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妙空回头,忍无可忍地捏了一把符远知的脸,以求证真伪,符远知黑着脸说:“师姐,我刚食过魂儿,你想做加餐吗?”
    呆呆的灵谍士捂着嘴,疯狂摇头。
    “走,不看了,干正经事。”
    “哎……哎?哎你等等啊!”妙空惊呼一声,提起裙子追上符远知,“怎么回事?”
    “师姐,初心宫的幻术课你是怎么及格的?”
    妙空眨着眼,符远知无奈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样一来妙空就能清晰地看到,被一堆傀儡缠住左支右绌的根本不是符远知,是乐痕星。
    “想吃我的魂儿啊。”符远知摇头叹气,“太年轻。”
    “……说得好像师弟你今年一万岁一样。”
    一片混乱之中,符远知头也不回,径直向揽星城内疾驰,妙空这样的灵谍士都追得辛苦。
    “你要做什么?”
    “灵玑公子的致命之处不在身上。”符远知说,“毁掉他现在的躯壳没用,我们要去城里找到他的心和脑,那边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交给乐家优秀的嫡子去解决好了,我相信他既然敢把主意打到至上魔尊头上,就没那么容易被干掉。”
    “我的天,那玩意儿是卤肉吗,还能放地窖腌着不成?”
    妙空嘀嘀咕咕,跟着符远知跑,在广场上确实没什么人在了,几乎所有的傀儡道者都被气疯的灵玑公子召唤去了,偌大一个广场,只有那尊云梦之主的白玉雕像,垂首静立,神色平和,雕像上依然挂着那夸张的大红花,使得高居九天的云梦之主也变得更有人气儿了。
    ……或许灵玑公子在最开始是真的敬重过救他一命的至上魔尊。
    只是怎么想都不舒服,区区一片魔尊,竟然妄想成亲过日子,还雕刻这么大一座雕像?
    符远知越想越气,当即走过去,抱起雕像底座……的一个边角,猛地用力,大喝一声,直接把巨大的雕像举了起来。
    施法,缩小,在灵光之中那尊雕像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个娃娃般的尺寸,一尺不到的高度,正合适抱着。
    符远知连带红色绸布一起缩小,小心翼翼地包好雕像,塞进须弥戒子,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哎你……”
    妙空无力地挥动手臂:“师姐不会笑你的,你别急着躲……你看一眼地面啊。”
    在雕像被搬走之后,地面没有坑,也不是平的,而是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巨大空洞,一股寒流冒出,使得妙空打了个哆嗦,抽了抽鼻子,说道:“好大一股血味。”
    符远知退回来,洞里黑得没有任何光亮,但洞口平滑整齐,明显是人为修缮过的,精巧的雕花还出现在洞口的地砖上,的确像是擅长制造的偃师能够做出来的。
    “走!”
    符远知二话不说就往下跳,妙空只能妈呀一声,硬着头皮跟上。
    不过符远知从不莽撞,他一身魔气结成结界,独家自创的魔道双修,还能再分一缕灵力来护住妙空,精纯的灵力与漆黑的魔气在他身边交错盘旋,看得妙空大呼小叫。
    “别叫!”
    符远知安静地听着,他注意到,整个漆黑的空间在他们进入后变得灯火通明起来,墙壁上点燃了幽幽火光,不蓝不紫,色泽诡异。一股浓厚的腥味飘来,混合浓郁的香气,让人非常反胃。
    “呕……”妙空捂住嘴,说道,“师弟,这八成是人鱼膏哎,人类皇帝拿鲛人尸油做长明灯,看起来灵玑公子这是相当皇帝。”
    ——这不是一处简单的密室,这是一处墓葬。
    走廊也不是走廊,而是悠长的墓道,两侧有人形的物体提着那种人鱼膏脂点燃的长明灯,幽暗的灯火照亮那些东西的人脸来。
    每一个人不论男女,都俊美无匹,绝不是普通凡人或者雕刻一个无生命的木偶所能达到的程度。
    “道者尸体!”
    “不是。”符远知又捂住妙空的嘴巴,“别吵,是活的,没被激活的傀儡。”
    妙空吓得死死抓住符远知的腰带,在他耳边说:“那怎么办,还能救吗?”
    “不知道,别惊动他们,先找到灵玑公子藏好的心和脑,杀了操控者,再看这些道者还有没有救。”符远知说,“别碰,万一灵玑公子能感应这边的道者傀儡呢?”
