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波》?”秦嫣本来支着头,在看鹿荻跟那侍者说话。此刻听得来了精神,“《归海波》如今还有人喜欢么?”
    “怎么没有?就是太难了,会弹的人少。”侍者道,“我们这边的蜜姑娘,就是弹《归海波》的大家。整个高昌城,要听《归海波》就要到我们‘怡丰’客栈来。”
    秦嫣问道:“今日能听吗?”
    侍者道:“只要有人点,便会弹的。”
    鹿荻看娜慕丝感兴趣,也道:“多少钱帛点一曲?”
    侍者打量了一下两位客人,男客俊秀体面,女客虽则挡着半张脸,那点倾城姿色还是可以透过面纱的起伏转折,隐隐辨认出来的。加之这两位客人,住的又是最昂贵的套间客舍。便道:“两位若实在要听,小的去给客人安排。”他伸出两个手指:“一曲《归海波》需要两车丝绢。”
    “去你的!”鹿荻当场就不顾自己的“贵客”体面,村夫一般道,“抢钱啊!”她前几年部落中穷困潦倒,当然是没这个闲钱来高昌吃喝玩乐。但是再物价上涨,也不能涨到这种地步啊?鹿荻发现自己失态,收敛了一下,道:“不听不听,什么东西?”
    鹿荻待那侍者走远了,轻声对秦嫣道:“莫急,我们的位置好,说不定有什么冤大头回来付账。然后我们一起听听看,是什么仙女弹的曲子。”却觉得娜慕丝有些奇怪,平日里她也是跟她有说有笑,又玩又闹,很多事情都看得无足轻重,相处起来十分协调。
    可是她似乎如今看起来有些僵硬,鹿荻推了推她:“娜慕丝,有什么事情吗?”
    秦嫣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将眼睛里的酸胀压了下去。《归海波》倒是没什么,这种难度极高的曲子,被大西域道上的琴师追崇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可是,“一曲两车丝绢”……
    秦嫣喊住那侍者,如今的度量衡之中,一车丝绢其实还是挺乱的。她问他:“请问这位小哥,一曲两车丝绢,以什么车计算?一车的话,要多少卷丝绢?”
    侍者方才被鹿荻骂了,倒也很有涵养并不生气。此刻见这个女客在问,依然微笑答道:“是以独轮小车为计量,一车十二段绢帛。总计二十四段绢帛。”
    鹿荻听她问价格,问得如此详细,便道:“你想听?”若是大油壁车,那一车是挺夸张的。若是普通独轮车的计量,虽则是贵了一些,以她图桑王部汗王的身份,到底还是能够承受的。当下不由分说拍出几个金饼子:“听了!给我去兑钱!”
    侍者做到了生意,大为喜悦,朗声道:“东三厢座,点蜜姑娘《归海波》。”
    鹿荻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老子那就舒爽地听。听听看这个仙女曲子有多了不起。只见面前的灯笼一阵明明暗暗,不知道怎么布的光,听曲台的四周慢慢暗了下来,而那素白的屏风就显得明亮了一些。
    秦嫣已经早有准备,将自己的面巾悄悄取下,当做巾帕掩在自己的眼皮之下。免得泪水被人发现。
    那屏风越来越明亮,成为了一道柔和的光源。
    光源前,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来。
    因鹿荻花了钱听这曲子,旁边不曾听过这个曲子的客人,也都一起在旁边听着。只见那屏风前出现了一个瘦小的女子身影。从其轮廓上可以看出来,穿的是唐国普通女乐的麻衣裙,没有广袖飘舞,没有丝带垂扬。连梳的发式也不是如今时兴的各种高挑发髻,而是垂着两根朴素的辫子,在纤细的脖颈处勾勒出两条细长的阴影。
    秦嫣再往自己心中做好多少准备,也受不住这突然的一击。
    那屏风后出现的女子黑色剪影,赫然是当年她自己在大泽边,端坐在一块白石上,独自练习《归海波》的模样!
