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倒是没被这充满了学术气氛的校园给熏陶出任何气质来,而是在用心的观察后,她发现她妈是从学校出去的。
    更确切的说,有好几次,赵红英领着她等在京大门口,亲眼看着喜宝从那个大门里走到了外面。
    今个儿是喜宝的生日,家里准备了可多可多的好吃的,丫头想吃,可阿太不让,说要等喜宝回来一起吃。于是,丫头就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小院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外头的小道儿,直到她终于忍耐不住了,迈开小短腿儿,循着记忆中的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学校里。
    京大是有门外的,还挺负责,看到陌生人进出都会要求登记信息。无奈丫头腿短人小,直接从门卫的窗户底下走过去了,走了一会儿她还知道找人问路。
    “我妈叫宋喜宝,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谁知道那是谁呢?
    丫头也没有想到她妈居然那么没有名气,问一个,不知道,问两个,还是不知道,再问几个,依旧都是不知道。咋会这样呢?像她,在大院那边,一说丫头,人人都知道。
    小短腿没劲儿了,走不动道儿了,丫头颓废的蹲在林荫道中间,表示要中场休息。
    歇了一会儿后,她继续迈开腿往前走,忽的眼前一亮,前头一群人里头,打头的不就是喜宝吗?
    当下,丫头敦敦敦的跑过去:“喜宝!喜宝!!”
    一口气冲到了喜宝跟前,丫头高兴坏了,长开双手扑到了喜宝怀里,大声喊着:“喜宝我来找你了!喜宝你下课了没?喜宝我要吃鸡腿!”
    喜宝:……
    如果说,三岁的丫头就已经领悟了离家出走技能,并且成功的让喜宝懵圈到怀疑人生,那么等丫头上学后,惨剧才真正的拉开了序幕。
    因为丫头是七月的生日,她成功的在六周岁就入了学。没人担心她被人欺负,只因这些年来,她跟着谢老太爷以及五个堂哥一起打拳,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最起码在同龄人之中,是不怕吃亏受委屈的。
    话说回来,真要是被人欺负了,她完全可以一屁股坐死人家,来个天下一绝的“泰山压顶”。
    不过,还是希望用不到这一招。
    可事实上,上学第一天,丫头就被请了家长。电话打到了家里,赵红英拎着菜篮子就去了。
    小学嘛,无非就是学学拼音学学算术,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被老师盯上了。
    丫头没上过幼儿园,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基础。事实上,自打赵红英来到京市以后,就一直没有放弃知识储备。如果说,在乡下老家那会儿,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那么在来到了京市后,她努力上进、奋勇直前,别说识字写字了,她连英语都学了几句,沟通当然是很有问题,好在显摆倒是够了。另外,她还学了拼音,还能教丫头画画。
    除了赵红英这边,谢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也不遗余力的教导了丫头。那是真的半点儿没有藏私,教的人认真,学的人也认真。
    可以说,丫头的学前教育是在她阿太——乡下老家的农村劳动妇女,她太爷爷——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泥腿子八路,她太奶奶——巾帼不让须眉的红色娘子军,倾力教导而成的。
    这样的学前教育,能教出怎样的结果来,多半人大概也心里有数了。
    丫头的小学老师太绝望了,这有基础还不如没基础呢,一口带着南方乡音的普通话,完全不知道歪到哪里去汉语拼音,画得如同毕加索亲传弟子的绘画水准……
    还不如啥都不懂呢!!
    最可怕的是,丫头还特别顽固,就是认死理,轴。老师说你念错了,她说没错,她还能帮你纠正“错误”的汉语拼音发音。一节课下来,老师发现……她已经被纠成错误版本的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课间时候,有个男同学主动挑衅,等挑衅完毕后,他已经“啪叽”一下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这男同学可不是谢志远,人家吃了亏,立马起来准备打架,没一会儿又趴下了,继续起来挨揍……几轮下来,局势那叫一个惨烈,直到班主任得了信赶过来分开了他俩。
    不得已,班主任给她家里去了电话,在开学第一天就请了家长。
    好在,孩子虽然轴了点儿,家长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赵红英接到电话十分钟后就赶到了,可跟她咋说?完全说不通,整个儿都不对,当然班主任也看出来了,丫头就是这个老太太带出来了,听听这口音,再琢磨下这遣词造句,完完全全的翻版。
    对了,这俩长得也像,看到赵红英,班主任完全能想象的出来,丫头老了以后会是个啥样儿。
    还能啥样儿啊?饼脸矮胖老太太,特轴的那种!!