    于是一路上符远知都很小心提防,妙空也动作轻微谨慎,非常有职业素质。只不过,他们和绝大多数栽在灵玑公子手上的道者一样,他们认真提防有没有结界、法阵等等,这属于道者的本能,但是他们往往忽略了,灵玑公子不是道者,他是个凡人偃师。
    所以被触发的机关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符远知和妙空双双踩上那块有陷阱的地板,这个墓穴开始发出轰隆隆的闷响,像是有某种巨大的轴承正在转动,地动山摇。
    墙壁纷纷裂开,缺口中露出高大无比的身影,那东西像凡人的神话里所讲的巨人夸父,一只拳头都比符远知的身高还要大得多。
    “师弟小心,那是苍梧的雷击火木,比玉京造船用的那种还坚硬,当年玉京主是因为凑不够那么多来做龙骨,才没选这个的。这东西连天雷都不怕!”
    符远知暗暗吃惊,他的魔剑砍在巨人傀儡的手臂上,当啷一声弹开,傀儡的胳膊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白印子,而他刚才这一击的力度几乎可以开山。
    他在巨人傀儡中间灵巧地周旋着,妙空左闪右躲,灵谍士存在感低得可怕,傀儡都在追魔气滔天的符远知,于是妙空喊道:“你坚持住,师姐去找机关!”
    “你……”
    符远知无奈,却没空拦妙空——这墓里凶险无比,还全都是道者不熟悉的东西,灵谍士别一去不回了才好。
    咔嚓,咔嚓,无数脚步声传来。
    墓道里提灯的道者全部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底发出色泽统一的蓝色辉光,符远知无比心急——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这些所有的一切,灵力的来源,可都是云梦之主的魂力啊!
    拖得越久,灵玑公子所抽取的魂力就更多,那片残魂就越虚弱,若是就此消散,那师尊少的一魂就不会再被弥补了。
    ——再强,也只不过是凡人造物!
    ……明明是你自己没看好手下,出了错让皇帝砍了,竟然不知道反思,怨这个怪那个,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自己在开工前夜贪酒喝?
    好像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一样,我从小被家族里的哥哥姐姐欺压,他们愚弄我的骨肉亲情,逼死我旁支的兄弟,还把我扔进万魔窟,我怨谁了,我报复无辜者了吗?
    符远知咬牙,怒火让他体内的魔气沸腾起来,他一咬牙,黑色魔气缠住了自身的灵力,飞快地将金色的灵力侵蚀染黑,堕落为魔气之后,灵力的总量翻倍,阴暗星辰在头顶看不见的天空里折射黑色的光辉,引起心底所有的负面情绪。
    于是他感到怒火之中带了一丝畅快,他甩掉魔剑,魔气散开又聚拢在他手指上,成为黑色利爪,他高高跳起,噗嗤一声,利爪扎入木傀儡的四肢,符远知大喝一声,嘭地一下将傀儡扯成两半。
    金属关节当当作响地掉落在地。
    “卑鄙!”
    一声爆喝,符远知回过头,冷笑着看到一个人影推开傀儡,冲了过来。
    那是灵玑公子,但又不是外面那个灵玑公子,指不定是他的哪个化身。
    “竟然找到这里来。”这一个灵玑公子似乎没有外面那个精致,动作有不少生硬之处,声音也充满金属之声。
    “你一个凡人,做到这种程度,就是立刻灰飞烟灭,也该偷偷得意了。”符远知说。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魔气轰地一下将灵玑公子撞飞出去,符远知说:“坏孩儿,你眼睛是没做好吗?本尊可是你救命恩人。”
    第85章
    符远知一人站在墓道中央, 傀儡道者仍然残留着作为道者的本能, 面对他的魔气时纷纷逡巡不前,灵玑公子从后面爬起身来, 甩着一身的土渣,因为关节不够灵活,根本无法擦干净自己的脸。
    他扭曲的手指指着符远知, 道:“你, 你吃了天尊之魂?你怎么敢——”
    “本尊只是收回自己一魂。”
    “你……”
    灵玑公子的脚腕关节可能出了什么毛病,他站在那里的姿势不再挺胸抬头, 而是歪歪斜斜地挂在旁边一个傀儡身上, 某种用来模拟呼吸的风箱在他的胸口发出风烛残年的回音, 听得他自己都不耐烦起来, 用手直接敲开胸口,粗暴地扯出那个零件, 丢到后方漆黑的角落里。
    “你是天尊的本体?”灵玑公子的眼中闪过一点蓝光,“我以为你……我以为您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不是天尊。”符远知说,“魔就是魔,何必粉饰。”
    “……您……当年不是这样说的。”
    宝石做的瞳孔里逼真地划过一瞬间的迷茫, 看得符远知竟然好奇起来。
    “那你又理解成了什么?”