    《归海波》的乐声如泻珠碎玉一般滚落出来,女乐的手指时快时慢,时徐时急,一会儿如同万马千军奔腾到海,一会儿如怒涛拍岸喧嚣不已,有时候又会突然停顿……
    一曲终毕,众人欢呼雷动,在西域,喜欢琵琶曲的人多如牛毛,擅弹琵琶者更是如过江之鲫。这种乐器,无论是坐在骆驼上,随着驼背的颠簸,摇晃着走在沙丘上;还是端坐在马背上,遥望长云雪山时。那清脆动人的曲调,都能给孤独的旅人一点轻柔圆曼的安慰。
    那端坐在屏风后面的蜜姑娘,的确琴技也足够高超。一曲两车绢虽则实在有些价格离谱,但是,反正大多数听曲的人都不花钱。只觉得物有所值,纷纷喊道:“再来一曲。”
    鹿荻本来以为这蜜娘子不会理会这些客人的要求,谁知道蜜娘子居然又弹了几首曲子。鹿荻打个响指将侍者招来,问道:“现在听这些曲子,不花钱?”
    侍者道:“只有《归海波》要花钱,其他曲子难度没有那般高。只要寻常付钱就是了。”鹿荻看到,那些点曲子的客人都开始问曲单了。方才蜜娘子的《归海波》技惊全场,大家花钱十分爽快。曲单上的其他曲子价格都只是普通偏贵,更觉得合适,那负责帮蜜娘子整理场子的侍者,只能不断打招呼:“蜜娘子只能弹五首,多了那就弹不出好曲调了。”
    秦嫣非常有耐心地端坐在案桌旁,平稳地端着葡萄饮,一口一口地喝着,一个曲子一个曲子地听着,估摸着五首点单曲子差不多了,招手问那侍者:“我想见一下蜜娘子。”
    她以为侍者会推阻一下,一般这种被酒楼、客栈已经捧红的女乐师,大多喜欢藏着身形,不再多给钱,就不让看了。谁知那侍者很是大方地点头道:“贵客既然点了蜜娘子的《归海波》,要见蜜娘子是可以的。麻烦两位有请后面小客舍里。”他又问,“这桌子可要替两位客人留着?”
    秦嫣转头看鹿荻。
    鹿荻始终没有插嘴,纵然娜慕丝竭力掩饰,她也感觉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形,恐怕与娜慕丝的过去有所关联。她看到秦嫣回头看自己,摊手道:“夫人,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秦嫣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鹿荻道:“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多吃些东西,你若没什么要紧的,早些出来,我们还去逛高昌的集市。”
    秦嫣真生气!
    太生气了!会弹《归海波》她管不上,可是一曲两车绢是怎么回事?郎君是说过要拿这个价格捧她,怎么可以捧别人?!
