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吏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他们有三十多人,咱们正紧的士兵才一个旗。”
    他这么一说,萧曾又有些犹豫了。
    这一个旗的士兵都是军户儿郎凑的数,连正经的军刀都不会用,更何况去跟穷凶极恶的山匪械斗了。
    正当萧曾摇摆不定时,那小妾回来了,只看她温温柔柔帮萧曾换了衣裳,嘴里还说着软话:“老爷这等良才,在梧桐镇也算是埋没了,这两年朝廷里又没什么能人,不博一把可怎么行。”
    那官吏刚想反驳,抬头却看小妾含笑瞥了自己一眼,跟她温柔的嗓子不同,她眼睛里的光冷冷的,仿佛淬着杀人的毒。
    官吏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萧曾已经被成功忽悠了。
    他当即拍板:“去召集人马,叫孙总旗听令,立即围堵山匪。”
    官吏顿时面无人色。
    萧曾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山匪去了哪里?”
    “回禀大人,”官吏深深叹了口气,“已经在仁善堂了。”
    小妾跟着笑:“那铺子位置很好呢,在长寿巷的拐角,大人去了还不瓮中捉鳖。”
    萧曾不是梧桐镇本地人,上任以来只顾着在衙门里花天酒地,根本不曾看顾民情,对镇子里的情况相当不熟悉。
    只听小妾这么说,他更是兴奋,起身笑道:“哈哈,天赐良机啊!张吏,随我一同前去。”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出了厅堂,那姓张的官吏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小妾。
    小妾笑意盈盈站在那,仿佛是柔弱的扶桑花儿,经不得半分风吹雨打。
    张官吏打了个哆嗦,低头跟着萧曾疾步而出。
    此时的仁善堂,已经被雁荡山的山匪团团围住。
    荣桀下了马,领着雷鸣进了医馆:“请问坐堂大夫在否?”
    仁善堂的位置确实不算太好,还位于长寿巷的拐角处,门脸很小,里面也只简单摆了一排药柜,实在不够气派敞亮。
    有个消瘦端正的年轻人正坐在柜台后面读书,听见话音抬起头来,一看便愣住了。
    他有省医会发的医者名牌,所以征兵的时候可以免徭役,只是梧桐镇偏远贫困,百姓们拿不出银两买名额,镇子上的青壮男人已经很少见了。
    这一抬头就瞧见几十个围在这,怎不叫他吃惊。
    打头这个更是气势斐然,那么高大一个人站在那,把他医馆里的光都遮住了。
    年轻大夫下意识站起身来,客气问:“在下便是坐堂大夫,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荣桀摆摆手,没叫弟兄们都进来,只自己跟雷鸣往里走,客气道:“大夫你好,我们是雁荡山的村民,想请你过去瞧病,要命的急病。”
    他说的客气又含蓄,那年轻大夫扎巴扎巴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雁荡山的村民,可不就是山匪吗!
    然而或许是因为荣桀长得实在面善,又可能是他态度友好,总之大夫倒也没怎么害怕,只犹豫道:“我不会骑马……也……不一定能治好。”
    雁荡山山匪在朝廷那名声不好,在百姓们之间却不算太差,是以这大夫也不是太担忧,还想着别的事。
    他确实不太敢去,可医者父母心,听说是要命的病又良心过不去,犹豫是否要去瞧瞧。
    荣桀笑笑,看了一眼雷鸣。
    雷鸣立马说:“多谢大夫愿意出手相助,路上我带着大夫骑马,保准不叫你有半分差错。”
    他们简直骑驴上坡,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大夫反正在镇子上也没多少生意,他一狠心,便回头取了药箱:“能跟我说是什么病症?我好把药带齐。”
    荣桀又笑,这一次的笑意直达眼底,叫人看了就心里舒服。
    “是我们一个兄弟从山上摔下来,伤了肺腑。”
    大夫脸色一变,正想问耽误多长时间了,却听外面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喊:“里面的山匪听着,我们大人有令,叫你们放下武器不得抵抗,不要不识抬举。”
    启越山山寨里,颜青画正同嫂子们烧水,她看一整盆的血水端出来,心里头没由来慌成一团。
    冯思远正在给王二牛处理外伤,面色非常不好。
    颜青画心里头焦急,晌午饭都没心思吃,这会儿更是慌乱。
    翠婶安慰她:“大当家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颜青画摇了摇头:“他是有分寸,可旁人呢?”