    不得已,班主任先委婉后直接的告诉赵红英,请丫头的爸爸或者妈妈过来一趟。
    丫头爸在教育部开会,丫头妈在京大当副教授,俩人忙得方向不同,却是一样的连轴转。
    赵红英只得答应了下来,回家给喜宝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一个是因为小学离京大近,再一个就是,喜宝是老师,老师有午休。
    当然,作为一个小学老师兼班主任,对方也是很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哪怕吃亏的人确实是那小男生,班主任也仍然往他家里去了电话。
    男生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就是平时太忙碌了,一下子又抽不开空来,就告诉班主任,孩子上大学的小姨会过来帮忙处理,让老师有话跟她说。
    刚送走了一个农村老太太,班主任这心里拔凉拔凉的,一听说男生的小姨是个大学生,心下总算好受了点儿,想着跟有文化的人沟通起来应当是不难的,横竖再怎么样也比跟个乡下老太太扯犊子来得容易多了。
    不多会儿,那男生的小姨就赶了过来,自我介绍是京大的学生,先跟老师道了歉,问过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再看到亲外甥那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脸,京大高材生气炸了。
    “老师,我外甥有错,等回头我会让我姐姐、姐夫好好教育的。可就算说话不妥当,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开打吧?这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是孩子们成长的乐园,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这女生的家长到底来不来?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
    班主任觉得不好说,来应该是会来的,可回想着刚才那满身土味儿的老太太,她内心仍然充满了绝望。
    丫头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是工厂女工,还是小摊小贩?不是她歧视个体户,实在是有些人呢,满脑子都是赚钱,连孩子的前途都不管了。现在都是一家一个孩子,别家成绩不好急得上火,这家却教孩子打架?这素质是有够低的。
    大概是猜到了班主任内心的想法,京大高材生更来气了,瞅了丫头两眼,倒是没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只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对方家长来了,该怎么让对方家长认识到错误。
    不光如此,京大高材生才决定既要让对方家长知道错了,又不能抹黑京大,要拿出自己京大高材生的高素质来。
    又片刻工夫,喜宝姗姗来迟。
    方才还自信满满的京大高材生下意识的一个哆嗦,脱口而出:“宋教授好!”
    喜宝愣了愣,她已经荣升为京大外国语学院的副教授,可平心而论,她真的记不住全部学生,这会儿听到人家叫她,也仅仅是觉得面熟,叫啥名啥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她一如所知。
    “喜宝你来的好慢啊,你太慢了,你就不能快点儿吗?我阿太呢?她不是找你去了?怎么没跟你一道儿来?光你来有啥用呢?你连吵架都不会。喜宝,我要我的阿太!”
    “丫头,不要胡闹。”尽管还没弄清楚刚才叫她“宋教授”的到底是哪个学生,不过她已经听赵红英说了个大概,这会儿瞧见站在墙边,哭得抽抽搭搭、一脸青紫的小男孩,顿时愧疚了。
    “老师,是不是丫头又打人了?”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喜宝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那位京大高材生,“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教育孩子,我向你道歉。”
    “不不不不不不不……”京大高材生吓懵圈了,只觉得两腿发软,忙不迭的摆手拒绝,“宋教授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是我没有好好教导外甥,家里就独他一个孩子,我爸妈、我姐姐姐夫,还有他爷爷奶奶那边,都宠着他惯着他。是我们不好,是我们错了,我跟你道歉!宋教授对不起!”
    喜宝忙制止她:“都是丫头的错,瞧她都把孩子打成什么样儿了,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没这回事儿,就是我外甥他嘴欠,他欠揍。宋教授您放心,回头我一定揍他,您千万别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是我错了,是我家没把孩子教育好。”
    “不,是我的错。”
    “我我我!都是我的错!”
    “……”
    班主任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俩互相赔礼道歉,总觉得要么是世界疯了,要么就是她疯了。明明刚才那个京大高材生还一脸的气愤,表示非要好好跟对方讲道理,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那边,班主任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怀疑世界,这边,京大高材生一把拽过她外甥:“你快点儿认错啊!不是你先挑衅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道歉!!”
    小男生愣了一下,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没想到外甥这么不给力,京大高材生内心简直就是涕泪横流,她怕期末挂科啊,再有就是,像宋教授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动不动就挥拳头揍人的闺女呢?所以,一定是她外甥的错!!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班主任的脑海里,不过她还是有点儿不确定:“那个……我能问一下吗?你是谢丫头的妈妈?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
    “京大外国语学院的副教授。”喜宝弱弱的说。
    班主任:……我还能说什么呢?!
    还真别说,半晌后,班主任真就寻出了话头来:“那我再问一下,丫头的爸爸是做什么?”