    第152章 两车
    “扎罗斯古尔蜜到高昌来弹《归海波》了?”翟容微微闭着眼睛, 斜靠在青油碧的普通马车里。
    他问话的人,是一个着狐裘长袍的华服胡族男子,正是当年的赫连成城。他已经留起了卷曲的焦糖色小胡髭, 满头卷发扎成滑溜溜的辫子, 厚背蜂腰,加上一双斜飞的细长眸子, 这两年在西域男女双杀,过得很是春风如意。听说了那乐女也到了高昌, 他有些不安地捻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那扎罗斯古尔蜜也太不知好歹了, 竟然到处弹那《归海波》, 这是在找你吗?”赫连成城道,“你当年就是太冲动了,怎么?要不要哥哥替你了了这笔风流账?”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给我去死, ”翟容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风流个什么?不就是教了首曲子,卖了一次她的《归海波》。随她去,她又不认得我。”
    “女人这种东西很难说, 到时候她一口咬定你这个假驸马,是教她琴的那个男人。而那段时间,驸马恰巧又不在高昌, 这始终是个隐患啊。”
    “不许杀她。”翟容说,除什么除?他才不在乎。伪驸马就伪驸马,戳穿了,大不了他一走了之, 平白无故去杀个人做什么。翟容胡乱挥挥手,打住了这个话题:“说正事,高昌这里我太扎眼了,过来一趟不容易。”
    赫连成城笑了一下,掏出这几个月收集到的王族密辛和最近几个小邦国的兵力部署,与翟容一起商量起来。他们坐的这一辆马车处在高昌的闹市之内。外表看着似乎与平常的青油碧马车并无二致。其实经过了隔音改造,只消将门窗锁起,哪怕紧贴着车壁,也不能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四年前,翟容同意了高昌张定和的计划,准备正式介入高昌之前,决定先到西域踏访一番。那时候他从青阳殿回来,询骨之后,错认若若已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小纪不放心,让熟悉西域的赫连成城跟过去陪着他。
    翟容撑了几日,就病倒在了龟兹的一个小客栈中。
    小店里有个粟特姑娘,因好几日无人点曲子,饿得受不住了,一间间敲开客人的房舍。男客们想要点曲子也罢,想要睡她也罢,只要给口饭吃。奈何那个姑娘太过瘦小,连想睡她的客人也没有。
    她敲到了翟容的房门,赫连成城将屋门打开的时候。翟容一眼看到门框侧,乐女低头瑟缩,抱着琵琶的模样。他浑身发凉,他觉得,这乐女的姿态,与当年大泽边学琴的若若有数分相似。
    他让客店的伙计弄了个屏风过来,叫那小乐女来几首曲子,顺便给她点钱让她有条活路。
    出乎意料,那小女乐师一手琵琶颇见功力,手指天生较有劲道。隔着屏风,翟容只觉得若若回来了。他那几日伤痛发作,也不能离开这间小客栈。养病的日子里,他给了她《归海波》的曲谱,让她学前面一段比较简单的,给他弹来听一下。
    那姑娘十分聪慧,短短两日,学了颇长的一段。
    龟兹国的风沙从窗格中一点点漏进来,隔着屏风,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弹《归海波》。翟容不住流泪,神思昏聩道:“若若,以后……以后,你弹好了,我花两车绢来听你弹……我们说好的……一曲两车绢……小车十二段,我都……都记着呢……”赫连成城摸摸他额头烫手得慌,将那粟特姑娘赶出了房间,让她再也不要过来了。粟特姑娘百般哀求,说她愿意多学一段再让公子听。赫连成城生怕事情闹大,翟容的行迹被人发现。他跟她说,生病的公子新丧了妻子心情不好,姑娘就不要胡闹了,拿了钱赶紧走吧。
    数月后,翟容替代张定和,登上了高昌驸马的座位。
    在麴鸿都的帮助下,顺利接掌了高昌的政权。此后他则以张定和的身份,微服出行西域各国。这一日,他再次路过龟兹国,便进入龟兹国都,想要与龟兹国国王见一面。
    一入龟兹便被这里一名高价琵琶女乐师的盛名给吸引了。他自己也喜欢音律,与赫连成城一起进入龟兹国的讲俗台前,观看表演。
    那弹琵琶的女人赫然就是一年前,拿到过他琴谱的龟兹乐女扎罗斯古尔蜜。
    翟容一曲听完,台上的执礼者按照捐佛资的规定,端着大铜盘,跪在台侧。高声吟喝道:“虔心入捐,万两不拘!”
    因那乐女的琴技的确不错,四周商旅为了得到佛祖护佑,纷纷出高价竞曲,一时缠头无数:“《明沙曲》,两匹帛!”“我点《洛河长烟》,我出一个萨珊银币!”“在下要点《当归》”……
    翟容望着此情此景,想起若若在杏香园说过要成为名震河西的大乐师,心中蓦然升起一股痛楚,堵满心扉不得抒发。他猛然一拍杯子在案桌上,于众多竞价人中大声喝道:“我点《归海波》,一曲两车绢!”
