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过来做手术的?”女孩问和筱白。
    和筱白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女孩说,“真的,太屈辱了。”
    以前和谷雨刚怀孕时候,和筱白帮着联系做手术的医院和医生,她更是亲自跑医院事事问的仔细,所以她知道女孩说的屈辱是什么。不只是做手术时候的姿势、做手术医生轻蔑的眼神与语气,好像你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屈辱的还有,对自己窝囊的无奈,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犯的错误,最后承担的只有你一个人。
    “你老公没陪你来吗?”女孩生气地说,“太不负责任了。”
    其实,你的男朋友一样啊。和筱白没说,为什么非要在差劲里面,比较出来第一和第二呢。
    陆良鋭的感觉与和筱白不同,他感觉好极了,他之所以听到和筱白怀孕消息时候能淡定,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和筱白不是矫情吗?不是下不了决心吗?不是总是进一步后退两步吗?那他就狠狠推她一把,怀孕了她就不会在犹豫,就能赶快结婚了,结了婚,就没这么多胡思乱想了。
    这个结果,比陆良鋭预料的来得要早要顺利,陆良鋭心情不错,一路和人打招呼。
    别人就问他,“陆总,是去约会吗?”金塔不少人知道陆良鋭是有女朋友的,但是没人见过。
    陆良鋭单手拎着西装往门外走,他对别人招手,“庆功宴推到明晚,我还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哇,两个,陆总,不如你先说一个,让我们有些心理准备。”同事看陆良鋭心情好,就跟着起哄。
    陆良鋭是真的高兴啊,就大方地分享他此刻的心情,“我要结婚了。”
    “哇~”在一声声的惊叹中,陆良鋭跑着出了公司,找到车子去医院找和筱白。
    走廊里没什么人,陆良鋭出了电梯就看到了和筱白,她还坐在凳子上,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常识宣传画框,看得很认真。她的头微微仰着,手里捏着一张纸,穿着宽腿裤和宽大的羽绒服,像是披了床厚被子一样,窝着。
    陆良鋭走过去叫她,“看什么?”
    “没什么。”和筱白仰头看他的脸,他脸上有汗,她把手里的纸递给他,“喏,给你。”
    陆良鋭接过来,拿反了他不知道,一个劲地看,什么也看不出来,后来才发现是拿倒了,他讪讪地对和筱白笑,“你怎么不提醒我。”
    和筱白说,“你别急,慢慢看。”
    “我不急。”陆良鋭没仔细看,他扫了一眼,把纸端端正正地折叠好,放进自己口袋里,“我们回家吧。”
    陆良鋭扶着和筱白,要带着她起来,和筱白没站起来。
    “嗯?”陆良鋭站着,看着和筱白,心里有些慌。
    和筱白的手蜷缩在羽绒服袖子里,她缩着脖子,躲在衣领里面,“我不想生。”
    “你说什么?”陆良鋭以为自己听错了,沉着声音问她,“你再说一遍。”
    “这个孩子,我不想要。”和筱白清楚地,又说了一遍,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她一点不怵。
    始料不及的答案,良久,陆良鋭问,“为什么?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
    “我没做好准备,我的工作刚稳定,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和筱白一条条地说。
    “工作,你一直在工作,难道只有不工作时候才能生孩子吗?我们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些小问题需要磨合。我们都忙,可以选择性地忽视掉小问题。”陆良鋭耐心地劝她,一点点地反驳,“这个孩子来了,就是给我们的转机,你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看得太重要了;你工作可以继续做,月份大了再辞职,等孩子大些再出去找工作。”
    “我不想辞职。”
    “卖房子的工作,你还嫌不累吗?”陆良鋭劝她,“生完孩子,休息段时间,如果你还想工作,就去金塔,如果不想工作了,就在家休息顺便带孩子。”
    “我不想生。”和筱白还是这句话,异常的固执。
    陆良鋭好说歹说都无效,他一路上的欣喜若狂没有了,剩下又惊又怕,“你不想生我的孩子?你不是喜欢孩子,想怀孕的吗?”陆良鋭说的是他们在农家乐那次,和筱白看了老板家的小女孩,那晚缠着他要,想怀着他的孩子的事情。
    和筱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恍恍惚惚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陆良鋭问她,“那次,你想怀孕没怀上,这次怀上了,你为什么又不想要了?难道就是因为那次是你想要,这次是你没想要?你讲讲道理。”
    无理取闹,这是最近,陆良鋭对和筱白大部分时间的评价,他心情好的时候就能逗狗逗猫一样地和她玩玩,如果心情不好,或者烦了累了,就会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
    “既然你提这件事情了,就顺便问问你,你还记得那晚,你说过什么话吗?”和筱白煞白着脸问他。
    陆良鋭摇头,“不知道,这是你第二次提,我到底说什么了?”
    和筱白站起来,“我也不记得了。”
    “你总是这样,提起了又不肯说,小事儿放在心里一个人瞎捉摸,就寻思成了大事儿。”
    “被怀疑人品,在你看来是小事儿,在我看来就是大事儿。”和筱白厌恶地说,“我不想和你吵架,这个孩子,我不想要,我叫你来,就是给你说一声。”
    “和筱白,你怎么听不进去话呢,别太过分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生出来的叫孩子,没生出来的不叫。”和筱白坚决地说,“它在我的肚子里,我不想生就不生。”
    关于孩子的事情,和筱白和陆良鋭谈崩了,陆良鋭的态度很坚决,他认为和筱白是被突然怀孕的消息吓傻了,让她冷静一下就能接受,反正就是坚决不肯让她做掉孩子;和筱白的态度很固执,她认为这个孩子来得十分不是时候,如果她稀里糊涂地生下孩子,她一辈子就拴在陆良鋭身上了,很多事情她还没弄明白就只能稀里糊涂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余生里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会是,“孩子都生了,你还闹什么啊,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把孩子生下来跟着你们闹腾”。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和筱白就能吓出一声冷汗。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她都没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却被推着赶着放置在这个角色。她说我做不了,没有人理解她,所有人都抱怨她矫情做作想太多,这时候最应该关心她的陆良鋭,却和她冷战了。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说,和筱白你错了。
    错了,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错在,要清醒的时候却装扮了糊涂,而又在该糊涂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清醒着。
    陆良鋭下班回家,和筱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眼神有怨恨有疏离,她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陪我去医院?”
    “我很忙。”陆良鋭再一次说,“和筱白,你别闹了,我很累了。”
    和筱白说,“把它做了,我们就都不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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