    “教育局副局长。”喜宝再度回答。
    班主任觉得,她大概可以含笑九泉了。
    “所以,丫头爸是教育部的,丫头妈是京大副教授,那么请问,她为什么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汉语拼音就像是自创的一样,数数也数不全,倒是拳法打得特别棒。丫头的妈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喜宝觉得她没啥好说的,总不能怪家里三位太字辈的长辈吧?她满脸愧疚的低下头,无比诚恳的向班主任赔礼道歉。
    “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作为一个母亲,你不能光自己进步,不管闺女。如果真的不管,你生下她干什么?现在的有些家长啊,只知道自己的前途,就不能多花些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我希望你回去后能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怎样当一个优秀的母亲。”
    班主任这番话不说是振聋发聩,至少听得喜宝面红耳赤。
    当初,她还在产假时,倒是有好好照顾丫头,可之后,就忙于学校的事情,又要读研,又要考博,还要当助教,每年都要发表至少一两篇论文,再后来更是各种评职称,甚至中间她还出国留学进修了一年。
    时光飞逝,一转眼,丫头就长大了……哦不,应该是长歪了。
    喜宝再一次诚恳的道了歉,不单向班主任,也向那位诚惶诚恐的京大高材生说了抱歉。同时,她也真诚的表示一定会好好反省的,并谢过了老师,还让丫头也向老师道谢。
    丫头瞪圆了眼睛,这个动作对她而言着实不容易,毕竟她不光长了岁数,也长了份量,更高了更胖了更圆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轻易的把小男生打趴下再打趴下再再打拍下的真正原因。
    当然,小男生坚持不懈的起来挨打也是原因之一。
    “我不要读书!阿太说的,读书没用!太爷爷说的,以后让丫头去当女兵!太奶奶也说了,丫头要当红色娘子军!”
    第167章 闺女番外2
    京大外国语学院公共课大教室里, 几个女学生凑在一起, 有的看表,有的向门口张望,她们身旁还空了一个位置, 明显就是在等人。
    虽说下午第一节是公共课, 可上课的闫教授外号阎罗王,那是每节课都必点名的, 而且一旦栽到了他手上, 学期末铁定挂科,毕竟平时分就占了总分的百分之四十。
    终于,在离上课铃响的前半分钟, 教室门口飞速窜进来一个身影,在同伴的招手下, 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累得连喘粗气直翻白眼。
    紧接着,闫老师就迈着他那特有的外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教室:“现在, 开始点名。”
    有惊无险的熬过了这一关, 这位京大高材生并不感动,只觉得心跳如鼓,整整一节课脑子都发胀发懵, 直到第一节课下, 她才在同伴的问候声里, 渐渐的收了魂。
    “你中午是去帮忙充当了一回家长?怎么耽搁了那么久?小学不是离咱们学校近得很吗?对了, 情况怎么样?你有没有被小学老师教育?”
    因为碰巧是同宿舍又是同系同班的,性子还相近,她们几个从大一入学开始,就格外投缘,早先就曾听说过某人家里有个淘气的小外甥,却没想到,人家能耐到刚上小学就被请了家长。
    话说回来,请家长这个事儿,还真是最近几年才流行的,这还是托了政策的福,第一代独生子女的出现,让新任家长们压力颇大,也逼得学校老师改了以前放牛吃草的教育方式,不单各种功课日渐繁重,还有了动不动就请家长的习惯。哪儿像他们小时候,作业基本上没有,放学后不是玩就是帮着家里干活,能考出好成绩包括考上京大,那也是自个儿的努力结果,跟父母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快别提了……”
    经过了一节课的休养,这位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一听得这话,中午那近乎噩梦般的记忆再度涌上了心头,一个没忍住,她吐槽了起来。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外甥是因为跟人打架才被老师请家长的,我姐和姐夫那么忙,家里的老人又大字不识一个,生怕刚上小学就给老师留下坏印象,我姐就叫了我过去,还叮嘱我,一定不要顶撞老师。”
    她没想顶撞老师,哪怕在小学里教书的多半都是高中生、中专生,可她真的没有以学历压人的癖好,最多就是打算找对方家长算账,尤其在看到她外甥被打成猪头样儿的时候。
    将小外甥的惨状跟同伴们形象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她也不是完全偏帮外甥:“独生子女啊!我是真的不明白国家干嘛要出台这么个政策,瞧瞧都把孩子宠成啥样子了。我家那外甥,平时在家里跟个小皇帝一样,说一不二,牛气极了。结果呢?就一个窝里横,有啥用呢?”
    顿了顿,她换上了一副神秘的模样,开始说事情的重点:“你们猜,我在那边见到了谁?宋教授!”
    眼见镇住了同伴们,她清了清嗓子,又道:“宋教授不是早就结婚了吗?跟我外甥打架的另一个小学生,就是宋教授她闺女!”
    同伴们:…………并不相信。
    不怪她们不信,其实连当事人也都是懵圈的,要不是素质高,她都想问问宋教授,那胖丫头真的是你亲生的?甚至她觉得外甥的班主任也想这么问来着,毕竟当妈的和当闺女的差别太大了,不单指外貌、体型,还有那种说不明道不清近乎虚无缥缈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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