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搞清楚他的身份,就要先搞清楚那位女士的身份,”瓦伦丁走到了辛西娅身边,拿过她咬了一口的点心放进嘴里,“根据你的复述,他们两个显然是熟人,能跟那位女士同年代还能够轻松施展神迹的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除开最强圣徒初代教皇冕下,其麾下足足还有十二名符合条件的强力圣徒,想要从他们中分辨出神秘人的真身,我想我们需要来一次图书馆冒险。”
    “哎?”辛西娅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初代教皇确实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人选,没想到同时代的强者远比她想象的更多,可比起圣徒的高产,更令她意外的是另一件事,“怎么?表哥你竟然不知道吗?”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啊……”瓦伦丁一脸复杂的看向她,“就算是我,也没法背过圣光教两千多年来所有重要人物的生平细节啊,况且……”
    况且,大部分的记录他根本就无权查看。
    这个事实,辛西娅在跟着表哥拜访了约翰主教后才明白过来。
    圣光教的崛起历史可不像圣典里描述的那样和平友好,众望所归的表象背后是一次次的血腥征伐,那时候的圣光教可不是光辉、仁慈、圣洁的代名词,“恶魔”、“刽子手”、“杀人魔”之类的蔑称才符合他们的作为。跟大多数顺利洗白的组织一样,在渡过了最残酷的原始积累期后,圣光教就将曾经的丑陋过往作为最高机密封存了起来,除开相应的负责人,就算是历代教皇也无权翻阅。
    以异端审判局对情报的把控和收集,瓦伦丁虽然看不到被尘封的过往,但知道谁才是保管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塞米拉米斯啊……真的是好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摩娑着手里的茶杯,头发早已花白的约翰主教陷入了沉思,任由白色的雾气爬满了他鼻梁上架着的镜片。
    “上一次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我想想,我想想,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记性差的很……”
    此时他们并没有像辛西娅设想的那样在空旷的圣光图书馆里埋头苦读,而是坐在约翰主教的会客室里,享受着舒适的座椅、温暖的壁炉和热腾腾的茶水,当然,还要忍受此地主人糟糕的记性和慢腾腾的语调。
    圣光教不按牌理出牌的事情做多了,辛西娅多多少少也有些适应,可她万万没想到,瓦伦丁所说的图书馆冒险并不是去真的图书馆里翻书,而是面对一个人形图书馆靠提问来寻找答案。
    向一个记忆力衰退的人形图书馆提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真的是在冒险。
    没错,圣光教用来储存过往历史的并不是什么古籍和密室,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会用秘法将所有秘密存贮在被选中的保管人脑中,再由旧的保管人挑选新的保管人,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最终到了约翰主教这里。
    当然,初代教皇在创立这样机制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考虑到保管人泄密和叛变的情况,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发生,他别出心裁的将秘法的触发设置了相应的关键词。
    只有碰到了相应的关键词,相关的内容才会浮现在保管人的脑海,关键词语越多,浮现的内容就越具体,除此之外,就连保管人自己都无法探究自己脑子里的秘密,他就像是一个紧闭的存储柜,等待着拥有钥匙的冒险者前来探寻。
    放在平日,想要让约翰主教轻易就范显然是白日做梦,好在有了那位女士的攻击在先,为了圣光教的生死存亡,这名表面老迈实则精明依旧的保管人才变得如此合作。
    “塞米拉米斯……塞米拉米斯……”,他重复着蛛后的名字,双眼放空,显然正陷入了某种外人无法得知的集中状态。
    “对对对!塞米拉米斯,巴比伦人,好吧,也可能不是,”为了让主教尽快想起来,辛西娅连忙在一旁补充其他信息,“巴比伦王的情人、空中花园、憎恨圣光喜欢蜘蛛算不算?哦哦哦!还有绿帽子!她给巴比伦王戴过绿帽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简单的罗列自己听到的所有信息,不管有用没用,这么堆砌下去总有一个能中吧?