    旁人自是没有的。
    梧桐镇长寿巷里,孙总旗还在叫嚣:“我们大人仁慈,你们要是乖乖束手就擒,就给你们留条活路。”
    荣桀嗤笑一声,捏着马鞭出了医堂。
    正午阳光灿灿,照得满地生辉,几十个装束整齐的士兵把山匪们团团围在医馆门口,架势摆得十足。
    荣桀冷冷道:“活腻味了。”
    第26章 巴掌
    这些士兵们身上都穿着铠甲, 手里拿着制式武器,一看就比荣桀这帮子山匪正规不少。
    然而山匪们却个个精壮高大, 蓬勃的肌肉撑在麻布短褐里,平添三分英气。
    荣桀高高立在医堂门口,不动也说话,只冷眼看着孙总旗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甚至连个搭话的配角都没有。
    其实萧曾也来了, 他躲在最后头, 缩头缩脑不敢上前来。
    这等立功的大好事, 他不来岂不让孙总旗占了便宜。
    巷子里狭窄, 马匹不好行动,骑兵的优点在逼仄的巷战里很难施展出来。荣桀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 萧曾却早就做好了打算。
    荣桀依旧冷着脸,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雷鸣, 问他:“怕吗?”
    雷鸣嗤笑出声:“怕他个球。”
    荣桀便转头看着外面的弟兄们, 轻声说:“保命要紧。”
    自己人保命要紧,敌人则生死不论。
    启越山的汉子们各个手握农具, 每个人都肃着脸, 哪怕他们身上衣服五颜六色,却比守城军更像一支正规军。
    那是真正历练过的,手下见过血的肃杀之气。
    孙总旗倒也有点本领, 他把五队人马分成两路, 三队进攻, 两队防守, 一时间竟也有条不紊。
    巷战一触即发。
    然而春风飒飒,两队人马就这样僵持在仁善堂口,没人先去打破僵局。
    就在荣桀以为守城军快要熬不住的时候,一直箭矢逆风而来,直奔荣桀胸口。
    荣桀眼中寒光一闪,他下意识抬起长鞭,只听“啪”的一声,那箭矢被长鞭狠狠抽了出去,一头扎在仁善堂朴素的匾额上。
    山匪们这下再也忍不住,雷鸣的一声令下,凶狠地朝守城军扑去。
    一时间,飞血四溅。
    不长的巷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百姓们紧紧抵着房门,缩在屋里瑟瑟发抖。
    那些哀嚎声仿佛末日的悲歌,又似暮色里的城鼓,诉说着夜晚即将来临,却又未尝可知不是崭新的黎明?
    有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静抬头看着天上的烈日,轻轻叹了口气:“是福是祸?”
    门外,血腥味越来越浓。
    即便守城军武器精良,也抵抗不住山匪们的骁勇善战,他们仿佛不怕死一般,冲上来就一顿砍杀,哪怕手里的斧头没有军刀锋利,却也毫不逊色。
    荣桀没有加入战场。
    他站在那里,冷冷看着不远处的萧曾,一双平日里璀璨黑亮的眼眸也仿佛结了冰。
    雷鸣最擅长用镰刀,他操着一把锋利的长镰刀,整个人扎入守城军之间,左砍右劈,刀刀见血,毫不退缩。
    守城军毕竟都没上过战场,更别说是见过血了,里面有些人平日里恐怕鸡都没杀过,一旦受了伤便吓得扔了刀,不停往后退。
    刚站好的队形,顿时七零八落,实在难以维系。
    明明人数差了将近一倍,武器也甚是简陋,然而山匪们却仿佛战神临世,勇猛起来无人能及。
    有个断了胳膊的守城军浑身是血爬出战场,拽住萧曾的腿哀求道:“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萧曾吓得面无人色,他一脚踹开那守城军,把那十几岁的少年踹得惨叫出声。
    他在家中养尊处优长大,这两年山匪也从未进城闹过事,在他心里,这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胸有成竹地来,却直接吓破了胆。
    作为一个文官,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这会儿根本不顾上手下士兵死活,见他们似胜利无望,扭头就想跑。
    然而荣桀绝对不会给他逃出升天的机会,破风而来的箭矢直奔他后心,在他意识到一刹那狠狠扎入他单薄的皮肉里。
    “什么……”萧曾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整个人便往前扑去,再也不能爬起来。
    轮到他身上,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他一倒下,守城军更是溃不成军。
    孙总旗肩膀和腰腹都受了伤,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咬牙喊:“我们投降,投降!”
    荣桀紧紧盯着他,见他率先扔下手里的长矛,其他士兵们都在往后退,这才喊了一声:“杰子。”
    雷鸣直奔孙总旗面前,他手上一甩,直接把他扣到地上,麻利地捆好孙总旗双手。
    剩下的守城军全部乖乖待在原地,受了伤的连叫都不敢叫,只捂着伤口瑟瑟发抖。
    山匪太凶狠了,他们染血的眼眸就像草原上的狼,带着蜇人的凶光。
    除了两个守城军断了手,其他人大多都只是皮外伤,雷鸣领着手下兄弟麻利地把他们串成一串,回头看向荣桀。
    荣桀退后一步,问一直站在他身后没吭声的年轻人:“大夫,还敢去吗?”
    大夫一点都不怕外面扑鼻的血味,淡淡笑笑:“我只是去出诊,有何可怕?”
    荣桀回头看他一眼,踏步出了医堂。
    雷强这会儿也赶了上来,见场面已经控制住,还去跟兄长置气:“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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