药碗,在内间门外请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想要熬好一盅药并不容易,她为此亲自在炉子前守了一个上午,只愿公主服了药后能有所好转。
    “端过来吧。”车内传来两声低咳,说话人的嗓音虚软无力。
    秋华听了,却眼前一亮,忙应了声,小心翼翼掀开帐帘——自公主久病难愈,精气神便一日比一日低迷,从三日前开始,已经拒绝进药,随行之人急得团团转,却无可奈何,眼见公主日渐虚弱,众人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他们是公主陪嫁,若公主不幸生了什么意外,他们的下场可以想象。
    帐帘掀起,为车内带去几分亮光,凛冽的北风也驱散了其中沉闷之气。秋华以为公主还如前几日一般卧在锦被之中,不想她竟有力气坐起来,此时正透过帐帘缝隙往外望。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即使久病憔悴,亦难掩倾国倾城的风华。
    谁都知道朝阳公主貌美无双,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是大昭朝最鲜艳的牡丹。但即使这样又如何?一旦异族来犯,边境告急,高贵如公主,也不得不辞别父母,背井离乡,舍己一身,换万民安康。
    连日赶路,思乡离愁,加上对未卜前途的忧虑,车队离京后没多久,朝阳公主就染上风寒,缠绵病榻至今。本也不至于丧命,三日前,北狄传来消息,月余前王庭动荡,汗王暴毙,王弟成了新王。
    得知此事后,护送朝阳公主的北狄将领,故意在銮舆外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原来这些蛮族与中州不同,竟有兄死弟及,父死子继的荒唐习俗,前汗王暴毙之后,朝阳公主的和亲对象变成了新王。
    《礼记》有云:“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
    且不说公主自小熟读诗书礼仪,就是寻常女子也难以接受此事,羞愤气急之下,病得越发严重,连药也喝不进去,最终于昨晚夜间香消玉殒。
    眼下的朝阳公主,内里是姜芮的芯子,她得了公主身份,作为交换,需完成她的遗愿:替她和亲,求两国交好,边境安宁。
    姜芮在这个世界的目标,正是北狄新王。
    “公主?”见她怔怔出神,秋华不自觉也屏住呼吸,唯恐将她惊醒,可药再不喝就该凉了,她又不得不出声。
    姜芮收回视线,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有她调理这副身体,自然比什么药都管用,但她不能无缘无故好转,所以还得喝几口药做做样子。
    秋华见她愿意喝药,更加欣喜,忙从精致的食盒里拈了颗蜜饯,递到她嘴边,“公主清清苦味。”
    姜芮张嘴含住,道:“现在到了哪里?”
    “已过了庸州。”秋华斟酌着回答。
    庸州是大昭朝最西北边关的一座城,一旦出了庸州,再往北就是北狄境内,离故土越来越远。
    姜芮不是真正的昭阳公主,对此没什么感触,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今护送公主出嫁的分为两拨人,一拨是大昭朝送嫁队伍,一波是北狄迎亲队伍,一旦到了北狄王庭,大昭的人就会离开,到那时候,她这个公主才算真正陷入四面无依的境地。
    可就算现在她身有倚仗,北狄区区一个小将领也敢在她面前放肆无礼,生生将朝阳公主气得丢了性命。说来说去,不过是大昭太过软弱,要靠得女子和亲才能换来和平,如此卑颜屈膝,没有血性,怎么能够得到尊重。
    姜芮可以想象,就算朝阳公主留了一条性命到王庭,以她素来柔顺平和的性情,在那样的虎狼之地,只怕也活不长久。
    所以这一次,她准备改一改脾性了,一昧的温顺柔和,以她的本事,自然也能够在北狄生存,但要是能够活得更容易,更加肆意张扬,为何要委屈自己呢?
    至于公主性情大变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想来大病一场这个理由,足够糊弄许多人了,至于那些仍然心中存疑的,以她如今的身份,除了北狄汗王,谁还有资格质问?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女主这个世界准备走又美又傲又娇路线,苏死人不偿命,雷这个的小天使注意呀~
    第159章 异族蛮王02
    越往北走,越不见人烟。
    春神终于眷顾了这片土地,冻了一个冬天的雪慢慢开始融化,然而对于车队来说,这并不是好消息,雪化后泥泞的地面让前行更加困难,时常有车轮陷入泥坑中,数匹马拉不动的状况。
    即使这样艰难,大昭送嫁一行人的心却比前一阵松快许多,因为一直缠绵病榻的公主,身体日渐好了起来。于他们而言,朝阳公主就是主心骨。
    姜芮这几天在学北狄语言,她的吸收速度相当快,不过数日已经学会了日常对话,连教她的使臣都惊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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