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琰上前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娘子,请问是遇到难事了吗?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他这么一问,那妇人嘴唇微颤,已经发涩的眼睛又红了一圈,低声颤巍巍地说道:“是……是我的……小孙女……”她有点说不下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悲痛不已。
    泽琰拿出帕子,半跪着为她拭去脸上的尘土与泪水,柔声说道:“小孙女怎么了?娘子若有难事不妨直说。”
    那妇人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弄脏了他手上干净的帕子,用脏兮兮的袖子自己拭去了泪水。张了张口,突然再度失声痛哭:“她……她死了……死得好惨……”
    赵远走到泽琰身边,问道:“她可是有冤情?娘子若不介意,能否告知一二?”
    妇人看着眼前这两位俊俏的郎君,再次用袖子擦去了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答道:“没……不是冤情……只是……都怪这不长眼的老天,此处大旱已半载有余,我们这些世代耕种的农户人家都是看天吃饭的,种的东西全没了……没了……”她再度哽咽起来,“我们无处可去无田可种,刚开始只能走远一点去河边挑水,只期盼着老天快快降雨,好让我们能撑过去……可是……可是一直都没下雨,我们仅剩的粮食没了,水也越来越少……四处开始有人抢夺……我们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只能举家迁离……可是依然每天食不果腹,水也不足……我丈夫在路上已经生病离世,只能在路边草草埋葬……我还有几个孙子孙女,也快撑不下去了……结果大孙子终于熬不住饥饿,已经昏厥;二孙子也是饿得皮包骨,看到石头都出现幻觉了想拿来吃;小孙女儿也一样,更是虚弱……结果……结果……”她已经哭不出泪水,只能痛苦地哭号,“结果为了救我那俩孙子,我儿子竟然把小孙女儿杀了……用她的肉……熬了汤喂给孙子们喝……才勉强保住他们的性命……可怜我那小孙女儿……”
    她伤心欲绝,趴到了土堆之上发出难以形容的悲鸣。泽琰听到后面,几乎是站不住了。幸亏赵远在他身旁扶住,他才没有摔倒。
    虽说小时候永业国处于战乱之时他也常听说类似的事,但那时他年纪尚轻,也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对生死并没有什么概念。可如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方觉得瘆人得慌。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些灾区的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把亲生骨肉给……他一下子感觉透不过气来,眼前一暗晕了过去。赵远命童安和亲卫将他扶到空气流通的地方,对那妇人说道:“这位娘子,小孙女儿之事我们深感抱歉……但死者已矣,还盼你能节哀,保重身体才不枉她……”
    赵远也感觉这话有点难以启齿,然而这件事上他们目前能做之事不多,只能先想办法解别人的燃眉之急。他命随从仅留下几个馒头,把其它的干粮和一半的水囊都放一起,又命人把一些随身带的用于急救的药物也一并包好,悉数塞到妇人的手中。“逝者已矣,我们能做之事太少。只希望你能收下这些药物与粮食,以解家人的燃眉之急。”
    妇人惊讶地看着手上的食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与这几位年轻的郎君素昧平生,别人并没有义务要帮她,本来是应该拒绝的。无奈家人已到了如斯地步,也需要这些去救命,她只能一个劲地叩首感谢。
    赵远扶起了妇人,叫来几名亲卫,命他们护送她回去与家人栖息之地,以免有人借机抢夺。其他人跟随他和泽琰留在破庙之中,照料一下晕厥过去的泽琰。
    此事办妥之后,他们没有继续深入往北,而是开始折返回驿站。泽琰大概是中暑了,在他们决定折回之时依然没有醒过来。赵远在破庙之中给他喂了点水,休息片刻之后便把他背到背上,以免耽误了回程。
    亲卫与童安看到赵远要亲自背泽琰,本想接过来为他分担一下。无奈赵远坚持不假手于人,他们也只能尊重赵远的意愿,沉默地看着这位在康瑞国受人景仰的镇远侯对泽琰这位没人看好的世子给予亲人般的照顾。
    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泽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感觉口干舌燥却冷汗涔涔,勉力睁眼之时发现自己正趴在赵远的背上。他看到赵远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透,脸上的汗不停地滑落,有些还渗到了眼睛里。他忍不住动了动,想伸出手为赵远拭去满脸的汗水。
    “你醒了?”赵远侧过头,关切地问道。
    “嗯……”泽琰感觉咽喉像着火了一样,哑声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赵远找了一个相对阴凉的地方把泽琰放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命人拿来剩余不多的水,递到泽琰的唇边缓缓地喂予他。
    “你方才中暑晕倒了,”赵远拿自己的帕子为他拭去脸上和手上的冷汗,“你感觉如何?”
    “痛……”泽琰乏力地抬手,指了指咽喉和头。
    赵远忧心忡忡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你可能是刚才听那妇人提及她家的事,一时害怕昏厥过去了。加上本来就中暑了,才会感觉如此难受。”他轻轻拍了拍泽琰的背,“别担心,一切有我在。你先委屈一下趴我背上休息休息,咱们尽快赶回驿馆,找大夫给你看看。
    “谢……谢……”泽琰恍恍惚惚,意识再度陷入模糊的状态。
    所幸回程之路不像去的时候一样要讨论或者打听百姓之需而停停走走,一行人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驿馆。赵远让童安找到驿馆的人,叫他们请来大夫。自己则在大夫到来之前打了盆温水,亲自给泽琰擦干了身上粘腻的冷汗,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而后又重新打了盆凉水,用帕子浸透了敷到泽琰额上给他降温。
    大夫刚踏入驿馆,便被一众亲卫架着上了楼,来到了泽琰的房间。
    “大夫,他怎么样了?”赵远轻声问道。
    大夫号了脉,也是断出他中了暑,再加上疲劳过度,才会变得如此虚弱。随即开了祛暑的方子,叮嘱家人给他以凉水帕子敷额以达到降温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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