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忆似乎最近的记忆更多些。
    她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相机,一张张看着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每看一张她的心情就沉重几分,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压在她的身上。
    陈斯找到窦冉的时候,她弓着腰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腿间,手穿过腿,拿着相机,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ata以为你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陈斯的声音冷冷清清,阳光在暖照在他身上似乎都变得冰冷。
    窦冉抬头,脑袋眩晕了一阵。在定神陈斯那张没有感情的脸便在她眼前放大,他嘴里的烟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也这么觉得?”
    陈斯坐在她旁边,弹了下烟灰:“之前不觉得,刚才不确定。”
    “现在呢?”窦冉追问。
    “你不会。”陈斯吐出几个字,声音轻盈,却字字都压在窦冉的心上。
    窦冉暗暗自嘲,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到陈斯哪里却怎么都变成无形的刀了。
    “你这么自信?”
    陈斯默认。
    窦冉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相机,翻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那天你为什么不让我救那个女孩儿?”
    旧事重提难免又是一阵沉默,窦冉透过烟雾盯着陈斯的脸看了良久,突然笑起来:“也对,你只是个医生,只是个医生。”
    她低声默念了几遍,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站起来,一步步的朝远处走。
    陈斯的那根烟抽了很久,烟头烧尽烫到手指,他反应过来,松开手指,烟头坠落在地上。
    ***
    窦冉和陈斯已经有好几天不说话了,医疗队的人都感觉到了陈医生和窦记者之间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两个人突然就不说话,确切的说应该是窦记者在生陈医生的气。
    “窦记者。”ata一脸紧张的凑到窦冉这边,“你是不是在跟陈医生冷战。”
    “冷战?”窦冉有点蒙圈,她只是忙到没注意陈斯,而且那天的事情之后她也不知道要跟陈斯说些什么,“没有呀!你听谁说的。”
    ata神秘兮兮地说:“他们都这么说,不过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窦冉把最后一箱东西封好,转身恰好看到陈斯在房间的另一边给病人看病。他一直都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医生。窦冉观察了几天,把一切都归功在他那张十分东方的脸上。毕竟在这里的人看来长成那样确实新奇。
    他看病的时候时常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润,遇到小患者,他有时轻声轻语地哄着对方,那样子让窦冉都快忘记他那几天的冷漠。
    窦冉发现自己有点搞不懂陈斯,他那张脸似乎不会表达更多的情绪了。
    “窦记者,你要是觉得没面子,我可以帮你跟陈医生说。”
    “说什么?”窦冉疑惑地问。
    ata搓了搓手,又提气摸头:“就是……就是说你们和好呀。”他说完这话,脸涨得通红。
    窦冉看着他的样子感到发笑:“你想太多了,我们都没吵架,怎么和好。”
    这是实话,他们确实没有吵架。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们两吵架的呢?
    ata见从窦冉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利的消息,便耸了下肩膀:“那晚上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用。”窦冉拒绝了ata的好意,“我认识路。快去把那边的东西装好,不然一会儿又要被骂了。”
    “明天就要回去了,时间过得好快。”ata感叹了一句。
    时间常常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流失,窦冉不由地开始考虑回去之后的行程。也是时候到离别的时候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向陈斯。
    陈斯像是跟她默契十足,正巧也抬头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两秒。
    窦冉先移开目光,搬起箱子往外走。
    陈斯回过神,心里一阵恹恹。
    想起昨晚ata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一边,问他跟窦冉是不是在冷战的时候,他只觉得无奈。
    ***
    送别的宴会设在村里最大的大家长家里,男女分坐,没有了ata的翻译,窦冉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除了傻笑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了。
    几个小时下来,几乎都在低头吃东西中度过。
    偶尔她抬头,却也刚好看到坐在最前面位置上的陈斯。
    她抿了点杯子里不知名的饮料,借着胆子便正大光明的看了几次,陈斯却都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窦冉又试了几次,便放弃了,起身离席。
    窦冉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停下来抬头。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圆,白月光洒落那么亮,却又那么冰凉。
    她的脑子里无数的画面交至着,一遍遍的重播。
    窦冉傻笑起来,小声地哼着小曲。跄踉地走了几步,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月亮,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摔去。