    如此嚣张的价格,令众多竞价的商旅、富豪们都安静了下来。翟容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卷起面巾,匆匆离开了。离开之前,委托下人送了两车绢过去。
    那乐女的手指凝拢在琵琶弦上,抬起头,看到一个背影,衣袂飘飘。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用心地将自己一直偷偷苦练的《归海波》,在那人的马车之后,波澜流转地叮咚弹落而出。琴声激越悠扬,那辆马车行了不过一丈多远,便停了下来,完完整整听完了这段曲子。这才披着满目暮色,离开了龟兹国国都。
    乐女扎罗斯古尔蜜微笑了。
    她猜得出这人是谁?在龟兹小客店里,她曾与这位公子隔着一道屏风向他学琴。虽则双方始终不曾谋面,但是他病得昏沉之时,说的那句话,她已经牢牢记在心中了。
    从此以后,西域出现了一个流浪乐女,辗转在各个邦国的都城闹市。她琴技不凡,其它曲子都是普通价格,只有那曲《归海波》要价是两车丝绢。一开始自然无人理会,渐渐却成了名气。连谁花钱买过她的《归海波》也会成为一个小小的新文,在当地有所流传。
    此刻,秦嫣正端坐在龟兹女乐师的面前。
    这个姑娘年龄与她相近,比她矮了大半个头。扎着两个小姑娘的长辫子,身上是一件朴素的汉人女裙,与她略微深邃的粟特人脸,稍有一点不协调。
    几句话问下来,秦嫣就闭嘴了。
    她发现,此女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是故意在以高价售卖《归海波》,仿佛要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还能是谁?
    她端详着这位乐女,不知她除了想要用这种方式,再见一面郎君,有没有其他什么用意呢?不管是什么用意,都挺让人心烦的:“蜜姑娘,我觉得你这首曲子吧,也值不了两车丝绢。你不怕有一日来个琴技高超的,反而将你打压下去吗?”
    粟特姑娘褐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她:“我只是在找人。”
    “你在找什么人?”
    粟特乐女便将自己的经历合盘托出,她要以自己的琴技走遍整个西域,然后用自己“一曲两车绢”的名气,让达官贵人之间广为流传这段艳闻。说不定能够逼出那位公子。如今西域各国,已经有不少人知晓,有个无名公子,失了妻子之后,曾将她当□□人的替身。只是两人有缘无分暂不得见,她正在到处找他。
    秦嫣听得直皱眉:“姑娘如今名气已经如此大了,那公子显然是不想见你才迟迟不曾出现。你还是见好就收吧,别给他人带来烦扰。”
    粟特姑娘道:“我也知道,他是不想见我,所以才不理会我。如此我更要让这件风流韵事传得天下皆知,让他不得不理会我!”她侬长的眉头微挑,显出了粟特姑娘的泼辣倔强劲儿。
    风流韵事?秦嫣摇头,道:“姑娘,劝你一句。忒般大年纪的男人了,多半已经有了妻室。万一给别人妻子、儿女惹来麻烦呢?”
    粟特乐女一笑:“他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我与他记忆里的人有几分相像。”粟特女乐师道,显然也有对自己美貌的一份自负,“他当时只是新丧妻子,一时不能接受其他人而已。”她斩钉截铁道,“我想,只要能找到他,我一定能替代那个不幸的女人!”
    她口中的“那个不幸的女人”,正微微歪着头,不满地看着她:这一脸不管不顾,要坏人家庭的做派,可是有些招人厌烦啊。本来她觉得这位蜜姑娘,于音律上的天赋和努力还是挺值得被尊敬。秦嫣到底还是有些惜才之意,不想折这样的一名琴师。如今见到她这股死搅蛮缠的劲儿,万一郎君身在险局之中,被这个女人的胡乱追索,闹得出了什么纰漏,那可如何是好?