    “好了,保持安静,”瓦伦丁一脸黑线的看了她一眼,“喝茶也堵不上你的嘴,别妨碍约翰主教。”
    既然表哥发话了,辛西娅委屈的扁了扁嘴,听话的用热茶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保持安静或许真的有效果,不一会儿,约翰主教的语调就变了:“塞米拉米斯……巴比伦……哦哦,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辛西娅发出了一声欢呼。
    “对,想起来了,”约翰主教笑眯眯的说道,“塞米拉米斯,无与伦比的美人,巴比伦的征服者……”
    “哦对了,她还是初代教皇冕下的亲妹妹。”
    第135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三十五步
    “蛛后……是初代教皇的亲妹妹?”辛西娅猛的站了起来,连桌上的茶水都被他的动作带动的摇晃起来。
    “说是兄妹其实更像是父女,”约翰主教想了想补充道,“塞米拉米斯比冕下小了将近十岁,被冕下一手养大,本人也相当孺慕自己的兄长……”
    约翰主教的话像是一记铁锤重重的敲到了辛西娅的脑袋上,让她眼冒金星的同时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的推断大错特错了。
    她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附在巴勒特主教身上的神秘人称呼蛛后为“乌笼里的金丝雀”、“花园里的红玫瑰”,还讥讽了她的水性杨花,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位兄长对妹妹说的话,更别说对和女儿一样亲手养大的妹妹了。
    辛西娅非常确信,当时神秘人对蛛后说话的神态、语调都透露出了一个意思──他打从心底鄙薄这个女人,更别说他曾用“疯女人”这种蔑称来指代后者了。
    而蛛后对神秘人呢?
    就她所见,则是纯然的恐惧和震惊。
    要多大的变故才能让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妹转变成哥哥看不起妹妹,而妹妹则视哥哥为洪水猛兽的状态?
    辛西娅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过正常的手足关系,和唯一的异母弟弟也拼了个你死我活,或许约瑟夫亲王和玛丽女王的经历还有一点参考价值,但这对姐弟到底有没有亲情蜜月期都要打上一个鲜红的问号。
    但与其脑补初代教皇兄妹莫须有的爱恨情仇,不如转身去思考更实际的另一种可能──神秘人根本不是初代教皇。
    想到这里,就像是一把利斧劈开了层层迷雾,辛西娅吐出了一口浊气,重新坐回了座椅上,感觉整个思路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之前她完全被先入为主的观念牵着鼻子走,因为所有人都在强调初代教皇的强大,在见到神秘人施展神迹时就想当然的把他和初代教皇对号入座。但仔细想想的话,神秘人在对阵蛛后时使用的并不是“赐福”而是辛西娅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神术。
    诚然,初代教皇掌握的神术种类远非常人可比,但能熟练施展神迹术也并非只有他一个。
    在建立初期,仗着主世界第一批移民的实力优势,圣光教可谓是能人辈出,光是圣徒就有足足十二位,相比之下,没有翻出大风浪来的蛛后就相形见绌多了。
    这是不是同样说明,就算没有强到初代教皇的程度,其他人也足以应付蛛后的攻击?毕竟圣光教在当时可是摧枯拉朽般横扫了整个半位面,毁灭了无数与蛛后同等的邪神,如此彪炳的战绩,教皇及圣徒出色的个人能力功不可没。
    辛西娅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都知道,因为第一批主世界移民实力强横的缘故,两千年前与现在几乎是两个世界。圣光教有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不说,就连原始信仰都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邪神,双方爆发了非常惨烈的斗争,这些在连神迹都没见过的后世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连想象都不能够。
    想通了这一点,她下意识的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瓦伦丁,怪不得表哥从来没有明确的肯定过她的猜测,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出于谨慎考虑,现在看来他是早就考虑到了实力因素。
    全然不知白己正被表妹揣测的瓦伦丁道:“我从未听说过初代教皇有个亲生妹妹。”