    摔倒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疼,她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微醺中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突然,她感觉一股温热的力量抓住了她,轻松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个声音低沉却又冷淡,窦冉耳熟得很。
    她仰头,陈斯的脸背着月光看不清楚,月光在他周围镀了层光。窦冉垫脚抬手奋力的放到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许多。
    “头发好长。”她的手在他头顶搓揉了几下。
    这次陈斯没有去抓她的手,而是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祟。
    窦冉斜斜地靠在陈斯身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摩挲。“陈斯,真的是陈斯。”她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微微张嘴香气扑鼻。
    陈斯一只手推了她下:“没喝酒怎么就醉了,我送你回去。”
    窦冉却有种酒壮怂人胆,撒泼的意味纠缠不休:“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陈斯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个问题。
    皎洁的月光照应在他的脸颊上,似乎把他想要隐藏的那些思绪全部都显现出来:“我送你回去。”他又说了一遍,却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陈斯,陈斯。”窦冉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在胸膛中坚实而有力,“你为什么不像他,他说谁都可以救,你为什么不像他。”
    “你说什么?”窦冉的话嘟囔在嘴里,陈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陈斯,陈斯。”窦冉反复的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怎么都不厌烦。
    陈斯弯腰将她背起,窦冉的头歪歪地靠在陈斯的脖子处,黑发在他的颈子上荡啊荡挠得他心痒。
    “陈斯。”
    “嗯。”
    “陈斯,chen……cheney。cheney。”
    听清楚窦冉说得话,陈斯脚步一顿,低眼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
    “陈斯,志愿者到底能做什么?”陈斯耳边又响起窦冉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仰望着天边的月亮,微微叹气:“我只是个医生。”
    第16章
    窦冉靠在他的肩窝里,温热的气息蓬勃在他的锁骨上,弄得陈斯有点心痒。
    他站住,手臂颠了下将窦冉的位置抬高。
    “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安静一会儿。”陈斯忍不住感叹。
    “嗯。”窦冉像是听到他的话,嘟囔了句。
    陈斯帮她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刚走了几步,窦冉又歪歪地靠到他颈边,陈斯脖子一僵。
    或许是月光太过温柔,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初的一腔热血,想来当时真是幼稚,以为自己那点本事就能救所有人。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地失笑。
    眼角的余光扫到趴在他肩头上沉沉睡去的窦冉。月光朦胧了她的脸庞,带着一丝安宁。
    陈斯时常在窦冉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那个充满了激情又热水的人已经离开他很久了。窦冉又让他开始怀念那个人,他渴望那份执着,可是又清楚的明白执着带来的后果。
    这份工作就是如此,它不停地给人带来希望,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失望。不会有很大的成就感,更多的是无奈和挫败。
    但是陈斯却并不想回到过去,因为现在的他更加清醒,更加懂得生命,更加尊重生命。
    “陈斯,你个混蛋。”窦冉半梦半醒,突然跳起来吼了句。
    陈斯调整好位置,搂紧她的腰生怕她从背上滑下来:“嗯,我知道了。”
    窦冉趴在他肩头沉沉地随着,宽阔的路上只有他们俩,月光在他们身上镀了层薄纱,陈斯每一步都走得扎实,偶尔遇到的小石块都被他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有时驻足,看向身上的窦冉,那目光只有月亮知道包含了多少柔情和关怀。
    ***
    第二天窦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猛地坐起来,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明明只喝了一小杯饮料,却头疼的像是要裂开来。
    “窦记者,你醒了?”ata走进来,“我们准备出发了。”
    窦冉听了这话,火速爬起来,叠好睡袋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完全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她从宴会的地方出来,晃晃悠悠地看月亮然后摔了一跤。
    “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窦冉问ata。
    “我不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ata思考了一番,拍了下手,“对了,昨晚陈医生也很早就回来了,你可以问问他。”
    “啊?哦。”提到陈斯,窦冉便泄了气,嘴上虽说没什么,心里还是免不了有隔阂。
    等所有人收拾好东西,已经是晌午,简单了分配下车子,便准备出发。
    窦冉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摆弄着相机。她跟ata说好了,还是跟他的车。
    “啪”身后有人上车,窦冉关好车门,“这么快?dr.ch……”
    看到坐在驾驶座的人,她还没说完的话都梗在喉咙里。
    “安全带。”陈斯瞥了她眼说。
    扣好安全带,车子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缓缓开出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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