    秦嫣在心头叹气:郎君一时糊涂乱洒风流,这残局,只好她为人娘子的,给他收拾收拾罢。
    片刻之后,这间犹如波斯小行宫一般的奢华客栈里,忽然响起了一片喧杂声。无数人都在兴奋地传着一个消息,说是来的一个女客,也擅长琵琶,要跟蜜姑娘赛琴。
    这蜜姑娘的确在琵琶上口碑不错,即使她的“一曲两车绢”被人略略有些诟病,但是,众人对她的琴技还是心悦诚服的。居然有人会去挑战姑娘的琴艺?想看热闹的人当然是很多。不过,这间客栈接待的都是豪客,在维护安全和控制客流量上都做得极好,最终,只是客栈里的客人们都出来,外间的客人,那是一个也不得入内的。
    店里的侍者,妥善安排好各位贵客的座次。
    对于客栈老板来说,有人琴挑这位粟特乐女,这件事情很快会传遍高昌甚至整个西域,到时候,他的这座“怡丰”客栈可就是整个故事的背景啊!
    老板当下发话:所有来听曲的贵客,免费奉送一琉璃瓶高昌葡萄酒。
    赛的当然是那首很少有琴师可以弹奏完整的《归海波》。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聚集在饭厅里,一时间这座镶嵌着无数琉璃、绿松石的白柱宫殿一般的饭厅里,坐满了衣冠鲜明,满身珠宝的富贾贵人。
    开场自然是蜜姑娘。
    屏风后,曲调如远水近涛一般,波澜宛转、水浪纷翻,十指宛若精灵一边,在五根素弦上,次第闪动弹拨,曲调连贯顺畅无比。
    一曲终毕,众人由衷喝彩。
    却听得一声脆喝:“那挡脸的东西拿开!”
    听曲的都知道,是那波斯女出场了。屏风立刻被店主派了力士前来撤走。众人之间,屏风后烛火辉煌,一名紫纱女子,脸上半遮面纱,头上只戴着简单的白水晶银饰品,但是一双蓝眸如月入寒潭,又凛冽又美艳。
    万千琴曲尚未起,一段眸光敛情意。
    她十根葱白软指搭上了一把临时借来的琵琶。曲调一出,一股杀伐之气,从琵琶琴音深处滚滚而出!《归海波》,脱胎于北海门小师叔洪远孤的《归海一涛》阵法,是洪远孤设阵法之余的即兴之作。他去长安看望自己的忘年交,大唐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时,顺便与他一起充实完善了此曲。
    这曲子,天生带着一股刚冷英气的战场雄风。
    只是能弹下此曲的人,必须琵琶技巧娴熟;技巧娴熟者,则多半不可能在沙场上曾经有过鲜血四涌的经历。但是查士洛有!查士洛曾经跟着当时的秦王李世民打河东之战,大破刘武周。查士洛当时就职军营中,便以自己师父陈应鹤老先生创作的军曲,改编了《秦王破阵乐》,一时扬名军中。
    因此,长安城的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改编的《归海波》,也是带着军中冷冽刀锋气息的曲子。
    陈应鹤老先生是秦嫣的启蒙师傅,洪远孤是她拜入门的恩师,翟容也亲自指导过她“归海一涛”阵法,种种加起来,哪怕她因处月部落战事繁忙,没有机会好好练琴,只消拿起琵琶,以阵师之术入琴道。要压倒一个在西域勉强算得上一流的乐师,就跟碾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秦嫣停下琵琶,对着屏风后的蜜姑娘道:“一首曲子要卖两车绢?这价格定太高了,麻烦姑娘以后不要随意哄抬价格。”她缓缓站起身,紫色的衣纱层层垂下,弯曲柔软的长发披在聘婷细腰上,“蜜姑娘,你的琴技不错,好生经营。莫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她将借来的琵琶交给了侍者。转身走出了这座波斯行宫似的客店。
    本来这里如此装饰,只是招揽客人的一种风格。此刻,这位波斯女子漫步走出的模样,众人只觉得眼前似乎产生了错觉。他们真的置身在辉煌的波斯宫殿之中,而那位以高贵仪态走出去的女子,是真正的波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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