    约翰主教了然的点了点头:“很正常,塞米拉米斯并非圣光的信徒,而且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也就是在她死后的第二年,初代冕下感受到了圣光之海的恩赐和教诲,创立了圣光教。”
    “死了?”辛西娅瞪大了眼睛。
    “我脑海里的记录说她在跟随初代冕下游历的时候偶遇了巴比伦王,国王对她一见钟情,当即迎娶为皇后,之后国王痴迷于塞米拉米斯的美貌,为了缓解她对兄长的思念之情,大兴土木建造了空中花园,但因为这个举动太过劳民伤财,再加上塞米拉米斯本人并没有什么亲和力,没过多少年就被愤怒的巴比伦臣民抓住了一个罪名处以死刑,就算是国王也没有保住她。”
    约翰主教说的很慢,似乎在将脑海里的内容整理成句。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她为什么会成为那位女士,当时又经历了什么,就没有记载了。”
    “你也不是一事无成,起码你给他戴绿帽的水平堪称举世无双。”
    “巴比伦王为你付出了一切,而你却这么多年只是苟延残喘。”
    神秘人的话语再次在辛西娅耳边响起,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抓到了真相的一角。
    重新整理了一下迄今为止得到的信息,她在心底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设想,重新进行了一番推测。
    塞米拉米斯当初嫁给巴比伦王并不是出于爱情,这也导致了她在婚后并没有对自己的丈夫保持忠诚,以至于丑行被揭发后,就被愤怒的民众处死,而巴比伦王深深地迷恋着这个冷酷的女人,想尽办法让她化为了巴比伦传说中的女神,苟延残喘至今。
    约翰主教说初代教皇在妹妹死后两年创立了圣光教,创立教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势必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筹备和铺垫。
    这样看来,塞米拉米斯嫁给巴比伦王和神秘人对她的不屑态度就都得到了解释,作为初代教皇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十二圣徒中有人知道教皇妹妹的丑事也很正常,而初代本人呢,为了妹妹的声誉而掩盖她的丑行也是合情合理的举动。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心底一个冷静的声音对辛西娅说。
    联合双方的反应来看,神秘人言语里的不屑很有可能并不是源于蛛后的水性杨花,或许真正的原因在于,她因为水性杨花而毁了初代教皇的计划。
    同样的关键点,瓦伦丁也想到了,只听他问约翰主教:“十二圣徒中有谁特别擅长治愈术吗?”
    对!治愈术!
    辛西娅敲了敲脑袋,觉得脖子上简直就是榆木疙瘩,能够在瞬间治愈严重的外伤,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圣光治愈术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迟钝,毕竟这是一个暗精灵这辈子也享受不了的法术,人们对于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总会反应慢那么几拍。
    “光说治愈术的话,十二圣徒都很精通,毕竟那是个受伤如家常便饭的年代,”约翰主教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如果非要选出一个的话,那大概是卢西亚,他的事迹基本都跟治愈能扯上几分关系,只不过嘴巴实在太刻薄了,其他人都称他是刀子嘴豆嘱心。”
    “啪!”
    化为邪神的塞米拉米斯,说话刻薄的卢西亚,辛西娅脑海中的最后一片拼图也拼上了,只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她一时片刻也不敢武断的下定论。
    比起辛西娅,瓦伦丁则想的更多一些,他是亲眼目睹过日精灵解放世代守护的封印来击退蛛后的,既然蛛后是初代的亲妹妹,初代又为什么会留下克制她的封印?
    再者,蛛后在盘石大殿前的那段发言也很引人深思,她似乎已经忘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全心全意的认为自己真的是出身巴比伦的女神。疑似圣徒卢西亚的神秘人曾向辛西娅指出她是窃取了远古神话中的女神形象,那她如今混乱的表现到底是漫长岁月导致的记忆错乱,还是意味着塞米拉米斯这个存在已经逐渐被神话同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疑似圣徒卢西亚的神秘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降临到了巴勒特的身上,加上他在格里姆记忆里看到的神秘男子,是不是意味着本该早已死去的十二圣徒还活着,并且密切注视着半位面的动态?