    “天下逐鹿, 成王败寇,难道不是吗?”
    “……”符远知真诚无比地回答, “那是逗你的, 你们凡人不都是那一套辞?”
    墓道里安静了片刻。
    灵玑公子忽然间恢复了高傲的城主做派, 他把自己从傀儡肩膀上拔下来, 站得笔直。
    “我们在凡间还讲,国士报国,士为知己者死。”灵玑公子说,“皇帝在用我的机关开山时,赞我是不世之材,砍我双手时,就变成了害人的妖术师,如今来看魔尊和凡人的皇帝也没什么差别,世上哪来什么知己,最后都不如傀儡知心。”
    “有理。”符远知叹道,“本尊的确当不起你的知己。”
    “那我们也不必讲什么情分了!”
    灵玑公子说完,符远知是真的吓得一抖——你管这叫情分?你的情分指的就是把所有人做成傀儡,单独留一个魔尊不做,就叫情分啦?
    轰隆隆隆——
    整个墓道山摇地动,已经进入更深处的妙空给震得七荤八素,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普通的泥土构造被震裂,妙空爬起来,摸了半天没有武器,无奈掏出自己最宝贝的笔,使了个诀,把笔尖弄成硬的,拼命开始凿墙。
    墙皮剥落后,露出细密精致的齿轮和管线。
    妙空看得脊背发麻,那些管子里流淌着颜色深沉的暗红色液体,不知道添加了什么佐料,总之她顺着管子一路找下去,在几个密室里发现排列整齐的床铺,上面半数都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道者,有的胸膛打开,有的没有四肢,也有的脑壳没盖上,露出大脑里的管线。
    针管把血液从他们身上抽走,道者即使被抽干血也不会死,再把那种不知道拿什么淬炼过的液体灌进去,维持机械的顺利转动。
    妙空哆哆嗦嗦,看着这些半成品的傀儡,仿佛身上的汗毛都要窜起来离她而去了,手里的笔举起又放下,始终不敢动手,万般无奈,她掏出灵修杂事社配发的镜子,开始记录这些影像。
    拍了一部分,那些傀儡似乎轻轻挣扎,妙空猜测是灵玑公子那边召唤傀儡助战,这些半成品也蠢蠢欲动,于是又惊又怕的妙空一咬牙,鼓起勇气拿笔狂戳墙壁,那支笔的锋利程度竟然毫不逊色于刀剑,墙壁很快千疮百孔,妙空甩了甩手腕,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有计划性地专门戳机关轴承。
    成品的傀儡听话极了,灵玑公子一个思维的转动,就能控制这些道者,不论魔徒还是道修都完全需要听从他的指令。
    乐痕星从傀儡之中挣扎而出,发现并不是自己突然变厉害了,只是灵玑公子身边的傀儡变少了,那些傀儡正在试图往城镇的方向跑。
    ——符远知竟然是魔徒?
    乐痕星无比震惊——他也和自己一样,被家族卖了?
    但转念一想,不可能,符家虽然已经被动摇,但把自己家族弟子弄成这幅鬼样子,可能还是得掂量掂量,而且符远知是如何自称的——
    哪怕秘血宗宗主、幽明台老祖或者南吕仙阁阁主,也没有谁敢自称本尊吧?魔门杂乱,并未共主,几个实力逼近魔尊的老祖宗,明面上其乐融融,背地里谁也不服谁。
    有底气这样称呼自己的只有那一个魔。
    消息有误,至上魔尊,还活着!
    乐痕星冷笑,魔门这些傻子,还盘算着夺取魔尊之力呢,人家还活着!
    只是,难道是夺舍?
    ……莫非,是符家禁地出了什么异动?乐痕星大叫不好——如果是这样,之前和自己说话的,岂不已经是至上魔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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