    无数的疑问一涌而上几乎要将金发修士吞没,他眉头紧锁,试图从中理出一个头绪出来,“最后一个问题,初代教皇冕下真的去世了吗?”
    是的,初代教皇,他就是最佳的切入口。综合半位面近期发生的所有反常,背后都或多或少有着初代教皇的影子,蛛后是他的妹妹,圣徒是他的属下,封印是他的后手,就连天命之子的预言都经过了他的背书,似乎每一件事都跟这个两千年前的亡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说初代教皇费了这么大功夫来布局只是为了让吓后人一跳,瓦伦丁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这你可把我问倒了,”约翰主教露出了一个闷闷不乐的表情,这个表情出现在一个古稀老人身上竟难得的表现出了几分孩子气,“圣典里记载了初代教皇冕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归了圣光之海,这到底算死了还是没死呢?”
    “那我换了一个问题吧,”瓦伦丁干脆的不再纠缠,“十二圣徒分别埋在哪里?”
    这一次约翰主教没有立即回答,他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完全不知所措,整个人罕见的露出了几分动摇之色。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将杯中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喝干,“他们在我面前赞赏你的时候,我总是持保留意见,漂亮还聪明能干的孩子很多,我只喜欢最虔诚的那个。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理解先教皇为什么离不开你了。”
    “圣典中记载,十二圣徒追随着初代冕下回归了圣光之海,从最早的阿尔邦,到最后离开的卢西亚,我无法给你比这更加具体的答案,”约翰主教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可当这两个问题凑到一起,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老实说,我有些不太确定这到底算不算惊喜。”
    辛西娅觉得这个老头子真的有点太哆嗦了,她讨厌这种吊胃口的感觉。
    约翰主教到底多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少女心中的小九九,顿时哑然失笑,“给老人家多一些耐心,我的孩子,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多说几句。”
    话虽这么说,他也不打算继续绕圈子了。
    “我看到了坟墓,整整十三座坟墓,”他压低了声音,“我看到了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的埋骨之地。”
    瓦伦丁眉毛一挑,立即追问道:“在哪里?”
    “它不在未来,不在过去,就在此时,就在此地,”约翰主教意味深长的说道,“它乃审判之所,却长年饱受蒙蔽,它乃信仰之壁,却被谎言淹没,它乃神圣光明之所在,却不见天日……”
    辛西娅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又紧紧闭上。圣光教的神职就是这点不好,似乎不打哑谜就不会说话,搞得她不由得阴暗猜测神学院里专门开设了一科谜语课,课上唯一的内容就是教会大家怎么出看似高深莫测的谜语,以期万一失业了还能去坑蒙拐骗。
    对于一个没有受过正统精英教育的女孩来说,旁征博引的谜面就足以搞昏她贫乏的大脑,研究下去纯粹是浪费时间。辛西娅一直都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种动脑子的工作还是交给聪明人去挑战吧。
    这么想着,她把期许的目光投注到了表哥身上,而瓦伦丁也不负众望,很快就猜出了正确答案。
    “审判、淹没、不见天日……阿克萨……?”他喃喃的说道,语气里有一丝没藏好的不可思议,“阿克萨神殿的水下遗迹?”
    “没错,就是那里。”约翰主教乐呵呵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好吧,”有些挫败的抹了一把脸,瓦伦丁耸了耸肩,“我想,我们需要一名圣殿骑士团团长,被关在地牢里的那种。”
    第136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三十六步
    罗伯特被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自打格里高利六世的尸体被人悬挂在了火刑架上,他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职场危机之中,饱受教廷内部及外界的指责和猜疑,毕竟保护教皇的安全是圣殿骑士团的头等大事,就算罗伯特想辩解骑士团并未玩忽职守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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